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打架打成了这个样子。却偏偏不说打架。好象怕大人骂他们似的。男人不管长得多么大了，还常常会象孩子一样。
灯已经熄了，但有月光照进来，屋子里一点儿也不黑。孙开平没有睡。在抽烟。门开了，袁丽穿着睡衣走进来。袁丽走到孙开平身边，没有说话，坐到他的身边。袁丽把身子靠到了孙开平的身上。袁丽主动地抚摸着孙开平。孙开平却一动也不动。袁丽不得不停下来，问孙开平，你怎么了？孙开平说，我有点烦。袁丽说，有什么烦，说出来就不烦了。孙开平说，有些烦，越说越烦。袁丽说，你不是在这里遇到全是高兴的事吗？孙开平说，可现在有一件事让我有点不高兴。袁丽说，什么事？孙开平说，我不想说。袁丽说，对我也不说。孙开平说，至少现在我不想说。袁丽生气了，站起来走了。
老关睡不着，坐起来。坐在那里想了一阵，走出去。青树还没有睡。在看电视。电视播放着有关伊拉克战争的消息。听到敲门声，青树问，谁？老关说，我。青树说，有什么事？老关说，我有话给你说。青树说，这么晚了，明天再说吧。老关说，是很重要的话。不说给你听。我这一夜都没法睡。青树说，什么话等到明天说也不会晚。老关说，青树，你放心吧，我说的话，一定是从来没有给你说过的话。也一定是你想不到的话。青树说，真的？老关说，真的。青树打开了门。
老关说，你是不是很想抓到杀了你丈夫的凶手。青树说，当然。老关说，那么到现在为什么还没有抓到？青树说，凶手并没有把凶手两个字写在脸上太难找。老关说，其实并不难找。青树说，你的意思是你发现了什么？老关说，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青树说，那你快告诉我。老关说，我说了，你可能不会一下子相信。青树说，你快说是谁？老关说，但你只要好好想想就会相信我的话。青树说，你就快点说吧。老关说，他就是孙开平。
青树一下子呆住了。
因为，这些年，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是谁杀了纪明。杀人是件很大的事，一般人不会乱干的。做什么事都要理由，杀人更要理由。杀纪明的人也有理由。谁会有这个理由呢？要明白这一点，其实一点儿也不难。可要找出这个人来，却真的有点难。尽管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可能是杀害纪明的凶手，但老关的话我不可能相信。谁都可能对纪明下毒手，但孙开平不会，孙开平决不会。
青树一下子指着老关的鼻子说，你是不是疯了？老关说，我没有疯。青树说，你要是没有疯，你就赶紧从这出去。老关说，青树你听我说。青树说，我再说一遍，你出去。老关说，你听我说。青树的声音变了调，青树说，你给我滚出去。老关把青树推了出去。老关站在门外说，青树，你听我说。青树说，我再不想听你说一句话，你给我滚得远远的。
长这么大还没有这样骂过一个男人。只是我觉得一个男人可以为一个女人打架，打得头破血流也没有什么，但一定不要在背后用恶毒的语言伤害别人。一个男人要这样做，他就是不是男人了。一个不是男人的男人，一定会被女人骂。
孙开平开着车。袁丽坐在他的旁边。车里放着很粗犷的新疆歌。袁丽伸手把声音放小了。孙开平说，好听，大点，大点。袁丽说，我不想听歌，我想和你说话。孙开平说，天天在一起，有什么话非要现在说。袁丽说，这句话，我昨天夜里想了一夜。我等不及了。孙开平说，你说吧。袁丽说，你娶我吧。孙开平说，不是说过不让我娶你吗？袁丽说，过去我是没想让你娶我。孙开平说，为什么现在要这么想。袁丽说，我觉得只有嫁给你，我的心才会踏实。孙开平说，我们之间是有过协议的。袁丽说，什么协议？孙开平说，做朋友，永不说娶，也不说嫁。袁丽说，拿给我看看。孙开平说，看什么？袁丽说，协议书啊。白纸黑字，才算生效啊。孙开平说，有些协议是不能写成文字的。袁丽说，没有文字，就等于没有协议。孙开平说，算没有协议，我也可以说不。袁丽说，你可以说不。但如果你说不，我就会马上从你身边离开。孙开平说，你让我想想。袁丽说，事情其实很简单。马上和我定婚。我这二十五岁的不算太丑姑娘就会永远是你的。要不，我就永远消失，到时候，让你做梦都梦不到我。
这回老关是真的生气了。我那样骂他，再气量大的男人也会生气。只是，没有想到，老关生了气，还会来路边的客栈吃饭休息。更没有想到，他故意不到红房子来，而把车停在了别人客店门前。但就算他生我气了，不肯到红房子来，也不该把车停在朱老三的客店前边，给自己惹也一个很大的麻烦。
老关开着大油罐车，从青树的红房子跟前过，没有把车停下，而是直接把车开到了朱老三客店跟前。一看到老关从车上走了下来，把朱老三高兴坏了，马上笑着迎了上去。朱老三说，关师傅，想吃饭，还是想住店啊。这时的老关还有点不想进去。老关还下意识的把头转过去看了红房子一眼。红房子的门关着，没有人。朱老三说，要不，关师傅到我店里坐一坐，吃的，喝的，还有玩的，保证让你满意。老关说，你们这没什么意思吧。朱老三说，百闻不如一见，你去看看，就知道了。走进门内，还回过头看了红房子一眼。
朱老三带着老关进了他的客栈。老关一进屋子，就看见了两个衣装暴露的小姐。没等老关坐下。两个小姐就走上前来，拉住了老关的胳膊，热情地招呼老关。老关一下子不知所措了。小姐让老关坐到凳子。老关刚一坐到了凳子上，一个小姐马上就坐到了老关腿上。老关有点想把小姐推开。可推了两下，没有推开。老关就没有推了。
这段日子，老关的心在全在青树身上，没有再和别的女人接近过。常在西部公路上跑车的车的司机，对路边店的女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亲密来往。认识青树后，老关就决心不再和这些女人来往了。可是这会儿，可想想青树对自己的态度。想想青树骂自己的话，老关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太傻了。
这样一想，老关主动地伸出了胳膊，把小姐往自己的怀里搂了搂。
把老关带到派出所。老关一直低着头。李所长问老关说，你知道你犯了什么罪吗？老关说，知道？李所长说，知道就好，那我就不多说了。老关说，我错了。李所长说，你是什么单位的？要不，给你们单位打个电话，来个人把人领走。老关说，求你了。千万别给我们单位打电话。李所长说，那你说怎么办？老关说，你看，能不能罚点款。李所长说，罚多少？老关说，你看，能少尽量少。李所长说，行吧，那就三千吧。老关说，能不能再少了。李所长说，不行，这是最少了。老关说，可我没有那么多钱。李所长说，让人把钱送过来。老关说，谁会给送钱过来呢。李所长说，好好想想吧，想好了，打电话。
警车开到了客栈前边，停在了朱老三客栈的门口。从车上冲下来几个警察，冲进了朱老三的屋子里。过了不大一会，几个警察押着朱老三从屋里走出来。朱老三戴着手铐。青树一直站在旁边看。朱老三走到青树身边停了下来。朱老三看着青树，眼睛露出仇恨的光。朱老三说，青树，你可真够狠的。青树说，朱老三，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朱老三说，什么意思，你心里最清楚。青树说，你这也是罪有应得，怨不得别人。朱老三说，别人我不怨，可我不能不怨你。警察不让朱老三说了，硬把朱老三推上了警车。一个警察往给朱老三客栈的门上贴了封条。
电话响了。青树接电话。青树拿着电话只说了一句话，就再没有说一句话。青树放下电话，站在那里想了一会，不过，只想了一会，青树就不再想了，马上转过身，往门外跑，快冲到车子跟前时，想起了什么，又跑回到了屋子里，打开柜子里，从里边拿出了一迭钱，塞进口袋，又跑出去，跳上吉普车，一踩油门，让车子飞了起来，车子朝小镇飞去。
就象一个男人不是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不会给一个女人打这样的电话一样，一个女人同样也不会去做这样一件事。我犹豫了一下，不是怕拿出三千块钱。我去了，不是因为对老关同情想帮助他。而是我觉得老关的犯的这个错误有我的一份。
还是青树的车，还是在飞奔，方向已经完全不同。车子已经从小镇驶出。还有一点不同时，车子除了青树外，还多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老关。老关低着头。青树说，老关，其实这个事不算什么。好多男人做过这样的事。还是找个女人，成个家。好好过日子吧。老关说，我真的没有干什么？青树说，就是真干了也没什么。老关说，当时，我喝醉了，什么都不知道了。青树说，什么都不知道，怎么会知道你什么都没有干。老关说，我太冤枉了。青树说，好了，别把这个事当事了。老关说，别人可以不相信我，你不能不相信我。青树说，我相信你。
老关的有点可怜，可我说相信他。不是可怜他。我觉得就算老关真的干了什么，我也不会觉得他是个不好的人，也不会不再相信他。谁都会做错事，再好的人，也会做错事，我也经常做错事。男人似乎更容易做错事。
下了吉普车，青树让老关去红房子歇一会，老关说不了，说要赶路。青树说，再赶路也得吃饭。老关说不吃了。说着老关走向了停在那里大油罐车。青树拦不住老关，青树知道这会儿老关不想时红房子，他想快从这个地方消失。青树知道他在想说什么，就没有再多说什么。老关走了几步，回过头对青树说，想给你说句话。青树说，你说吧。老关说，你千万不要把这个事告诉你孙开平。青树说，好吧，我不告诉他。老关说，我希望，那天我给你说的话，你能好好想想。青树说，你还认为孙开平是凶手。老关说，是的。青树说，你不知道孙开平是个什么人。老关说，知道一个人，并不在于和他认识有多久。青树说，要真是他，他不会回来的。老关说，他杀纪明，是为了得到你。他不回来，怎么才能得到你。青树说，那他可以早点回来，也用不着等这么多年。老关说，他害怕，这么多年，他看没有事了，他才敢回来了。青树说，好了，老关，不说这个事了。你就抓紧时间赶路吧，还有很长的路。上到了车上，老关又转过身说，青树，你真的要相信我。青树说，我真的很相信你。
老关上了车，发动车子。车子开动了。看着老关的车子走出了好远，青树才转向回到了红房子。
我知道我不该这样对老关，既然不想和老关有什么结果，就不该这样。其实这个是机会，是个和老关一刀两断的机会。一个女人不想和一个男人往前发展了，这是这个再好不过的理由。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说不出口。我不想看到任何一个男人因为我不高兴。可我又不可能让每个男人都高兴。这大概是我不断犯错误的一个重要原因。还有老关的说孙开平的话，听起来是那么的没有道理，可静下来想一想，好象也不是一点道理没有。难道说，孙开平真的……我有点不敢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