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待春风想进一步跟上的时候,旋身一转,却撞上了一个身形昂藏、青衫落拓的后背。而那人,不用想也知晓,正是他的义父。
公子说,他也有权利享受世间人伦,骨肉情深。
公子说,终有一天,春风要直面自己惨淡的人生。而在那之前,他不忍太过苛刻了他。他希望,春风有过被人温柔以待的过往。
不然的话,太可怜。
所以,在这苍凉的东凌宫中,公子给他找了一个父亲。虽无血缘,却也相互扶持取暖,倒也宽慰。
同公子的性情一样,这位义父不是热烈之人,情感却隽永深刻。父子二人携同走过几度春秋,倒也知冷知热,温情脉脉。
义父缓缓转身,皎洁的月色投射在他不修边幅的脸上。待他转定之后,庐山真面目已然全部曝光在月色之中。
“我把解药递给云裳的时候瞥了眼屋顶,你们当时仍在大殿之上?”
国师顾嘉遇声若洪钟,语气中听不出喜怒,但明显语带笃定,虽是向春风询问,但一开口便抵死了春风所有的退路,不容抵赖。
“嗯。”
春风闷哼了一声便算作了回答。他对自己的举动问心有愧,奈何却无从抵赖。
“今日慕容洵离开的时候,你本该带着翘楚离开——这才是主子原先的计划。可你们却一直留到了最后……这样说来的话……之后皇后同云裳之间的交易,你是故意让翘楚瞧见的?”顾嘉遇语气虽缓和,却带着步步紧逼意味。
春风显然被震慑住了,颔首支支吾吾回道:“当时出神,待回神时……已经晚了。”
他这温吞的解释似乎并没有入义父的耳,顾嘉遇并不理会他这“为时已晚”的托词。
他惯常游离的目光突然犀利起来,在春风的面上扫射了一番,道:“故意让她瞧见皇后和云裳之间的纠葛?让她知己知彼?”
春风闻言将头埋的越发低沉下去。见春风无言以对默认,他便不再苛责,迷离而温润的目光继续落到了春风身上。
每每,义父用这样的神色看他时,春风便会升腾起一种仿佛当真被人宠惯着的心绪。
义父之于他的感情,在多年的朝夕相处之中,在这寂寥凉薄的深宫之中,在刀尖舔血的蛰伏之中,已经笃定到毋庸置疑!
但春风也同样知晓——他们二人之间牢不可摧的纽带便是公子。没有公子,他们即是两个无关的陌路人而已——这是放置在二人身上都适用的真理。
所以,纵使义父对他有万千柔情、如何浓厚深沉的父爱,他若是坏了公子的计划,义父也绝对会眼里容不得沙砾。
春风事先已然料及了他此举的后果,义父的突然出现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此刻,春风没有任何辩解。平静地等待着义父的责罚。
没有辩解——为了翘楚而坏了公子的计划已是不争的事实。他若再为此辩解推诿,便是对公子的亵渎。
然而,义父只是轻轻浅浅道:“你以为自己是为她好?在救她?那翘楚……是主子心尖上的人物,主子又岂会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