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杜子晋不是应该在陪着昭国来的使臣吗？怎么会到王宫之中来求见沐枫洛？林绾墨与沐枫洛对视了一眼，听着沐枫洛让内侍将人宣进来。
杜子晋匆匆进了御书房，撩袍跪在地上给沐枫洛见礼：“臣有要事要禀告王上。”
“先起来再说。”沐枫洛抬手示意杜子晋不必拘礼。
杜子晋起身，看了一眼站在沐枫洛身旁的林绾墨默不作声。林绾墨自然会意他的意思，转过头来拱手道：“属下告退。”
“不必。子晋你有事只管明说，这里没有外人。”
杜子晋虽然心中有几分疑虑，但既然沐枫洛已经这样说，想必这位银面侍卫是极为可靠的。
“臣奉命迎接昭国的使臣进入晋阳城，商议出兵事宜，但那使臣此来并非是为了昭国与燕国出兵一事。”
“哦？那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请罪而来。”
“请罪？”沐枫洛疑惑地反问了一句，沉吟片刻，忽然笑了一声：“莫不是林墨染派人来是为了告诉孤，他昭国不能立刻出兵？”
“正是。”杜子晋脸上担忧的神情已经非常清楚了。昭国不能够立刻出兵，肃慎的军情又耽误不得，恐怕只有燕国先出兵去解燃眉之急了。可是燕国也是刚刚才经历了一场险些动摇国本的叛逆啊。
林绾墨在一旁听着，心下一惊。原本肃慎出兵不过是一个借口，为的就是让燕国可以名正言顺的出兵前往鹰谷，如此一来岂非是假戏成真？只怕燕国兵马顾不上鹰谷了。
沐枫洛放在书案之上的手轻轻的敲击着书案，屋中安静得仿佛能够听见呼吸之声。没有人知道沐枫洛此时心里在想些什么，他面色仍旧平静，唇边笑意也丝毫没有消退。只是不说话，气氛沉得很。
“王上？”杜子晋试探着叫道。
沐枫洛的手停住道：“着兵部调遣兵马前往肃慎，北部边境一直都是由孟集镇守，兵马一到他自然有处置，兵部不得掣肘。”
“可俨狁这一次来势汹汹，单凭着我燕国一方兵力怕不足以将他们击退。”杜子晋忍不住劝谏道，“王上是不是考虑向其他诸侯国或者王朝要求增援？”
“天子诏谕燕国与昭国共同出击，昭国如今遣人带来如此消息，只怕昭国国内出了乱子。”沐枫洛缓缓地说着，心下不由得有些担心公子墨染。
“仅凭我燕国兵力？”
“先如此安排，孤会遣人去查昭国出了什么事。若是解决得快，他们自然会出兵，若不能，孤修书与殷晋二国，请他们出兵。你去招办吧。”
“是。”杜子晋拱手告退，末了又看了林绾墨一眼。这个戴着银白色面具的侍卫一直一言不发，然而能够取代冷泽的位置站在王上身旁，想必不是个简单人物。
待杜子晋离开，林绾墨立刻转身看着沐枫洛道：“眼下当如何？恐怕假途灭虢之计行不成了。”
“眼下情况尚不清楚，下定论还为时过早。”沐枫洛回了她一个平静的微笑。
“你莫不是还在等？”林绾墨简直觉得诧异。她全然无法理解，沐枫洛凭什么如此相信公子墨染？
若不过是江湖上相交下的朋友，林绾墨便也就不会怀疑。可眼下，这两个人都是王朝赫赫有名的诸侯国的君主，他们除了是他们自己，更是一国之诸侯王。这样的身份注定了他们会先考虑自己诸侯国的利益。
“俨狁的兵不会到的那么快。我想，林墨染是在筹谋些什么，故而推迟了出兵的时间。”
“筹谋什么？”林绾墨只觉得自己有些被沐枫洛绕糊涂了，“有什么事情会比抵御外敌更重要？即便他对抗俨狁不是为了王朝，也总要为了自己。肃慎乃是边境要塞，若是丢了，门户大开的除了燕国之外可还有昭国。”
“自然是一箭双雕。他向来做什么事情都不会仅仅只有一个目的。”
“那么出兵相助燕国呢？”林绾墨几乎是脱口问出。
沐枫洛闻言，笑了一声：“你也说了，肃慎与燕国昭国都是唇齿相依。若是肃慎失守，昭国的麻烦也未必就比燕国的小。但这只是其次，我相信公子墨染仍旧是当年金都之中的那个公子墨染。”
林绾墨望着沐枫洛怔了一怔。她不知道沐枫洛曾经在金都之中与这些人结交是何等状况，亦不知道他们之间所谓的乱世知己，究竟是因为真的交心还是不过出于为自己国家考虑的一种手段。
“罢了，这件事情且放下吧。”沐枫洛起身揽过林绾墨轻轻一笑，“青鸾阁的情况如何了？日前让你将那些人全部召回，如今可齐了？”
“残刀说除了鬼手之外，已然全部回到青鸾阁。而鬼手也会在今天赶到。”话说完，林绾墨念头一转，忽然问：“你怎么想起关心青鸾阁如何了？”
沐枫洛张了张口，却是欲言又止。他的犹豫让林绾墨觉得到一丝不对劲。
“你想说什么？”
犹豫了一下，沐枫洛低声问：“绾墨，你有没有怀疑过青鸾阁里面的人？”
“怀疑？你是指他们背叛青鸾阁？”林绾墨柳眉一动，想了想，摇头道：“没有。我与这些人虽然并非深交，但既然当年他们能够以身家性命托付于我，那我便不会相负。况且，退出江湖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他们又何必去毁了青鸾阁这样一个能够让他们藏身的地方呢？”
“可是，人心会变。”沐枫洛收回揽着林绾墨的手，“我们出去走走。”
林绾墨跟着他出了御书房，转过长廊一路朝着御花园走去。路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并肩缓步而行，两个人甚至没有再说些什么。林绾墨的心里一直在想着沐枫洛方才的那一句话。
人心会变，是青鸾阁这些人之中有人不似当年了吗？
“你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林绾墨蓦地低低开口问道。
沐枫洛闻言，停住脚步，他脊背直挺着，并没有看林绾墨。
“沐枫洛？”林绾墨见他不回答，伸出手轻轻的拉住他的衣袖，“怎么，不回答？”
“我只是觉得人心难测，沉寂久了也许就会有人耐不住。”
“你查出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查，我也相信死了三五载的人是不会有任何蛛丝马迹留下的。所以，也只是怀疑。”沐枫洛转过身来与林绾墨面对面站着。“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会有人知道青鸾阁的秘密？为什么已经相安无事了五年，偏偏在公子劫兵败之后不久，青鸾阁被人窥破其中秘密，并且被人找上门？”
林绾墨垂头不语，半晌才回答道：“我自然想过，可是也没有丝毫头绪。”
“因为你从来没有怀疑过，青鸾阁之中会有人背叛。绾墨，你确然不容易相信人，但若是相信了一个人也的确轻易不会改变。”沐枫洛长叹了一声道。
“我只是觉得，他们没有任何动机毁了青鸾阁。”
“名利动人心，这世上值得人做出疯狂事情的理由太多，你只是在逃避着不愿意想罢了。”沐枫洛转过身去，负了手在前面缓步走着，林绾墨愣在原地想着他的话。
其实，从出了事情到现在，自己寻常时候便会想一想这里面的缘由。就如同沐枫洛说的一样，她设想过很多种可能，去偏偏没有想过会是青鸾阁之中出了叛徒。
五年相处，信任无间，林绾墨实在狠不下心去怀疑任何一个人。
“在叶城的时候，林将军曾对冷泽提起，他得到消息，有人看见残刀出现在公子劫的大营之中。”沐枫洛背对着林绾墨，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但他知道，林绾墨是听见了的。
“是我让残刀伏在公子劫营中的。”林绾墨几乎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话音未落猛然惊醒，“林将军是如何知道的？以残刀的伸手，想要隐藏自己的踪迹并不是困难的事情。”
沐枫洛回过头来看着林绾墨：“我也曾问过林将军，他说是亲眼所见。”
“亲眼所见？”林绾墨失惊地反问了一句，“这不可能。林将军的身手如何我很清楚，而残刀的性情如何我也再清楚不过。彼时涉及的是我的性命，就算残刀一个不小心露出了行藏落在林将军眼中，他定然会杀了林将军，绝不会让他有机会对别人提起这件事情。”
“你有没有想过，是他故意为之？”
“不可能。他这么做，对于他自己没有任何的好处。”林绾墨张口便是反驳之声，显然没有对残刀有过哪怕一丝一毫的怀疑。
“你如此相信？”沐枫洛倒是没有想过，林绾墨除了对月如钩极为信任之外，还能对另外一个人有着如此的信任之心。相比较而言，林绾墨对他可是信任之心太单薄了。
“是，坚信不疑。”林绾墨肯定的点头，“就算他不为了我，也要顾虑到明兰姐姐。当时明兰姐姐就在青鸾阁之中，如果青鸾阁真的被毁了，明兰姐姐一定会受到连累。”
原来也不是凭空信任。沐枫洛心里似乎舒服了那么一点，唇角跟着挑了起来。
“既然事情关系到了残刀，不如我们去一趟青鸾阁，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