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备好的时候,呼赤炎跟淳于恒回来了,瑞祎不免抬头去看他,却见他正蹙着眉头对着班高格在吩咐事情。许是大家都看到了呼赤炎紧蹙的眉头,一时间说笑的人都收起了面上的笑容,空气里瞬间就弥漫着一股子紧张的味道。
果然,自己还是惹他不高兴了。
瑞祎垂头吃饭,自己心里也叹口气,她现在其实也还有些不太明白,呼赤炎到底在气什么,而且一直拿着周沉毅说事儿,这到底是算什么啊?
就算是她跟周沉毅之间确实有些不太能说出口的秘密,但是她也不希望这些秘密随时被人以另外的方式来提醒,这会让她感觉很难看很尴尬。
她对他奇袭未遂,却好像两人之间真的有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一样,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她现在也不用流落到狄戎了。
瑞祎越想心里越烦躁,周沉毅就像是她心头上一根刺,拔不拔都很疼。
他对她的好,她知道。他对她的无奈,她也知道。他们之间说不上谁负谁,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开始过,只是想起那些曾经的往事,心里总会觉得酸酸的,眼眶也会红红的,正是那种从未说破的情思,也许才是最令人不能轻易忘怀的吧。
瑞祎这会儿也吃不下什么东西,但是知道接下来要走很长的路,还是硬着头皮把碗里的饭咽下去。这会儿由着性子不吃饭,等会就要饿着肚子赶路了。她最讨厌自己也是这样的清醒理智,不管什么时候,她都能把利弊分析的清清楚楚,做出最好的选择。
她也想任性一把,但是她没有那个命。
瑞祎异常的沉默,自然让大家感觉到了不太寻常的气氛。实在是瑞祎的性子太稳当,就算是遇到什么事情,也很难见她的性情大起大落,大喜大悲。这会儿难得一见她情绪这样低落,大家虽然想知道怎么回事儿,但是当着他们汗王的面,谁有胆子去问一句啊。
吃完饭之后,大家就开始收拾着上路,呼赤炎在远处正在布置,尉大娘那边忙完了就急匆匆的走过来,看着瑞祎问道:“大姑娘,你找我有事儿啊?”
对上尉大娘的笑脸,瑞祎点点头就问道:“你今天会很忙吗?”
尉大娘不知道瑞祎要做什么,以为她有什么事情交给她,就忙说道:“今天不忙,是班高格他们比较忙。”
“那我跟你骑一匹马,你看行吗?”
尉大娘:……
早知道是这样她就说很忙了。
奈何话已出口,尉大娘又不能反口,只得说道:“行,我这边没问题。”
瑞祎感激的对她笑了笑,“那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尉大娘笑的脸都有些僵硬了,看来大姑娘跟他们汗王之间确实有些不太对劲啊。不过,这些事情人家不主动说,她也不能去问,尤其是这里周遭还有这么多的人,实在是不方便,只能等有合适的机会再说了。
大家整顿完毕,准备出发的时候,看到瑞祎坐上了尉大娘的马,虽然有些吃惊,但是都很聪明的装作没看到。呼赤炎看了瑞祎一眼,却见她正侧头躲开他的视线,抿抿唇也没说什么,便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淳于恒摸着下巴瞅了瑞祎一眼,拍马追了上去。尉大娘带着瑞祎跟在队伍的中央,低声说道:“这一路不太好走,速度有点快,大姑娘可得挺着点。”
瑞祎知道这两日要过沙漠脚程要快,这一路在马背上颠簸着过来的,已经习惯了也不觉得有多难捱,就道:“我知道了,你放心就是。”
从碧阙山走出去的时候,看着外头的大漠黄沙,第一感觉便是震撼,第二感觉便是好热。尉大娘给瑞祎的头上过了头巾遮住脸,就算是骏马从沙漠里奔驰,速度上也要比平地上慢不少。瑞祎曾经在书上读到过沙漠,广漠杳无穷,孤城四面空。马行高碛上,日堕迥沙中。以前只能是想象诗句里描述的样子,现在亲眼看到,瑞祎望着这无边无尽的黄沙,好似永无尽头,心口就涌上了一股豪迈之气。
天地之宽广,能驱人心中之浊气。这一刻瑞祎算是觉得这话是真的了,心口堵着的那份抑郁,见到这片美景,渐渐地消失殆尽。
才刚过了中午,瑞祎就觉得嗓子跟冒了烟一样,什么美景都扔到脑后去了,汗珠子跟不要钱一样滚落下来,整个人热的都有些昏昏沉沉的,软软的靠着尉大娘,任凭她带着自己往前跑。什么美景,什么壮阔,全都没时间去看了,只想着赶紧停下来能休息会儿就好了。
白日的沙漠中,据尉大娘讲,扔个鸡蛋埋进沙里,一会儿就能熟了剥开吃。但是到了晚上,会比白天冷上许多,因此过沙漠的人,至少要有两套衣服。白日传薄的,晚上裹厚的,不然要冷死个人。
中午并未多停留,大家只是喝水吃了几口干粮就继续赶路,晚上的时候天上出了星辰这才停下来歇脚,将所有的马聚拢在一起,燃起篝火,大家也围成一团。晚上依旧是啃干粮喝清水,毕竟在这里烧火做饭都可能会引来狼群,瑞祎能理解这个也不挑剔。
淳于珊纵然是狄戎人,跑了这么一天,也很是疲倦,整个人就如同霜打的茄子,一点精神劲都没有了。瑞祎的情况只能比她更糟糕,白日的酷热带走了她大部分的体力,此时晚上温度一下子落下来,亏得尉大娘早有准备,厚实的皮裘过在她身上,这才觉得好过些。
那边呼赤炎还在跟淳于恒等人商议路线,瑞祎吃过东西后恹恹的坐在那里靠着背后的沙堆闭眼休息。那边淳于珊也挪了过来,坐在瑞祎不远的地方,看着她。
许是这样的目光太过强烈,瑞祎就算是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只得睁开眼睛看向她。
淳于珊看着瑞祎看着她,顿时有些不太自在,但是还是梗着脖子问道:“你现在还喜欢狄戎吗?”
瑞祎听着她没头没脑的忽然问了这么一句,坐了一天的马,浑身颠簸的如同散了架,瑞祎此时真是没多少精力应付她,就随口说道:“喜欢如何,不喜欢如何。”
“你要留在狄戎,以后就要经常过这样的日子,你受得了吗?”
瑞祎听着这话有些明白过来了,这姑娘是拐着弯的跟自己绕圈呢。这几日下来倒是学聪明了,知道不跟自己正面交锋,她笑了笑,看着她,“受得了啊,有什么受不了的。”
淳于珊看着瑞祎疲惫至极的模样,还以为她一定不喜欢这样的生活,会接受不了,坚持不下去的。所以这才想着在旁边加加油,让她知难而退,谁知道她竟会这样回答,顿时气得脸都白了,也不搭理瑞祎,转过头去闭上眼睛休息。
瑞祎看着淳于珊,自己也抬头仰望着星空。大漠中的星空格外的闪亮,好似一伸手,就能摘下星辰。这样的景色在大燕是看不到的,这样的手可摘星辰,不是什么地方都能见到的。
看什么样的风景,就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所以,见到这样的风景,是因为她来了狄戎。
受得了这样的日子吗?
瑞祎心里自己问自己,忽然觉得其实没有答案,因为生活没给她第二个选择。受不了也得受着,所以淳于珊的问话没有什么意义,她劝说自己的心思白费了。
拿起水壶喝了口水,瑞祎也闭上眼睛,她需要休息,明儿个还要如此狂奔一天呢。
到了半夜的时候,温度更低了,纵然是裹着狐裘,瑞祎还是觉得手脚冰冷,不由得把自己缩成一团。刚商议完事情的呼赤炎走过来,就看到几乎缩成一个球的瑞祎枕着黄沙睡在那里,他蹲下身子凝视着她好半响,轻叹口气这才挨着她坐下,将她往自己这边揽了揽,瑞祎感觉到了温暖自己也往这边靠了靠,看着她的动作,呼赤炎嘴角带了一丝浅笑。
对面不远处的淳于恒皱眉瞧着这一幕却并未开口,只是心思却更重了些,随意的披了毯子躺下,眼角扫过妹妹睡着的影子,心里也叹口气。看来这次怕是淳于家的计划要落空了,淳于珊想要嫁给呼赤炎是不可能了。
依稀记得七八年前,那时候自己有一回路过云泽城,远远的看着坐在云泽城城墙上的呼赤炎,虽然孤寂但是却透着令人不能忽视的强悍。所以后来老汗王过世,他带着铁骑杀回来的时候,他没有旁人那么惊讶震撼。那么小的孩子,就能在那种地方生活的很好,是一个耐得住寂寞的人。这样的男人,往往会成就大事业。
所以,他也一直以为,这样的男人不会轻易地看上任何一个女人。呼赤炎登基数年,从不曾迎娶王后,也不曾选妃进宫,别人都吵闹的厉害,唯独他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呼赤炎,不受人左右的呼赤炎。
但是现在,这样的男人眼中却有了一个女人的影子。
裴瑞祎这样的女子的确跟大燕女子有所不同,但是跟狄戎女子比起来,到底还是有所不足,别的不说,就是这不会骑马就足以令人诟病了。
也不晓得呼赤炎到底看上她什么了,就那张脸吗?
确实够美。
人总是愿意趋向于靠近温暖,所以当第二天瑞祎醒了之后,发现在窝在呼赤炎的怀中的时候,好半响没能回过神来。几乎是立时就坐起身来,满满的尴尬。
尉大娘等人早就起来了,看着瑞祎人人都带着莫名的笑意,瑞祎就更觉得手脚都没地方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