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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是爸妈害我进铁窗(2)

方文斌:钱怎么会有够不够花一说,富翁也不见得会认为钱够花,但我们主要就是觉得刺激,没想得到多少钱。

访谈者:和你一起玩的一般有几个人?

方文斌:四五个吧。

访谈者:你们感情很好吗?

方文斌:嗯,我们都是互相照顾,有钱大家一起花,没钱大家一起想办法。

访谈者:你觉得他们是你很重要的朋友?

方文斌:对,如果没有他们我觉得我根本无法在这个城市生活下去,我们是彼此的精神支柱。

访谈者:为什么他们会成为你的精神支柱呢?你的家人呢?

方文斌:我爸妈根本没时间搭理我,而且他们认为我够大了,应该懂事了,所以不怎么关心我的生活。而我和朋友之间不是这样的,我们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不用隐瞒,有高兴的事情也能一起分享。

访谈者:你们是怎么兴起抢劫的主意?

方文斌:刚子(与方文斌同因抢劫罪入狱的方文斌的好朋友)说最近比较无聊,而且我们也正好没什么钱花了,就说一起出去“弄”点。

访谈者:你是被迫的吗?

方文斌:不是,我自愿的。

访谈者:出了这样的事情,你觉得主要责任在谁?

方文斌:在我吧,我当时应该阻止刚子的,如果我不同意的话,我们就不会走到这一步了,但现在已经晚了。

访谈者:你不觉得是自己交了坏朋友才有今天的结果吗?

方文斌:不觉得,其实我们这些人经历比较像,我们在一起都是自愿的,在我眼中他们也不是坏人。

访谈者:出了这样的事情,你以后还会和这些人做朋友,是吗?

方文斌:对,我们现在一起在狱中服刑,以后出去了还是好朋友,只不过我们不会再做违法犯罪的事情了。

访谈者:你父母来看过你了吗?

方文斌:来了,前两天过来的。

访谈者:他们看到你都说了什么?

方文斌:我妈一直在哭,我爸也挺沉默的,走的时候说了一句“以后再来看我”。

访谈者:你没和他们说说自己的想法吗?

方文斌:没有,不好意思说,现在入狱了,觉得没脸和他们说,其实我挺对不起他们的。

访谈者:为什么觉得对不起他们?

方文斌:我让他们丢脸了。

访谈者:你现在对父母有什么想说的吗,我可以帮你转达。

方文斌:谢谢。请帮我告诉他们,我以后出狱会踏踏实实的工作,好好孝顺他们的,让他们别为我担心。

访谈者:好的,我会帮你转达的。

第一次抢劫之后的恐惧

将方文斌让我转达给他们父母的话记下之后,我来到了他家将这些话告诉了他的父母,当他的父母听到儿子的留言后,泣不成声,连声说是自己做错了,才会把儿子害成现在的样子。从他们哭诉的内容我了解到方文斌入狱的事情对他们无疑是个巨大打击。最终,方文斌的父亲让我再见到方文斌的时候,告诉他:其实父母很爱他,希望他能够在狱中好好改造,重新做人……

访谈者:又见面了,最近过得还好吗?

方文斌:嗯,这里的日子挺充实的。感觉以前从来没过得这么踏实过。

访谈者:上次你让我带给你父母的话,我带到了,他们也让我给你带了一句话。

方文斌:是什么?

访谈者:他们说让你好好在狱中改造,出狱后重新做人,他们会在外面等你,因为你一直是他们爱的那个儿子。

方文斌:……我好像从来没听他们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访谈者:这确实是他们让我转达给你的话,可能是这次你入狱的事情对他们打击比较大,他们也开始反思对你教育方式了。

方文斌:……希望如此吧。

访谈者:其实如果能通过这样一件无法改变的事情来改变你和父母之间的关系不是也很好吗?

方文斌:嗯,来了这里之后我也想了很多 ,以前其实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如果当初我们都能这么想,可能不会这样吧。我第一次和朋友去抢劫的那天晚上我回家了,当时我特别害怕,想把这件事情告诉我爸妈,但他们没看出来我心里有事,还因为我回家晚了骂了我一顿,所以我什么也没说,就到我朋友那里去住了。

访谈者:你第一次抢劫也是和那些人一起吗?

方文斌:嗯,也是刚子出的主意,当时我们是去的网吧。

访谈者: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方文斌:没多长时间,第二次抢的两个月前吧。

访谈者:抢劫的时候你有什么感觉?

方文斌:抢的时候感觉挺刺激的,出了网吧之后挺害怕的。

访谈者:为什么害怕?

方文斌:说不清楚,当时脑子特乱。事后想想可能是害怕被抢的人报警吧,还有就是怕我爸妈知道。

访谈者:既然抢劫让你感到恐惧,为什么还要再抢一次呢?

方文斌:抢完之后也没发生什么,时间长了,那种恐惧的感觉就变淡了,还是为了那种刺激感吧。

访谈者:那你平时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做什么,你父母都不知道吗?

方文斌:我和刚子他们在一起,他们应该知道,我们在一起都做什么,他们应该也不清楚。他们每天都要看摊儿、卖货,没什么时间管我。

访谈者:你那时候多长时间回一次家?

方文斌:不一定,有的时候天天回,有的时候三天,也有的时候一个星期。

访谈者:你的生活这样没规律,家里人都不担心吗?

方文斌:我爸妈认为我够大了,能够自己照顾自己了,只要不惹事,基本上他们不管。

访谈者:在外面你遇到什么事情也什么都不和他们说吗?

方文斌:基本上不说,他们也从来不和我说他们生意上的事情。

访谈者:那你在家和父母之间有沟通吗?

方文斌:也有,我在家的时候,我妈有时问我吃什么,让我帮忙买个酱油之类的。

一个不够温暖的家,让一个孩子即使蒙受恐惧也无法选择靠近,家这个词在孩子的眼中变得如此脆弱,它不再是孩子心灵的港湾,而只是满足他吃住的饭馆和旅店。父母和孩子之间的隔阂,让家成为了词典中最空洞的词语,它那温暖而贴心的意蕴也被消磨殆尽了。

点评:不放任,成材需要一个篱笆

在对待孩子的问题上,体罚和严惩都是不合理的,但有些父母却从这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过度放任孩子。现在有不少家长都认为对孩子应该采用放任式的教育方式,让孩子自由发展,这种教育模式也是西方发达国家一直以来所推崇的。然而,从很多家长的“放任”来看,孩子并没有在这种自由的环境中成材,反而成为了庸才,甚至做出了很多违背常理的憾事。

应该说,与中国传统的封建大家长式的教育相比,放任孩子的个性,让他们按照自己的理念生活是一个不可否认的进步,因为这是人权意识觉醒的体现,然而,中国很多的家长对孩子秉持放任的态度,更多的却并不是从教育的角度做出的决定,而是为了诸多理由而不得已为之。

在中国,“放任教育”的最初“受益者”就是留守儿童。这些留守儿童往往是身居偏远山区,他们的父母为了解决生存的问题毅然选择背井离乡、外出打工,而他们的孩子则只能被“抛弃”大后方,跟随自己的爷爷奶奶或其他亲戚生活。很多人在外打工一走就是几年,也有些人干脆就杳无音信,从此再也不回这个家了。在这样的背景下,孩子经历的必然是放任式的教育,但这种放任无疑是消极的。很多像方文斌那样的孩子,不仅在留守家乡的时候无法与自己的父母形成很好的情感互动,甚至连接受良好的正规教育的机会都没有。这样的放任除了造成父母与孩子之间的情感断裂、孩子产生畸形的价值观,究竟还能带来什么呢?

孩子是活生生的人,他的感情会随着时间和经历的变换而发生剧烈的改变,很多家长爱着自己的孩子,但他们的爱太沉默,而他们表达爱的方式又太另类,所以孩子与父母之间形成了不可跨越的情感鸿沟。消极地放任孩子,就是其中非常典型的一种错误的表达方式。

几乎所有的家长都想让自己的孩子成为栋梁之才,但事实上,很少有父母将自己的这种美好愿望与他们的实际行动完美的结合,更多的父母经常用错误的方式表达这一愿景,或干脆将希望全部寄托在孩子的身上,认为这些事情只需孩子个人的努力即可达到,而忽视了自己在孩子成才之路上的重要作用。如果说,方文斌的父母能够换一种方式来面对孩子,多关心他的生活,及早发现他的不安,也许悲剧就不会发生,然而当一切都以我们无法改变的方式出现的时候,我们所有的假设都失去了效力。

对那些让孩子留守在家乡的父母来说,的确他们承受了太多我们无法想象的苦痛和现实的责难,让孩子留守在家乡也确实是一种无奈之举,然而看看那些本该在自己的父母身边享受呵护和宠爱却又无辜留守在家乡的孩子们,他们渴望父母之爱的小脸却在一遍遍无声地传达着这样一种信息:别让我在你的心外留守。

即使是那些非留守的孩子,他们的人生也同样需要父母的积极参与,而不是父母全然的放任。放任无法让孩子的人生开出绚烂的花朵,因为成才总是需要那么一圈篱笆。孩子由于年龄小,阅历少,很难正确评估自己的人生、树立正确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因此,父母对孩子的放任不应该是毫无底线的,在适当的时候引导孩子,付出自己对孩子的爱,是每个家长的义务,也是我们爱孩子的一种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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