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快由于生活费不够用爆发了一次激烈的争吵。宋雨秋责怪夏俊森不懂得节约,瞎买东西,工资还没发就把钱用光了。夏俊森争辩说:“还不是月初给你买鞋子的缘故!”宋雨秋一时气结,把那双牛皮鞋子从门口扔进了垃圾桶,嚷嚷着说:“谁要你买的鞋子,鞋子能当饭吃吗?”然后趴在床上委屈得直哭。同样年轻气盛的夏俊森,则气得在屋子里走来走去,面对哭个不停的宋雨秋,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个开头很浪漫的爱情故事,最终被现实打败,在夏俊森发第二个月工资的那天,画上了一个令人惆怅的破折号。那天夏俊森怀揣着热乎乎的八百块钱赶回家,一打开门,照常见到黑漆漆的房间,他摸索着开了灯,唤了一声:“雨秋!”宋雨秋人已经走了,屋子里的东西也收拾得一干二净。挂在墙上的婚纱照已经取了下来,镜框里的相纸连同那本写真画册一起,烧为灰烬。
宋雨秋在枕头上留下了一封信,夏俊森颤抖着手打开,含着泪读完了以下的内容。
小俊: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随我爸回了N城。原谅我的自私和懦弱,最终选择做了爱情的逃兵。在北京的这半年多,非常谢谢你的照顾。和你在一起的这段时光,让我永生难忘。我只是生怕再这样继续下去,会把咱俩之间仅存的那一点点美好损耗殆尽。就让我带着这份珍贵的回忆,在念想中过一辈子吧。
我答应我爸,回到N城后等手续办下来就出国。如果可能,我希望能在国外待上一辈子,永远也不再回来。我把咱俩的照片全部烧掉了,只是希望你能忘记我……忘记我此刻对你造成的伤害。对不起!
宋雨秋
1995年4月10日
接下来,夏俊森在那间狭小的平房里,度过了他此生中最难熬的半个月。
他不再去餐馆上班,而是整天窝在屋子里,躺在那张留有宋雨秋气息的床铺上,回忆着他和宋雨秋之间发生的一切,时而傻笑,时而痛哭,最后在咸涩的泪水中,昏昏沉沉地睡去。
饿了的时候,他就起身喝点自来水,饿得不行了,他就蓬头垢面胡子拉碴地去胡同里游荡,找个路边摊叫上几瓶啤酒,随意吃点东西。酒喝得差不多了,又跌跌撞撞地回到小屋里继续昏睡。这一场失恋,让他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行尸走肉。
如果说因为这次失恋,他从此就一蹶不振、自暴自弃的话,那你就猜错了;如果说因为这次失恋,他从此就奋发图强、骁勇善战的话,那你也猜错了。让很多人没想到的是,半个月后的一个清晨,十九岁的夏俊森从床上爬起来,仔细地刮干净胡子,换上一套干净的衣衫,揣着兜里还剩下的六百块钱,出发去了五台山。
五台山是个什么地方?五台山位于中国山西省东北部,与四川峨眉山、安徽九华山、浙江普陀山合称“中国佛教四大名山”。那里山清水秀、人杰地灵,最重要的是,那里寺庙如云,僧侣结队,是个很妙的地方。
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出生的人,肯定忘不了当时风靡全国的武打片。片子里头的主角们,受到什么感情的创伤之后,动不动就剃发为僧,远离红尘过逍遥自在的出家人生活。然后剧情逆转,英俊的僧人因为六根未净而返俗,或因女主角再次出现,情感出现纠葛,而男主角去意已决,徒留一声叹息。
好吧,我现在只能理解为,十九岁的夏俊森被这些乌七八糟的电视剧荼毒太深,或者他骨子里原本是一个过于理想主义的人,总之,他这一天把自己拾掇干净出发往五台山去了。
一到五台山,夏俊森就迷茫了:山的那头有庙,庙的那头有山。山里自然有方丈、有和尚,夏俊森跑遍了山上的寺庙,四处求人想拜师为徒,从此出家为僧过耳根清净的佛家生活,但遭到的却是白眼和冷漠的拒绝。我估计那些人心里想的是:你以为你是谁啊,一介凡胎,却想擅闯佛门,无聊吧你!
吃了不少闭门羹,热脸贴了不少冷屁股之后,夏俊森一路闷闷地下山。当时已经是五月的初夏,空气里湿热得很,夏俊森又热又渴,举着一瓶矿泉水坐在半路上的一个空地上休憩,只见前方山道徐徐下来一位中年男人,似乎是崴了脚,一瘸一拐地艰难走着。
夏俊森忽然有了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他立马上前搀扶这位男子,并表示如果对方不介意的话,他愿意搀扶他一路下山,就当是做好事了。
男子见有人热心相助,当然欣然接受,一路上就和夏俊森热聊起来。夏俊森也不避讳,反正对方是陌生人,将心事说出来也无后患,便诉说起自己的初衷,说自己一心向佛,可惜拜师无门。
中年男子见面前这位小青年涉世未深,但言辞恳切,不由哈哈一笑,爽快地说:“那你今天算碰对人了,正好在这五台山上有我熟识的僧人,是一座寺庙的住持,你要真想遁入空门,就去找他吧。我给你写张字条当介绍信,就说你是我推荐的。”
夏俊森眼前一亮,立马说:“那真是太谢谢了!”等下到山底,中年男子果真如他所说,认真写了个字条递与他,并署上了自己的名字“李敬仁”,还留了个电话号码,说今日得此帮助,以后夏俊森有需要他帮忙的地方,他也定当尽心尽力。李敬仁详细说明去往这座寺庙的路线之后,就匆忙和夏俊森作别。
夏俊森依言找到了这座藏在深山中的寺庙,也找到了寺庙中的方丈,恭恭敬敬地将李敬仁写的字条递了过去。方丈看后点了点头,果然破例收夏俊森做了徒弟。
不知道是否是夏俊森尘缘未了,半个月后他脱下僧衣,离开寺庙,回到了北京。
其实,五台山也算没白去,夏俊森虽然没有洗却凡尘从此一心向佛,但是在冷静的思考中,领悟到了人生的真谛。
“心中若有净土,菩提自明觉性”才是佛家至理。回到北京后,夏俊森洗心革面开始了新生活。没有学历和资历,只能从最底层做起。他四处投简历,最后找了家电子公司,做了最基层的业务员。每个月底薪八百块,完成业务指标后有一点微薄的奖金。之前在胡同里租的那间小平房还没有退租,可以再住上一阵子。炎炎夏日里,忙着跑业务的夏俊森因为没有车,只能挤公交坐地铁,如果目的地离得不远,他就骑着自行车满街跑。
1995年的夏天,北京的街道上经常有这样一位小青年,他晒得皮肤黝黑,穿着一身职业装,脖子上飘一根领带,骑着一辆二八自行车,风驰电掣般划过人们的视线。
到了1996年的年末,公司的年终大会上,夏俊森因为业绩显著,被老板提升为业务经理,并且拥有了一辆公司给配发的小车。再然后,在不久后的某一天,他开着这辆公司配发的小车,前往某大公司谈业务时,在那间装修气派的办公室里,见到了一位故人。
这位故人,就是他在五台山热心帮助过的李敬仁。正是李敬仁的这次出现,改变了夏俊森往后的人生轨迹。
李敬仁一见这位年轻的业务经理竟然是夏俊森,也非常惊讶,不由得拍着他的肩膀笑着问:“小兄弟,你这会儿不应该在五台山上出家当和尚吗?”
夏俊森尴尬地说起自己在五台山的经历,并谦卑地说:“自己悟性差,红尘未了,六根未净,只能无奈返俗。”
李敬仁点点头,爽朗一笑。“可以理解,你的选择是对的。心中有佛,就在世间修行好了。”
夏俊森点了点头。李敬仁接着说:“既然你已经返俗,那咱们就认真谈点俗事吧。我手头有个好的项目,一切准备就绪,正缺人才加入。你感不感兴趣?你可以辞掉目前的工作,来全心帮我做这件事,怎么样?”
见夏俊森有些犹豫,李敬仁又补充说:“放心吧小兄弟,你李哥我不会亏待你。我也相信你的能力和才干,等项目运作成功了,我会拿公司的股份作为奖励,就当回报你先前在五台山的热心帮助。这是缘分哪!”夏俊森不再推辞。因为真正的贵人,不是在你飞黄腾达时为你锦上添花,而是在你什么都不是的情况下,把你视为一块闪闪发光的金子——他发掘你,并且看好你、栽培你,让你在他的帮助和鼓励下,成功跃上人生的新台阶。现在回头来看,李敬仁无疑是夏俊森生命中的贵人。人的一生,所遇到的人何其多。一刹那的萍水相逢,再接触却发现渊源颇深。他们或许是敌人,或许是朋友。敌人拼命地踩你,会让你在痛苦的鞭策中奋勇前进;朋友出手帮助你,出言鼓励你,犯错时提醒你,孤独时陪伴你,让你少走许多弯路,少栽一些跟头。
这便是夏俊森的情感历程与创业经历。他与宋雨秋的这份初恋,轰轰烈烈,也十足刻骨铭心;他后来的创业经历看似传奇,但仔细道来,也算是一路曲折一路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