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树一直往前走，走到了河边还在往前走，马东军一看，心想坏了，青姐是不是有什么事想不开了，要往河里跳啊。马东军马上就想，如果青树要往河里跳，他一定要跳下去，去救青姐。没想到青树站在河边，没有马上往河里跳，而是先脱起了衣服。一看青树脱起了衣服，马东军不好意思看了，赶紧站到了深深的芨芨草丛里。躲在草丛里，马东军忍不住还要看。青树脱了外衣，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汗衫，青树把外衣随手朝后一扔，那外衣空中象只大鸟一样飞了起来，几乎就在同时，青树也飞了起来，只是和外衣飞到了完全不同的方向，青树飞到了河里。马东军一看，也马上飞了起来，从草丛里飞了出来。马东军朝河边飞去，边飞边喊，你千万别这样。河水里的青树听到喊声转过了头，看到了马东军，问马东军，你跑来干什么？看到青树在河里象鱼儿一样游动着，青树站在河边傻傻地看着，一句话也不说不出来了。
不过，看到青树会游水，马东军也没有马上离开。会水并不等于在水里就没有事了。塔里木河的水象脱缰的野马，不会让随便让人驾驭的。马东军坐到河边的一个沙丘上，既然青树看见了他，他也用不着躲着了。他想他不但要看着青树从河里里平安走出来，还要把青树平安送回客栈。青树在河水痛快地游了一阵子才走到了岸上，看到马东军坐在那里，说，小马，听小桃说你游泳游得很好，怎么不下水去游啊。马东军说，比不上大姐。青树说，我是瞎游。马东军说，你游得真的很好。青树说，你倒挺会说让人高兴的话。青树把衣服扔得飞起来后，落到了个树权上。青树去穿衣服，走到树权跟前，伸手去够挂在树权上的衣服，有点够不着。马东军看见后，走过来帮着青树把挂在树杈的衣服取了下来，不过把衣服递给青树时，马东军有点不敢看青树。青树刚从水里走出来，汗衫还在滴着水，紧紧地贴在了皮肤上。青树的奶子很大很圆，几乎要湿了的汗衫里透出来。
青树说，小马，七年前，你多大？马东军想了想说，也就是十六岁吧。青树笑了，说，十六岁，还是个孩子。不明白青树怎么会问起这句话，问青树有什么事。青树说没什么事，只是随便问问。走，回去吧，小桃一个人客栈里，不知忙成了什么样子。往回走的路上，青树又随便问了马东军一句，青树说，小马，我想问你一句话。马东军说，你说吧。青树说，你说，一个好人会不会杀人。马东军没想到青树会问出这个问题。马东军说，我不明白大姐的意思？青树说，我是说，一个看起来很好的人，是不是有可能是个杀人犯。马东军的脸好象都有点白了。青树说，怎么？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吗？马东军说，不是的。只是不明白大姐为什么突然问这么一句话。青树说，我也只是随便问问。马东军说，大姐一定要我说，我就说了。青树说，说吧。马东军说，一个好人一样可能是个杀人犯。青树说，你为什么会这么说。马东军说，因为，生活中有太多这样的事。
客栈里的许小桃正其实并不忙，正闲着没事，拿着镜子照来照去。
孙开平走了进来。许小桃说，你回来了？孙开平说，回来了。许小桃说，青姐到处找你。孙开平说，找我有什么事？许小桃说，不知道，她的样子好象很着急。孙开平说，那她现在去什么地方了？许小桃说，往河边走了。她的脸色很不好看。孙开平说，我去看看。许小桃说，没事的。我让马东军跟着去了。孙开平说，她一定是有什么急事，不行，我要马上见到她。
孙开平走出门。许小桃也跟着孙开平一块出了门。
出了门，没有走多远，就看见了青树和马东军。一看没有什么事，许小桃对孙开平说，你看，我说不会有事吧。孙开平说，有事没事，不是你能看得出来的。四个人走到了一块，再重新一块走，没有一起走。马东军想跟着一块走，被许小桃扯了一下衣袖。马东军站下了。看着青树和孙开平朝着走，许小桃说马东军，你真没眼色，青姐和孙哥有话说，我们跟着多碍事。
许小桃让马东军一块到河边转转，马东军有点不想去，许小桃说，你要是不想去，我就一个人去。说着许小桃真去了河边。一看许小桃真去了，马东军也不能不跟着去了。到了河边，许小桃问马东军，说，我是不是有点让讨厌？马东军说，你这么招人喜欢，没人会讨厌你的。许小桃说，那我看你，怎么老是有点躲我。马东军说，我没有躲你，我是怕打扰了你，让你不高兴了。坐在河边，许小桃捡起身边的树叶，朝水里扔。扔了几片后，问马东军，我问你，我要掉到了河里，你会怎么办？马东军说，你这不是废话啊，我除了跳到河里去救你，还能怎么办。许小桃又说，那我再问你，如果我和青姐块掉到了河里，你会先救谁？马东军说，你的问题真是太可笑了。许小桃说，我想这么问，你说，你先救谁？你一定要给我回答。马东军说，这可难不倒我。许小桃说，那你快说。马东军说，我当然是先救你了。听马东军这么说，许小桃有点高兴了。不过，许小桃没有笑起来，而是扳起了脸，说马东军，你可真没良心，青姐救你了的命，对你这么好，你不先救她，而我先救我，你可太不是个东西了。马东军听许小桃这么说，也不生气。马东军说，我先救你，不是我不想救青姐。许小桃说，那里什么？马东军说，因为，青姐根本用不着我救，她的水性比我的还要好。许小桃看着马东军，我以前以为你是个老实人，现在我发现你一点儿也不老实。马东军说，这年头，真正的老实的人，实在太难遇到了。
看到孙开平跑到了野外来找她，青树想着孙开平会有什么急事，可一问，孙开平说没有什么急事，主要是一进红房子没有看到青树，有些担心，想看到青树，就让许小桃带着他找到了荒野上。孙开平说没什么事了，咱们回红房子吧。青树却说，她不想回红房子，想到胡杨林里转转。孙开平说，你想去什么地方转，我陪你去。这时的胡杨林，没有了白日正午的燥热，林子里的风，带点凉意，吹在脸上身上很舒服。不过，孙开平不相信，青树不会儿想到胡杨里转转，只是为了纳凉。孙开平问青树，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青树说，看来老同学就是不一样，连我想什么都能猜出来。孙开平站下了，不走了。孙开平说，我可是个急性子，有什么事，你快点说。青树说，再急，话也得一句一句的说。
一棵倒下的古老的胡杨树，孙开平和青树坐在上面。孙开平说，小时候，咱们三个也常来这里玩。青树说，你们俩老是不想带我来，我象你们的尾巴，你们想甩也甩不掉。孙开平说，我一回我们迷了路。青树说，遇到了一只狼。孙开平说，你吓得哭起来。青树说，你说狼怕火。孙开平说，可我们没有带火柴。青树说，还是你聪明，把一个瓶子底对着太阳，聚成的光点真的把一片树叶点着了，把狼吓跑了。孙开平说，不过，纪明更勇敢，捡起一条棍子，要和狼打架。他说，狼是铜头铁屁股豆腐腰。只要对着腰一打，就能把狼打趴下。青树说，那时日子过得挺苦，可觉得挺快乐。孙开平说，回忆总是美好的。青树说，是不是老了，这些日子，特别是见到了你，总是想起过去的事。孙开说，我也一样。青树说，你还记得这棵胡杨树吧，我们还是小孩子时，它就躺在这里了。孙开平说，还没有我们时，它就躺在这里了。青树说，不知道它在这里躺了多少年了。孙开平说，你没听人说过，胡杨树活着，一千年不死。死了，站着一千年不倒。倒下了，一千年，也不会腐烂。青树说，这么说，等我们死了，这棵胡杨还会躺在这里。孙开平说，等我们变成了灰，它还会在这里。青树说，人还活不过一棵树。孙开平说，所以人活着，就要好好活。青树说，你说，怎么样才算好好活。孙开平说，想怎么活就怎么活。青树说，你是不是想娶过我。孙开平说，是的。青树说，那你为什么没有娶。孙开平说，因为纪明和我打了一架。青树说，你是不是没有打过他。孙开平说，不，我打败了他。青树说，那你为什么没有娶我？孙开平说，这我不能告诉你。青树说，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孙开平说，我答应过纪明，对谁都不说。青树说，你是不是很恨纪明？孙开平说，是的。青树说，恨得了什么程度？孙开平说，常常想，这个世界要是没有他这么个人该多好啊。青树说，这么说你很想让他死。孙开平说，曾经那么想过。青树说，为什么？孙开平说，每个男人到了那个时候都会和我一样冒出这样的想法。
我没有再问下去。有些话是不可能问出来的。明知道是问不出来的话，还是不要去问。不过，也就是从这一刻起，我眼中的孙开平和以前的那个孙开平，已经不完全再是一个人了。不过，我不能让他看出来我的想法，想让知道事情的真相，就不能让他知道我在想什么。
他们并没有在倒下的在胡杨树上坐了很久，因为纪明的坟墓离这里很近，坐在胡杨树透过一片摇曳的草浪，就能看见。大约是说到了纪明，又看到了纪明的墓，孙开平就坐不住了，他先站了起来，朝着纪明的坟墓走去。看到纪明走过去，青树也跟了过去。孙开平说，那一年，我回来，想让他去南方发财。青树说，他不会去的。孙开平说，他说这一辈子他什么地方都不会去了。青树说，他就是这样，心眼比生铁还要死。孙开平说，这样的男人已经很少了。青树说，不是很少，是没有了。孙开平说，到底是谁杀了他？青树说，你说呢？孙开平说，这些日子，我老想这个事。青树说，我也在想？孙开平说，想出点什么没有？青树说，没有。你呢？孙开平说，我倒想起一个人。青树说，谁？孙开平说，老关。青树说，你说谁？孙开平说，老关。青树看着孙开平，眼睛瞪得好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