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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打那天上午在耻辱柱受刑以后,圣母院的邻居都认为,卡齐莫多对敲钟的热情降低太多了。在这之前,时刻钟声盈耳,令人舒畅的早祷钟和晚祷钟,震天响的弥撒钟,有起有伏的婚礼钟和洗礼钟,一个又一个的钟声在空中飘荡缭绕,犹如悦耳动心的多种声音织成的一幅云锦。整座古老的教堂都随之摆动,响声回荡不停,永远沉浸在欢乐的钟声里。人们常常感觉到有个别具一格而又喜欢欢乐的精灵,正通过这一张张铜嘴在高声歌唱。现在这个精灵好像消失了,大教堂显得没有生气,悄无声息了。只有节日和葬礼还能够听到单调的钟声,干巴巴的,没有激情,不过因为礼仪的需要,不得不敲而已。凡是一座教堂都有两种声响,在内是管风琴声,在外是钟声,现在只剩下管风琴声了。好像圣母院钟楼里再无人演奏般。实际上卡齐莫多一直在钟楼里。他究竟在困扰什么呢?难道在耻辱柱上所背负的耻辱与绝望的心情持续到现在?难道刽子手的鞭挞声不停地在他心灵里回响?难道这样一种刑罚使他悲痛欲绝,万念俱灰,甚至对大钟的喜爱也泯灭了呢?再不然,是大钟玛丽遇到了对手,圣母院敲钟人的心中另有所爱,爱上怎样美丽可爱的东西而冷淡了这口大钟还有14位姐妹?

公元1482年,欢乐的天使报喜节到了,正好是3月25日,星期二。那一天,空气是异常清新,那样轻柔,卡齐莫多猛地觉得对那些钟又有些许爱意了,于是爬上北边的钟楼,这时,教堂的听差正把下面每道大门打开来。圣母院那时的大门都用十分坚硬的大块木板打造的,外表包着皮革,周围钉有镀金的铁钉,边框装饰着精心构想的雕刻。

到达塔楼顶上高大钟笼之后,卡齐莫多不禁难过地晃晃头,一点点地看了那六口大钟一会儿,好像他心中有什么怪异的东西把他和这些大钟间隔开来,因此不胜悲叹。但是,他把这些钟使劲一摇,然后就感到这一群钟在他手底下来回移动,看到——因为残疾——那颤动的八度音在响亮音阶上下飘移,仿佛一只鸟儿在枝头上蹦蹦跳跳,钟乐的精灵,即摇动着金光照耀的音束、拨动着颤音、琶音和密接和应的那个保护神,早已把这令人同情聋子的魂魄勾去了。此刻,卡齐莫多才又高兴起来,忘却了一切,心花怒放,打起精神来了。

他跑来跑去随着节拍击掌,从这根钟索跑到那根钟索,高声呼喊,比着四肢,鼓动着那六位歌手,正如乐队指挥在为机灵的演奏好手打气那般。

“敲吧,”他说道,“敲吧,加布里埃!把你知道的声音汇入到广场上去。今天是节日呀!”——“蒂博尔,别以为我看不见。你慢下来啦。快,加油!难道你锈了不成,懒东西?”——“好呀!快!快!别让人看见钟锤摆动那就完美了!叫他们个个像我一般残疾!就这样,蒂博尔,好样的!”——“吉约姆!吉约姆!你最胖,帕斯基埃最小,不过帕斯基埃最洪亮。让我们打赌:凡是听得见的人都能听出它比你洪亮得多了。”——“棒!真棒!我的加布里埃,再大点儿声!”——“嘿!你们两只麻雀,在上面干甚?我没有听见你们发出任何声响。”——“那些铜嘴在该歌唱时却好像在打呵欠,这是什么情况?得啦,好好干活吧!这是天使报喜节,阳光灿烂,也该有悦耳的钟乐才行。”“可怜的吉约姆!瞧你上气不接下气的,我的胖墩!”

他所有精力都忙于激励那几个大钟,这六个大钟遂一个比一个起劲地晃动着,摇摆着它们光亮的臀部,就好像几头套在一起的西班牙骡子,在骡夫不时叫喊的驱策下,吵闹着狂奔。

钟楼笔直的墙壁,在某种高度上被一片片宽大的石板瓦挡住了。忽然,卡齐莫多随意从石板瓦中间向下望去时,看见一个打扮奇异的少女来到广场上,她停下脚步,把一条毯子铺在地上,一只小山羊接着走过来站在毯子上,四周马上围起来一群观众。咋的看去,卡齐莫多立刻变了,所有对音乐的热情赫然冻结了,如同熔化的树脂被风一吹,一下子凝结起来了那样。他停住了,扭身背向那些钟,在石板瓦遮檐后面蹲了下来,痴痴地凝望着那个跳舞的女孩,目光迷惘、深情、温柔,就是以前使副主教赞叹过一次的那种眼神。这当儿,那几口被遗忘的大钟马上都一齐哑然无声,叫那班爱听钟乐的人特别失落,他们本来站在钱币兑换所桥上,诚心诚意地倾听着圣母院群钟一起响,这时只好无奈地走开,就如同一条狗,人家给它看的是一根骨头,扔给它的却是一块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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