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枫洛见状，连忙上前揽过林绾墨，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之后，松了一口气道：“还好没有伤到。”
林绾墨掩口笑：“这偷袭的人手艺不佳，连我这失去了内息的人都躲开了。”
沐枫洛看着林绾墨，用手点了点她的眉心，笑道：“亏了那人手艺差。”
“看来想杀你的人还真是不少啊。”不夜侯站在门口铁青着脸盯着地上的短箭。方才只要他再往前走一步，非得被这短箭将脚钉在地板上不可。
林绾墨看着不夜侯笑道：“那是自然，十万两黄金啊，这可不是小数目。而且这是明面上的价，这暗红说不定会更多。”
“你倒是很了解行情。”
“不夜侯说笑了，墨影本自赏金刺客行中出身，怎么能不了解呢？”林绾墨的目光越过眼前的沐枫洛看向门口的不夜侯。
不夜侯冷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一击不中，外面的人自然就已经走了，故而沐枫洛也并没有打算去追，只是走过去将窗户关上，转过身来揽着林绾墨走到桌子旁坐下。
“请坐吧。”沐枫洛指了指对面的凳子。
“你该知道，我此番是为了什么来的。”不夜侯落座，盯着沐枫洛问道。“你是个聪明人，不要告诉我你猜不到。”
“那么，不夜侯也是个聪明人，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该用什么来交换。”沐枫洛微笑着将不夜侯的话还了回去。
不夜侯沉默半晌，为难地道：“镜儿虽然离开了鹰谷，但是在她心中那里始终是她生长的地方。血浓于水，怕是她不会同意将鹰谷之中的道路告诉你们。”
“早有耳闻，鹰谷的少谷主对大小姐荀弦镜百般宠爱，真是有求必应。除了这桩婚事之外，就算她要的是天上的星星，少谷主也会帮她摘下来。”林绾墨在一旁缓缓地开口，面上略微带了几分落寞的表情。
若是她的母亲不过是一个大家闺秀，那么也许林丞相就不会以为她的母亲别有企图，也许她就能够如寻常的女儿家一样长大。父亲，这个词是那么陌生，那么遥远。
沐枫洛瞥见林绾墨面上笑意僵硬住，头缓缓地低下，一双手绕在身前的飘带之上，只是自顾自地出神。沐枫洛的手轻轻地覆盖在林绾墨的手背之上，五指蜷起将林绾墨的手拢在自己的手掌之中。
他的手带着些许茧子，所以那温厚之中还带着一丝粗糙的摩擦感。林绾墨抬眼看着沐枫洛，本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扬起笑意来，手翻过来握住沐枫洛的手。
“没错，她父亲一直都非常宠爱她。”不夜侯哀叹了一声，“正因为这样，你们的条件根本就是强人所难。在下恳请两位，能不能换一个条件，哪怕是让在下去死，在下也绝不会皱眉头。”
“可我们要不夜侯的性命似乎并没有用。”沐枫洛看着不夜侯忍不住乐出声音来，“虽说不夜侯以知晓江湖各家消息见长，但眼下我也确实不需要知道什么别的。”
“这么说，你们是不肯帮了？”不夜侯“噌”地一下站了起来，脸急得通红，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林绾墨和沐枫洛。
林绾墨抬起头来看着不夜侯，轻声道：“你真的能够舍了自己的性命救尊夫人的性命吗？”
“只要那青鸾阁的兰姑娘能够将我夫人的病医治好，我情愿用自己的性命做交换。”不夜侯一字一字清清楚楚地回答林绾墨。
沐枫洛看着林绾墨，只是微微一笑也不插话。
只见林绾墨转过头来问沐枫洛：“我可否让他以性命交换，我们救他的妻子？”
“既然你想这样做，随你喜欢就是。”沐枫洛握着林绾墨的那只手轻轻用力，目光之中满是宠溺的笑意。
林绾墨眉眼俱笑的转头对不夜侯道：“好，今日我墨影与你立下字据，白纸黑字，你不夜侯以性命换我青鸾阁明兰姑娘医治好你夫人的病。若是你夫人好了，那么你的性命便是我墨影的了。”
“如此，就请姑娘写下字据吧。”不夜侯点头。
林绾墨起身走到书案旁边，方才执笔在手，沐枫洛已经将墨放在砚台上细细研磨。林绾墨的手顿了顿，恰好沐枫洛抬起头。四目相对，两人各自微微一笑，复又都低下头去。研墨的一丝不苟的研墨，执笔落墨的笔走龙蛇。
不一时写好，林绾墨端详了一下白纸之上的那一行行黑字，叹了一口气道：“到底腕力不足，如今这字也写得如此墨猪。”
沐枫洛探头过去看了一眼，笑回：“尚好。书上讲臃肿之字体，写出来才叫做墨猪。你如今这字才正经是女子所写，虽没有从前笔锋凌厉，却更添了一丝温婉妩媚，若叫做墨猪可就是妄自菲薄了。”
林绾墨垂下头红脸一笑，不夜侯已经走了过来，冲着林绾墨伸出手。林绾墨忙将手中的笔递给他，看着他拎过自己写的那一纸契约上，端正地写下“不夜侯”三个字。
放下笔，不夜侯自顾自笑道：“啧，我这笔字还真真是煞风景啊。”
林绾墨见他将名字签下，转手拿起桌子上的纸，工工整整地折好之后双手递给不夜侯。
“这是什么意思？”
“阁下拿着这封信去青鸾阁找明兰姑娘，她自然会为令夫人诊脉治疗。”
“这字据只有一份，姑娘就不怕我拿了之后不认账吗？”
林绾墨一笑：“我想，以不夜侯的身份还不至于欺骗我一个小女子吧？”
“呵，欺骗你倒也就罢了，真正担不起的是欺瞒君王的罪过，这个比较大一些。”不夜侯拿过字据放在怀中，“我来的目的达到了，告辞。”
“请。”林绾墨颔首。
“不送。”沐枫洛也点头一笑，看着他转身走到门口，却又停住脚步。
“两位，江湖之上得知墨影没死的人很多，得知青鸾阁秘密的也着实不少。这客栈之中的人不过是九牛一毛，全然登不上大雅之堂，厉害的人还在后面。要小心了。”不夜侯背对着两个人低声道。
“多谢。”沐枫洛抱拳拱手回答。而后，不夜侯消失在门口转角处，夜色又归于一片寂静。
沐枫洛将门关好，转过头看林绾墨坐在椅子上出神，于是走过去，将她揽在怀中，轻轻抚着她的发心问：“在想什么？”
林绾墨顺着他的力道靠在他身上，低声道：“如果这些事情都是鹰谷所为，他们的目的真的只是为了月如钩吗？”
“他已经是个死人了，为了他在江湖上兴起这么大的风浪，鹰谷这笔买卖可是不划算的。”沐枫洛沉吟了片刻，笑道：“罢了，你都已经劳累一天了，还想这些事情做什么？不歇一歇吗？”
“你让我怎么安心歇下？”林绾墨叹了一口气，仰头看着沐枫洛，“残刀伤成这样，鬼手下落不明，青鸾阁的秘密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还有公子清秋看到的那个公子劫是真是假，若是假的那个人又是谁？”
“好了好了，绾墨。”沐枫洛拿她没有办法，只得连声劝慰，“总要一件事一件事的来，你现在就是愁也没有用不是吗？”
“我知道，可我真的很担心。”林绾墨的手抓着沐枫洛的袖子边沿微微用力，“还有你这一次的陪我出来，离开晋阳城。虽说按照常理推断，公子劫不会贸然进入晋阳城，但我仍旧有些担心。”
“都已经出来了，你打算如何？将我赶回去吗？”沐枫洛后撤了一只脚蹲下身，双手握着林绾墨的手，仰头笑看着她。
林绾墨怯怯地咬了一下唇没有回答。她心中确然是有这个打算的，尤其是在听见不夜侯说前面更有厉害的人等着他们的时候。不夜侯的眼界很高，能让他说一句高手的，那就一定不是简单的角色。
“我……我不想连累你和我一起犯险。”林绾墨嗫嗫喏喏地道。“我知道你是有决心与我共患难的。可是沐枫洛，你还有你的责任，你还有燕国。我不希望到了最后，你因为我成了沐家的不孝子，甚至于断送了沐家的诸侯封地。”
按照王朝制度，若是诸侯没有子嗣，则死后爵位由旁支兄弟子侄继承，若是再没有就会取消封地，仅保留宗祠祭祀。眼下沐枫洛没有子嗣，亲兄弟表面上也已经死于叶城谋逆之乱。至于说旁系的那些人，虽无大错却也不是能托付江山的栋梁。
沐枫洛面带苦笑地看着林绾墨，他甚至不知道该说这个女人什么才好。所以直到林绾墨说完这番话足足一刻的时间之后，沐枫洛才站起身来俯视着林绾墨。
“你怎么知道我就只是陪你出来？”
“莫不是你还有什么别的打算？”林绾墨豁然抬头望着他，心里却不知应该是个什么滋味。高兴吗？或者是失望？
沐枫洛指尖点在林绾墨面颊，摇了摇头道：“我既然将燕国王后之位许给了你，自然不会让它落在别人的手中。但是，最主要的打算，当然是要将你完整的带回来，或者……”
“或者什么？”林绾墨瞪大了眼睛看着沐枫洛，等着他的下文。
沐枫洛垂眸自己笑了一声，深情款款地道：“或者与你同葬一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