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没有头绪。”欧柏眼神涣散地望着天花板,“说实话,之前我曾经一千次地诅咒她和贺利斯结婚,”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可我怎么也想不到会出这样的事。”
西瑞尔正想要安慰他,电话铃忽然响了,欧柏触电般地弹起身向电话扑去,急切地拿起话筒:“喂——”他多希望打电话的那个人是戴蕾。
电话那端起初没有声音,过了一会儿,一个有些生硬的男声才探询地问:“请问您是不是欧柏先生?”
“没错,”欧柏按捺下心头的失望,长出一口气说,“请问您有什么事?”
“这是警察局打来的电话。”那个警官解释说,“我们打这个电话本来是想了解有关戴蕾女士失踪的情况,不过事实上接下来我们也要联络您,很好。”他这么说着,“您现在能来警察局一趟吗?”
欧柏抬头看了一眼窗外淅淅沥沥的雨,还是答应了他。
二十分钟后,当欧柏来到警察局,被领进一间办公室,在宽大的办公桌前坐下的时候,他才领悟到电话里的“很好”是什么意思。
一看见他走进房间,办公桌后面坐着的警官就站了起来。“很高兴再次见到您。”他这么说着,脸上却没有一点笑容。他礼节性地伸出手,和欧柏用力地握了握,欧柏感到他的手指很凉。
欧柏在他的示意下坐到办公桌前的凳子上。凳子很硬,有些硌人,炽亮的灯光从天花板上垂直地照射下来,所有的光束都投在欧柏身上。那个警官,穿着笔挺的警服,衣服上一丝褶皱也没有。他的帽檐拉得很低,这使他的双眼隐藏在一片阴影之中,显得高深莫测。他的嘴唇紧紧地抿着,远看就像一条直线。这一切都让欧柏感觉不舒服。
那警官的眼睛在阴影里闪着光,他一动不动地审视着欧柏,直到他变得不自然为止。欧柏尴尬地咳嗽了一声,他才慢悠悠地说:“对我没印象了,是吗?”
“很遗憾,”欧柏有些犹豫地开口说,“我想我并不认识你。”
“可我记得你。”那警官把一支铅笔抓在手里,不停地旋转它。“我想我们不久前见过面,”那个警察把身体向后仰去,让自己靠得舒服一点,“你的口袋里应该还有我给你开的罚单。”
“雷蒙·理查德,”欧柏终于想起这个名字,雷蒙躲在阴影里无声地笑了,欧柏又补充了两个字,“警官。”
“很好,”雷蒙冷静地说,他凝视欧柏的神情就像一只猫凝视着一只老鼠,又或者是一只老虎凝视着一只猫,“这证明我的记忆力不错,你的记忆力也不错。”他瞥了一眼手腕上的表,欧柏感到了浓浓的倦意,雷蒙看起来却很精神。“呃,已经是新的一天了……我从交通部门调到新部门的第一天。”他一字一顿地说,“这是我调职以后的第一个案子,我很重视它。”
“你的第一个案子?”欧柏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婚礼上失踪的新娘,不是吗?”雷蒙善意地提醒他,好像他是一个刚刚动完手术的、失去记忆的人,“戴蕾女士的失踪。”他刻意观察欧柏脸上的表情:“一个小时以前,她的丈夫贺利斯先生向我们报了警。”
“他们还没有结婚!”欧柏差点咆哮起来,急欲纠正雷蒙的错误。雷蒙却像捕捉到了什么似的无声地笑了起来:“是的,你不希望他们结婚,不是吗?”他颇有意味地看着欧柏,欧柏不得不偏过头去。
“我的确不愿意,”欧柏小声嘟哝着,“而且我相信不论是谁,如果处在和我同样的位置上,也不会愿意。”
“你的确采取了行动,”雷蒙好像没有听见他的话,一只手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兀自推理下去,“而且你完全有理由这么做。”
“我有什么理由?我做什么了?”欧柏好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愤愤地说,“我为我前妻的再婚感到愤怒,因为我还爱着她,这是人之常情。”
“人之常情,”雷蒙沉思似的重复他的话说,“人们的确常常因为无法控制的情绪而做出傻事来。”他突然把脸凑向欧柏,深深地看着他的眼睛。“你认为,”他不紧不慢地说,欧柏只看见他上下开合的嘴唇,“戴蕾女士的失踪对谁最有利呢?”
“你这是怀疑我了?”欧柏把身体往后缩了缩,忽然感觉有点冷。“不,我没有理由那么做,”他为自己辩解道,“我比谁都关心戴蕾。”
“这种关心的结果就是,”雷蒙坐了回去,好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你不能容忍她违拗你的意志,一旦出现这样的情况,你便会发了疯似的阻止她。”
“没有,我没有!”欧柏开始吼叫起来,他现在真的被激怒了,“我没有对她做任何事!”
“毋需否认。”雷蒙伸出手指优雅地按了几下键盘,他的电脑屏幕上显现出密密麻麻的文字还有图片,“我调查过你的档案,你的上司和同事都认为你是一个性情冲动、脾气暴躁的人,特别是近一年以来。而戴蕾女士和你离婚曾费了很大的功夫。”
“这证明不了什么,”欧柏激动地说,“那是有原因的。我的上司和同事不喜欢我,因为他们接受不了我的观点。也是因为这个,我和戴蕾产生了分歧。这不能证明什么。”
“我的确听说过您那著名的RT方案。”雷蒙不再列举电脑里的材料,“事实上在那个消息刚公布的几天里,您简直就成了全世界的大救星、举世无双的大英雄。”欧柏忍受着他语气里的嘲讽,身体微微有些发抖,他不知道自己是太冷还是太热,而雷蒙正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可这位伟大的英雄在过去的四个月里做过些什么呢?”雷蒙继续说下去,决意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两次不成功的就业记录,五次遭到邻居的投诉,有三次是因为酗酒,有两次是因为电视机的声音过于吵闹。”
“我承认那个时候有过一些过激行为。”欧柏无力地辩解道,抬不起眼睛,“那是我人生的低潮期,但现在不同了。”
“那我们就看看现在。”雷蒙很客气地说,但他的话里没有余地,“我们的英雄出名以后,RT的偏离轨道却证明他错了,所有人都感到失望。为此我们行为极端的英雄一头扎进中美洲的热带雨林,希望能在那里平息他的怒气。不幸的是,当他回到这里时,他听说了自己的前妻即将结婚的消息,这将他的痛苦推向了极致。”雷蒙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静静地注视着他。
欧柏知道现在轮到自己辩解了,但他没有开口。有一刻他忽然觉得奇怪,在得知戴蕾即将和贺利斯结婚的消息时,自己为什么没有想到要对她做什么呢?以他那种火爆的脾气,他的确应该冲上去把贺利斯撕碎,或者,让戴蕾失踪。
是的,从局外人的角度看,这一切完全合理。他没有开口,他不确定自己一旦开口,会说出什么,或者,根本不止说话这么简单。
“告诉我,她在哪儿?”属于欧柏的时间已经过去,雷蒙直接发问道,“现在告诉我还来得及。”
“你如何考虑与我无关。”欧柏叛逆地说,“我要说的是,如果我真的做过些什么,那么现在失踪的应该是贺利斯而不是戴蕾。”
雷蒙的耳朵竖了起来,他好像对这句话很感兴趣:“我会记录在案,”他的牙齿在灯光下闪闪发亮,“而且出于善意我也会提醒贺利斯先生,告诉他说他的人身安全可能受到威胁。”
“你尽管去告诉他好了!”欧柏忽地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他已经坐得够久了。他把双手伸到雷蒙的面前:“如果你有足够的证据,就来抓我,别在这里高谈阔论。”
“证据么,”雷蒙飞快地瞥了一眼狂怒的欧柏,身体并没有动,但看得出他退缩了一点,“经过我的初步调查,戴蕾女士的邻居菲尔太太提供了一条非常可靠的消息。她说在戴蕾女士举行婚礼的前夜,你曾经怒气冲冲地闯进她的房间,和她大吵了一场,并且不经过她的同意,强行掳走了你们的儿子,丹尼尔,这是她亲眼看见的。因为你说话的声音非常响,以至于她不得不出门看看戴蕾女士家是否进了劫匪。”他吐出这一串句子,感到干渴,拿起杯子喝了口水,欧柏却显得有些僵硬。
“后来我给你开了罚单,”雷蒙舔了舔嘴唇,“那时丹尼尔就坐在你的身边,而不是如法院所判决的那样待在他母亲那里。你差点闯了红灯,而且根本没有考虑丹尼尔的安全,没有给他系上安全带。”他现在有些得意,“这说明你是一个情绪失常的人,正如戴蕾女士离婚时所说,你并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
“你也说了,”欧柏冷冷地说,终于捕捉到一个反击的机会,“我整夜都和丹尼尔在一起,第二天我又带着丹尼尔去参加婚礼,我不是一个人,”他咬着舌头说,“要作案我也没有机会。”
“啊哈,你想得过于简单了,或者说你把我想像得过于简单了。”雷蒙开始轻笑起来,“如果你是有预谋的,那就非掳走丹尼尔不可,一个小孩子总是容易糊弄,而你之所以出现在婚礼上也许是为了给自己制造不在场的证明。”他的话锋一转:“你为什么就不能有同伙呢?你有什么必要亲自动手呢?”他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推理,“告诉我,他是谁,你的同伙是谁?”
“亲爱的警官,”欧柏用眼角扫了一下墙上的挂钟,现在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也许我该恭喜你第一天走马上任,或者佩服你的办案热情。”他讽刺地回视着雷蒙。“可是如果你真的重视自己的第一个案子,那么我建议你继续深入调查下去,而不是急于肤浅地判断谁是罪犯。”欧柏说着深深地吸了口气,“因为在所有想要得知戴蕾失踪真相的人里面,我是第一个。”
雷蒙嘴角边的笑意在一点点地消失,欧柏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