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对面这个面色严峻的专家级医生，少年的心反倒平静了下来。
语气带着一丝对前辈的恭敬，深呼吸一口气，少年说道：“柳教授，我叫白成，是江都医学院大一的新生。”
再度指了指老人，这名叫作白成的少年眼中泛着熠熠神采，说道：“他的症状，明明就是主动脉夹层的症状，可是作为专家的您，从病人入病房的那一刻，却根本没有察看病人哪怕一眼！”
“请你相信我们市第一人民医院医生的职业素养，也请你相信我本人的职业素养。”柳传名不愧是名誉国内专家，个人修养极其高，不温不火地说道。
“那么就请你重新检查一遍病人。”白成的语气依旧坚硬。
“好！”柳传名淡淡一笑，走到病床面前，仅是看了一眼，眼中却是流露出惊诧的神色。
“叶天道？！”
看着病床上老人扭曲的面容，柳传名惊呼出一个名字。
随即，柳传名取出口袋中的医用手电，对着老人的瞳孔和口腔一阵照射，并安排护士立刻准备重新测量血压，取过心电图机等辅助仪器。
柳传名虽然年事已高，手下动作却是十分欢快，心电图机十二个导联在他的手中，又稳又准地连接在了老人身体的各个部位。
数秒后，一张长长的心电图单出现在柳传名的手中。
仔细观察上面的曲线，柳传名眼中突然精芒毕现。
“左心室肥大、II°I型房室传导阻滞……”柳传名嘴巴中喃喃地说着这些外人根本听不懂的医学术语，“是了！十分可疑！”
“快！推进CT室！马上！！”柳传名随意地将心电图单放在身边的急救箱内，立刻命令道。
一行人匆匆将老人再度推进CT室。
临行前，柳传名深深地看了一眼已经恢复了平静的白成。
仅仅五分钟以后，柳传名就从CT操作间急匆匆地出来，一路上带着小跑，大声嚷嚷着：“快，给我接通介入室的电话！绿色通道的工作人员，马上将CT室内的病人转送至介入室！”
“喂！我是柳传名！给我准备主动脉夹层腔内隔绝术的手术间！立刻！马上！”接过实习医生手中已经接通了的电话，柳传名几乎是用吼的声音道。
挂断电话后，柳传名又是噼里啪啦地按了几个号码，同样急促的声音：“我找心脏内科的高主任，我是谁？我是柳传名！！！”
电话那边立刻传来恭敬的一声“柳教授”。
“如果他没在做手术，你转告他，让他在五分钟之内换好手术服，赶到心脏介入中心！”
停顿了一秒钟，只见柳传名随手写下一个号码，交给身边的实习医生：“这是病人叶天道孙女叶薇的电话，你联系她，让她现在就赶过来。等等，还是先跟叶院长汇报一下吧！”
果断，高效。这是白成对柳传名新的印象。
却见柳传名返回操作室，取出对讲机，指挥着药库：“给我准备三支β-受体阻滞剂，即刻送到介入室去！对，现在！”
就在此时，叶天道被三个工作人员从CT室中推出。
护士推着移动监护除颤仪，匆忙地边走边连接在叶天道的身体之上。
等到监护仪完全连接上，看着上面的数值，一直站在边上的白成呼吸瞬间为之一滞。
血压：0/0mmHg。
呼吸频率：0次/分钟
心跳：0次/分钟
心电图：直线。
这些数值唯一能证明的是，这位名叫叶天道的老人，已经濒临死亡！
柳传名本来奔跑的脚步瞬间停住，看着头已经歪向一边的叶天道，二话没说，一把扯掉了病床上的枕头，随意丢在地上，连忙吩咐助手使用压额提颏法保持叶天道气道的畅通。
接着，柳传名亲自上手，只见他垫高脚尖，双手掌跟重叠，十指紧扣，用力地按压在叶天道的胸前。
一下，两下……三十下。
柳传名松开手，俯下身去，左手掌跟按压住叶天道的额头，用力下压，拇指与食指紧紧捏住叶天道的鼻翼，右手捏住下巴，强迫打开了叶天道的嘴巴。
吸……呼……吸……呼……
重复了两次人工呼吸，柳传名擦了一下额头的汗，眼中居然泛出点滴泪花。
“老伙计，你可不能在我面前就这么去了呀！千万……不要这么残忍！”
柳传名本来沉稳的声音中居然传出一丝颤音，而那重复做着胸外按压的笔直手臂，此时竟然有了一些无力的弯曲。
看着年迈的柳传名如此动容，本来还在观望的白成终于按捺不住，大踏步向前走去，将自己一直紧攥着的旧帆布包缓缓放在地上，轻轻地拍了拍柳传名发抖的肩膀。
“柳教授，让我来试一下吧。”
心情激迈的柳传名已经顾不上身边的这个有着一头杂乱头发的医学院新生是否具有资质，以自己的这个状态，很明显已经无法承受心肺复苏术的强度了。
于是，努力克制情绪的柳传名让了一个身位。
白成看了看监护仪上的数字，心中似乎犹豫了一下，不过，仅仅数秒后，还是伸出手来，按照烂熟于胸的心肺复苏术基本操作流程准备着。
“喂，你是谁，快给我住手！”原先救护车上的那名中年医生恰巧路过此地，居然看见白成站在病床前，正要给病人做胸外按压，当即大声喝道。
白成头都没转，深呼吸一口气，摒除脑中杂念，眼中闪耀出一种莫可名状的金色光彩。
柳传名看着白成认真的模样，突然心头涌动出一种特别的感受，连忙远远对着赶过来想要阻挠的中年医生挥了挥手，让其退下。
按照柳传名的方法，白成极其谨慎地将右手搭在左手之上，扣紧，对着叶天道的胸口相应的位置。
一下，两下……
此时的白成，心神完全沉浸在这力道十足的胸外按压中。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盯着监护仪上的每一项数据以及叶天道的躯体反应。
十一，十二……
突然，一道外人看不见的光芒自白成体内骤然亮起，接着，顺着白成笔直的手臂向下延伸。
光芒在两只手腕结合的地方停滞，白成只感觉掌心一暖，一股能量就从白成的掌心之中激散而出，直接渗入叶天道的胸内。
柳传名擦拭了一下眼角的点滴，不可思议地看着白成掌心若隐若现的微弱光芒。
十七，十八……
“呃嗯！”一声厚重的呼声自叶天道的喉咙中发出。
本来呈现一道直线的心电图，瞬间如同受了刺激一般疯狂跳动。
“滴……滴滴……”这几声轻微但却振奋人心的监护仪响声回荡在急诊科的走廊里，任何人都知道，本来已经几近死亡的叶天道，被白成成功抢救了。
自主呼吸恢复，心跳恢复，呼吸频率恢复。
柳传名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尽管不可思议，但是却几乎要高兴得蹦起来。
只要人还活着，凭借自己高超的介入诊疗技术，叶天道就还有康复的希望！
“白成是吗？你在介入室门外等我，我给天道做完手术，马上来见你！记住，千万别走！”
只是留下了短短的一句话，柳传名再度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白成，带着所有人匆匆前往介入室而去。
白成不知道的是，在场除了柳传名之外的所有人，包括自己都并没有注意到那道微弱的金色光芒。
既然这鼎鼎大名的柳教授有话要说，已经没什么事情可做的白成只好将丢在地上的破旧帆布包小心地捡起，拖着略微有些疲惫的身躯，向介入室门口走去。
来到介入手术室的门口，只见一扇标有“心脏介入中心”的不锈钢电动门正缓缓地关闭上。
透过缓冲区的透明玻璃，白成看见包括柳传名在内的四五个人正在匆忙地做着术前准备工作。
时间，在分秒地快速滑过，看着身边走过的形形色色的人群，看着那一张张身处病痛之中的病患的脸，白成突然在心中萌发着一种莫名的冲动。
遥想当初的一次偶然经历，白成依靠在墙壁上，抬头看看走廊上昏黄的灯光，已成碎片的记忆拼凑起来，形成一个完整的画面。
那一天，白成刚刚十五岁，为了维持生计，不得不来到不远处的山上挖些草药卖钱。
然而就在山峰处，白成遇见了一名看上去颇有些仙风道骨的白发老人。
在白成不大能听得懂，但是似乎很有深意的几句交流后，白发老人就将一道金色光芒注入白成的脑海中。
瞬间过后，老人的身形就在白成眼面前直接消失，而白成，也伴随着那道金光入体，陷入了长达三天的昏迷。
醒来过后，白成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白成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小腹中存在一种夹杂着金色光芒的“气体”，另外，脑海中也不时地出现一些稀奇古怪的画面。
比如……
村里风韵犹存的王寡妇，白成仅仅是跟她擦肩而过，在一股微弱的金色光芒下，白成的脑中就闪过一副完整的卵巢画面。
更惊人的是，在那造型精致的卵巢之中，一颗如同鸡蛋大小的灰色肿瘤尤其扎眼地出现。
这还不算，仅仅过了一天，白成就从同村人的口中听说，王寡妇因为小腹剧痛，在被送往县城医院的路上，不治身亡了。
再比如……
刚复习完功课的白成，走到村头看周大爷下棋，仅仅是替周大爷掸了掸脸上的苍蝇，脑中却留下了烟龄五十载的周大爷，那乌漆墨黑，千疮百孔的肺。
而早在三年前，周大爷就已经被诊断为肺癌中期。
这样的例子，几乎数不胜数，也正是因为这些经历，白成曾经无数次登山，拿着课本，在那个曾经昏迷的地方一坐就是一天，一心想解开心中的疑惑。
可那个白发老人，就再也没出现过。
这一段奇遇，也被白成深深藏在内心深处，对谁都没有透露过，包括自己最亲近的人。
也正是因为这段经历，在白成优异的高考成绩足够报考举国闻名的顶级学府华清大学时，他毅然决然地将志愿填进了江都市医学院的临床专业。
在来江都市报名的一个月前，白成特意带着几束香，来到了熟悉的山顶之处。
烧香，跪拜，心灵清明的白成仿佛一个虔诚的信徒一般，对着空荡荡的山峰道了几句感谢。
就在临行之前，白成突然发现自己的脚下，多了一本羊皮纸装订而成，看上去灰尘扑扑的书。
扉页上手写的三个金色大字“古医法”特别醒目。
也正是这本《古医法》，让白成了解到存在小腹中的“气体”，原来是一种名为“精气”的东西。
同样也是因为这本《古医法》，让白成知道了，医学，原来可以这样！
如今，这本《古医法》被白成用油纸里三层外三层地小心包裹住，始终装在随身携带的旧帆布包中。
用力摩挲了几下怀抱着的帆布包，想着《古医法》中描述的种种，白成心中激荡万分！
收回心神，白成脑中播放电影一般地回忆着今日发生的一切。
不得不说，刚才将叶天道从阎王爷手中抢回来的感觉。
确实挺爽的！
白成咧着嘴，收回了心思，干巴巴地笑了一声。
“哒哒哒哒……”高跟鞋触地的声音从长廊尽头传来，打断了白成的思绪，抬眼看去，只见一个容貌绝美偏又黛眉微蹙，一头瀑布长发散落肩头，在剧烈的跑动中上下飞舞的少女大步跑了过来。
每近一步，那少女的容貌就越清晰一分，而白成心中的激荡，也更多了一分。
在白成近二十年的生命中，还从未碰到如此让自己心动的女子。
只是此刻，少女俊俏精致的脸蛋上，却挂着两道惹人怜惜的泪痕。
行至介入室的门口，年轻女子看着门上三个大字“手术中”，半蹲在地上，香肩在青丝之下微微颤动着。
在这轻声的哭泣中，白成听见了年轻女子口中喃喃的声音：“爷……爷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