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静默着，就那么看着他，我知道此生此世，也许，我就只能给他唯一这一个机会，让他出现在我的面前。
墨色的蔷薇绽放到极致，然后静止盛放。
花朵纷飞，化作一个一袭黑袍，风华绝代的男子。
男子青丝垂地宛若黑暗仙人，银色锦线在衣袍勾勒出蔷薇痕迹，苍白的容颜，苍白的眉眼，还有面无血色的唇角，他苍白的比鬼界最为虚弱的种族还要苍白，仿若下一秒，没人注意，他就会化作一缕清风，消失不见，他也会散做万片飞花，遗失眼前。
男子，独立于冥河上空，一双狭长冷清的丹凤眼，那目光冰冷，如同冥河毒水，或者，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微笑，没有半丝对他的恐慌或者惧意，只有说不清楚的迷惘。
这就是我曾经心心念念的父亲。
我从未想到过会有一天，他会以这种姿势出现在我的面前，没有相见的激动甚至感伤，我连怨恨都没有，只有浅薄的忧郁。
往事不堪回首。
男子慢慢的飞身向我而来，如同天上的仙人，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强势气息，让我不由得还对他有些敬意。
这是罗刹，我的父亲，鬼界之王。
他的一生都在等一个人，都在忏悔，都在后悔，活的生无可恋。可是他爱的人，永远幸福。
男子慢慢靠近，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仿佛我唤他出来，他只是在完成一种义务。
很快，他抵达我的身边，不过他站的很远，依稀，可以看清楚他脸上还是沉默。
他似乎在等我想要说些什么，一直都未曾开口。
我扬唇，没有去往他的身边，我觉得他不喜欢，当然我也不会喜欢。
“您，认识我吗？”我知道他知道我是谁，可是这个世界上，好多好多的东西，都需要证实，都需要明确。
罗刹可以知道我，可是，他没有认识过我。
因为，我从没有认识过他。
似乎我问的问题让他有些难堪，他的脸色变了变，说不清楚的莫测，甚至隐晦，他正要看着我直直看着他的眼睛，淡淡的回答我，“我们不认识。”
那五个字在他的嘴里说出来，格外的简单，云淡风轻，冷冷清清，可是我还是抑制不住的有点不舒服。
“您，为什么，没有想过，和我认识？”是不是我没有见过那个梦境，我就不会知道他，我也不会知道他为我做过什么，而他，也永远不会让我知道，我这一生，其实他一直都在。
“没有这个必要。”他依旧毫不在意，淡漠一切的模样，“有没有我在你的身边，你的母亲一样会让你长大，而我无足轻重。”
“您，一直都是这般想的么？”
“我无从对你说谎。”
“那么，您还记得绿葵吗？”我说出了绿葵，我想要一个我一直疑惑的答案，“或者我们可以说说她。”
这个话题让他的脸色有些冷，他显然记得那个对他唯命是从，最后惨死的女子，“我不记得鬼奴可以让鬼界的皇子这般大动干戈。”
“那您，知道您为什么得不到黄昏吗？”我冷笑，身份地位，只有他和琉璃才会这么介意。
“为什么？”他目光有些威严，有些狠戾，似乎没有料到我会提起黄昏这个名字，我甚至还知道他们曾经的往事。
“因为曾经，她也是鬼奴，而您是鬼界高高在上的王。”就如同我和绿葵。
他一下子，没有言语反驳我的话语，因为他不仅毁了自己的幸福，还毁了我。
“自私的人，永远都不会幸福。”罗刹曾经利用过黄昏，而爱情容不下一粒沙。
“我没有自私，只是做了最正确的选择。”他的理由艰涩牵强，声音涩哑，没有丝毫动摇。
“那么，您觉得在您不愿意认识我之后，您还有资格为我来做最正确的选择吗？”我永远不会原谅他，不会原谅五百年前亲手了结绿葵又亲手让绿葵复活的他。
我早就应该想到，光是琉璃一介女流之辈，又怎么会有那般诡谲的心思，引诱我进入冥河，然后毁了绿葵，只有他的特许才可以，一切都才可以。
只是，我如此愚笨。
“我只是不想让你走弯路。”
我冷笑，看着他，那些关于季节的无名花，终于凋零，“我应该谢谢你是吗？”
“……”
“我还是应该对你说，你真厉害，自己不幸福，也不会让自己的儿子不幸福，你对我和我母亲的报复真是太好了。”
罗刹一直对我不闻不问，他怎么会因为他是我的父亲就会暗自里关照我，如果一切要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他在复仇，我只不过是他复仇的一部分。
“你果真比你天真的女亲聪明太多。”他没有否认，反而笑了，苍白的容颜染上些许红晕，“我确实是在报复。”
“为什么？为什么一切都尘埃落定了，你还不死心。”
“我为什么要死心，我如果死了心，我就活不成。”
我的心在那一瞬间，一片荒凉，是仇恨，是仇恨支持着罗刹活下来，如果没有仇恨，那么他应该在黄昏离开他的时候就死了吧，就再也没有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力气了吧。
“我只有复仇，如果我不能复仇，我也不会站在你面前。”他笑了，阴骘在眼里滑动，我只能看见他眼里飘过的荒凉。
“您现在满意了？”我苦笑，绿葵已经再也没有回到我身边的可能，至少我的父亲和黄昏还有过一段美好的时光，而我和绿葵之间，永远都没有一日是快乐的，没有一日是没有仇恨的。
“我不满意。”他摇了头，“我怎么可能满意。”
我知道我的父亲是一个不可理喻的存在，太过自负，可是我没有一刻这样讨厌他，就连绿葵死在他手里我也没有太过怨恨，只是这一次，我没有办法告诉自己可以不恨。
“您还想要做什么？”
他神秘莫测的看着我，笑的意味深长，“我想再见你一面，或许那一天，你回来了，我就会满意。”
“我不会再见您。”我无比肯定。
“话说的太早了，儿子。”他忽然之间叹了口气，“会让你丢尽脸面。”
“多谢您的提点。”我看着他的脸，“请您收回‘儿子’二字。”
“果然是我的儿子。”他哈哈大笑起来，有些欣慰甚至有些难堪还有怨恨，“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你的母亲不是她该有多好。”
我冷冷讽刺，“那也不可能是黄昏。”
你苦笑了，有些说不出的孱弱，“你说的对。”
我一下子静默下来，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说些什么，我忘记了最初的目的。
“说说你找我的目的吧。”他很快收敛了自己的神色。“你不可能无所求的来见我。”
我开门见山，问道：“我想知道，绿葵曾经为您都做过些什么？”
闻言，他挑起了眉，一点也不诧异，“帮我杀人。”
我稳住心神，努力让自己不那么激动，“为什么？”
“我以为你猜得到。”他有些失望。
我颤抖的开口，有些不敢说出口，“莫非是因为……”是因为我？
“你以为海域三大神器是拔萝卜一般简单吗？”
“所以绿葵为了我杀人。”
“不确切的说是杀人，确切的说，是遇神杀神，遇魔杀魔，来者不拒。”他很平静，可是这一切无法让我平静。
“你一点也不知道为了海域三大神器，她付出了多少代价，少年时期便是利用杀戮锻炼心智，变成冷心冷清之人，之后，随你去往凡世，每一次得到神器都会遇见不同的劫难，你当真以为，这一切唾手可得？”
罗刹对我有些咄咄逼人，而我的心，再一次被煎熬。
挣脱不了。
“我训练出来的鬼奴，不仅会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她可以爱你，可是她也可以选择不爱你，她曾经把自己的心给你做了三大神器之一，你一定也不会忘记。”他见我脸色不对，忽然之间不只是良心发现还是有些感概，平静了语调，“绿葵，她这一生，因你而生，也注定，为你而死。”
“可是为什么会出现摩罗，为什么您会让摩罗代替她，让我以为，是摩罗救了我？”这个问题，我也必须要得到答案。
“因为，王者，永远得不到真爱，而我是在报复你们。”
报复这两个字说起来又包含了多少说不清楚的恩恩怨怨。
“你和琉璃黄昏之间的仇恨，本不应该牵涉到我身上，您为什么连我也不放过？”我毕竟是他的儿子，就算我不是他最爱的女子生下的孩子。
“我恨琉璃，这个答案，够了吗？”他得意的笑着，唯恐天下不乱，“既然我不幸福，如何可以让你幸福下去，而你又以为琉璃是真心待你吗？”
我有一些懵，我已经不能分辨我所谓的父亲他和我说的所有话，究竟有几样是真有几样是假。
“琉璃，她做了什么？”
“她把摩罗送到了你身边。”罗刹渐渐恢复了云淡风轻的模样，一动不动，“你没有发现，摩罗和绿葵明明是双生，为什么她会喜欢摩罗而不喜欢绿葵？”
这是一件太赤裸的事情，至少我没有答案，我想象不出来，琉璃为什么喜欢摩罗而不喜欢绿葵？
明明他们长的一模一样，明明绿葵远远比摩罗更让人心疼，待她如此的好。
我不明白。
我疑惑的看着罗刹，今天，似乎所有的事情所有的真相，都会出现，都会给我答案。
罗刹操纵一切，琉璃是帮凶。
“因为，你喜欢绿葵，而你不喜欢摩罗，这就是琉璃喜欢摩罗的原因，如果你曾经告诉过她，喜欢的是摩罗不是绿葵，那么，绿葵直到现再也不会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