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兵卒已经越来越近。
绛衣的心不住地颤着,恐惧随着两侧不断的吼声一次一次撞击着她的心。
“吸气。”忽然方英大嚷道,绛衣没回过神来,手便已被他拉住,她有些懵,却不忘拉上霖薰。
耳边呼吸声、风声、和身后的大叫声,越来越大。脚迈过阑干,她深深吸了口气,身子渐渐地下坠,接着便是一股冰冷。
那股冰冷从脚底猛地一下便窜到头顶,整个人瞬间已浸入了冰凉的河水中,伴着那阵浸骨的凉意,好像顿时清醒了一般。
耳边隐约听到河面上有人大嚷着:“放箭,快放箭。”
紧跟着便真有箭射了下来,还有火,火光与月光。
眼睛被河水浸入有些痛,她忙闭了眼。
“下了河,他们就拿我们没办法了。”绛衣记得刚才方英说过这句话。顿时露出一丝笑意,没想到她畏惧的水却给了她生的希望,给了她安全之感。
身后有一双手不停地推着她,眼里的那一丝依稀的月光与火光早已消失不见,眼前全黑一片,有些恐惧,但是却依然能感到方英那只有力的手挟着她。
她心里稍定,口中那一口气,慢慢的消散,头渐渐的有些发晕,又渐渐地整个身子如同坠落一般,没了半丝力气,好难受。
这时耳边忽然听到霖薰的声音:“姐姐,醒醒……醒醒。”
绛衣蓦然睁开眼,原来已经出了水面,那半空中的月依然皎洁。四周望去,绿水环山,竟然已经平安地逃了出来。
转头向方英看去,他仿佛有些累,迷离着双眼,见她醒来,他轻声笑道:“已经出城了,我……说过,下了水,他们……就拿我们……没办法了……”
方英吸了口气,将她用力一推,又道:“你们……自己回岸上吧。”
两人一怔,只觉空气中一股淡淡的血腥,夹杂着她心里的不安,迅速弥漫开来,顿时定眼向方英看去,就在那一眼,泪却潸然而落,与脸上的河水相混又纷纷滚入河水中。
方英的背上插着一支长长的箭,箭头深入身体,血从箭上滴落,混入河水中,顺着河流如红色的缎带一般,系在河面上。
他的手已经放开她,嘴边却仍噙着笑,绛衣忙伸手拉住他,“不行,我不会水性。”话有些哽咽,强忍着心里的痛,拽着他向河边挣扎。
霖薰也在一旁帮着,拉着。
方英无力地笑了下,“已经……到岸边了,而且还有霖薰在。”
绛衣这才发现自己的脚已经踏到了河底的软沙上,悬着的心落了回来,却感到越发的痛。泪仍在流,抓着他的手仍不肯放,“已经到岸了,你不会有事的。”
但觉他的身子却越来越沉,仿佛又要将她拖入水中。
他睁了睁疲惫的双眼,想抽回手,却被她抓得死死地,望着她满脸的泪,又是一笑,“姑娘,以后……的路你要……要自己走了,我不能……再带着你,若能见到皇上……请告诉皇上,这么多年,我方英不辱使……使命,只希望……以后少一点……战争,多一分……平静……”
他闭上眼,那嘴边的笑意慢慢地荡在,浸在了整张脸上,正如他的血一样,铺盖在了整个河面,在月光下平添了几分绚烂。
“好,一定……多一分平静。”绛衣喃喃地道,绛衣苦苦地抓住他的手臂,仍不肯放开。
风过,忽地一个浪打了过来,他的身子一沉,从她手中滑走,渐渐地飘向河中,一个接一个的浪花,却没能将他湮没。
远了,再看不到那张笑脸,但是他的笑,她知道,依然在他的嘴角边,永远不消失。
绛衣已忘了冷,呆呆地站在河水里,泡到人已经麻木,也许泪已经止住了,已经望了去擦拭。没了,什么都没了,除了那月,那水。也不知站了多久,只听霖薰道:“戚姐姐,上岸吧。”
绛衣回过神来,觉得身子出奇的冷,不禁打了个寒颤,伸手环着自己的身子,突然觉得自己手中多了样东西,展开手一看,竟是那琥珀石,心里顿时又是一酸,眼里的雾又扬了走来,天地为之朦胧。
“不辱使命。”绛衣口中不停地喃着,拖曳着身子,走上岸,跪下向着河水磕了三个头,“方英,朔元为你而骄傲。”
他的一生为国家而远离故土,如今也再不能看到故乡的那片山,那弯月。
两人又静了一会,站起身来,正要举步离开,却听远处的林子里传来马蹄声,蓦然一惊,定是城里的人找来了。忙隐声向草丛中。
声音越来越近,又传来人声:“去河边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绛衣心里顿时一紧,退了一步,忽地身后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蓦然一怔,还未转过头,便有人在耳边轻声道:“是我。”
绛衣拉住那人的手,还未回过神来,便已听身边的霖薰叫出身来:“哥。”
绛衣一怔,强侧过头,果然是他,心顿时落了下来。南霖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三人藏在树边的草丛中,那找寻的兵卒只在河边搜了一会,没有找到任何便又匆匆离去。人声渐远,霖薰转过身,扑进南霖谖的怀中:“哥,你怎么现在才来?”
南霖谖皱头深锁,拂过霖薰的发丝,“好了,好了,出来就好,城里怎么样了,娘呢?”
霖薰早已泣不成声,哪儿还给答他半句。
南霖谖一怔,看着绛衣眼中盛满了悲恸,“发生了什么事?你们怎么逃出来的?”
怎么逃出来,多亏那个随着流水而去的人。绛衣心里一阵伤,止不住泪水又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