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还是灰蒙蒙的一片,远处,望不到地平线,依稀有微茫的光亮挣脱着要浮上来。
桑盼然站在窗户边,脸上的表情凝结着。她知道许景年有难言之隐,但她最看不惯的是,那些借着爱的名义带来的伤害。如果做不到,那么当初,连许诺的必要都不应该有。
“对不起。”许景年斜斜地倚着墙,白色的外套蹭了不少的灰,看起来像是个落魄的贵公子。连带着,周身萦绕着悲伤的气氛。
“道歉?你该道歉的人不是我。你该道歉的是现在躺在床上因为你而在内心深受煎熬的安安。你既然绝情,那么你就不要露出半点对她的担忧。你说你不爱她,你的眼神里就不要出现挣扎之色。我会觉得你才是最残忍的那个人。”
桑盼然的话丝毫不给许景年留有余地。她目光冷冷的扫向许景年。桑盼然永远都是这样,站在最冷静的局外,理智的分析问题。
许景年沉默了会儿,神色暗了暗,从裤兜里掏出一根烟,顺带着拿出打火机。
“这里是医院。”
许景年扬起的手又落下,把打火机放入口袋。眉宇间,是藏不住的落寞。
这会儿天色微亮,走廊上没有什么人,安静的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许景年苦笑了一声,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一般,缓缓开口。
“桑桑,我当初不应该让她等我,我以为有一天我们能走在一起,我……”
“结果你娶了银行家的女儿,因为他们家对于你以及你父亲的事业有所帮助。”桑盼然面无表情的接下许景年的话。她见许景年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听这些话的,商业联姻都是这样的套路,不动脑筋也能想到。
“这样的说辞始终是个说辞,你倒不如说,在家人和安安面前,你选择了家人,放弃了安安,对不对?”
许景年愣了愣,聪明如桑盼然,自然是能凭着他的举动猜出他的原因。他点点头又摇摇头,身子斜倚着墙壁,似乎是在这个支撑。“桑桑,如果安安知道两年前的事情,她会更恨我的,我不想她恨我。”
“那你告诉我,两年前,究竟是做了什么事,会让安安恨你。”
“如果我说,两年前,顾伯父入海关的那批假冒钻石是被人举报的,而举报人是我的父亲。是我父亲亲手将顾伯父送入牢狱之中,这样的理由,够不够安安恨我。”许景年说完,桑盼然怔在原地。
许景年牵动着唇角,自嘲的笑了笑,心里早就知道她会是这样的表情。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燃了两指间夹着烟。
猩红的火焰灼烧着,许景年吸了一口烟,吞吐出一道烟雾,迷离的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安安说她爸爸是被人陷害的,那人,是你爸爸?”桑盼然握紧了拳头,这样震惊的事实显然让她一时间难以接受。
“许景年,你告诉我,那时候你们就要结婚,你爸爸,为什么这样做?!”
……
病房内,药剂的劲儿过了,顾吟安掀起沉重的眼皮儿,习惯性的伸左手揉眼睛,却发现输过液体的左手有点疼。换右手,右手却和许景行的手牢牢握在一起。
十指紧扣,第三者无论接着怎样的外力,都无法将你们分开的。
脑海里不知道为什么回荡着这样一句话。顾吟安皱了皱眉,许景行一手握着她的手,一手揉着她的肚子,手下动作未停,眼睛却闭着休息。
大概是有些累了吧。
肚子上因为他一直在揉着的关系,那一片很热很温暖,就像是血液缓缓流经此地,减轻了不少疼痛。
顾吟安抿了抿唇,唇上裂开起了皮,触感十分不好。她想起了许景行要让自己接受手术的事情,瞄了一眼窗外,天边泛起了白,黑暗正一点一点被光明驱散。
许景行说上午要让她做阑尾切除术的。不,她不要上手术台,挣扎着起身,想要掰开许景行的手,许景行却猛地睁开了眼睛。如黑曜石一般的眸子直直的望着她,弄得她险些移不开视线。
“我不做手术,不上手术台。”她颤抖着嘴唇,动了气,肚子那一块猛地一抽,疼的她泪水直掉。
该死的医生,开的什么药,输完液了也还这么疼。她昨晚不应该吃那么多东西的,油炸的,熏烤的,放了那么多辣椒,还吃了不少的凉的。
啤酒红酒香槟,顾吟安每疼上一分,就在心里把自己骂上一分。
“好,不做手术,我们保守治疗。”许景行放柔了嗓音,揉着她肚子的手,适当的调整了力度。
顾吟安抬眼看着他,一时间被他这样带着温柔的动作弄的有些无措。疼痛一点一点的袭来,她只“嗯”了一声。
“嗯”完之后觉得一发不可收拾了,她带着哭腔的调调,忽然觉得好委屈。
在心里安慰自己,大概是噩梦袭来,她不受控制的去想妈妈去世的事情了吧。可明明她是记忆浅的人,却总有些画面,念念不能忘。
“你能不能再用点力,我疼。”顾吟安一开口,便发觉她这副腔调十有八九之,隶属矫情的行列了。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去探寻他的神色,发现并无什么异样。
“好。”许景行应了她之后,手下的力度又加大了一些。
顾吟安按下床头的按钮,将之抬升了一些。
门外有人敲门,是医生查房,并交代一下手术的时间。
一排白大褂站在病床前,微笑着肩并肩,有条不絮的站好。
“许先生,手术的事情已经准备好了,八点动手术,离现在还有半个小时,你可以……”
“手术不做了,我们采用保守治疗,加大消炎的力度。输了三瓶的液体,我妻子还很疼,昨夜配药的医师工作几年了?”许景行挺直腰板,边给顾吟安揉肚子边说。两人十指仍旧交缠在一起。
顾吟安发觉医生们的目光,挣扎着要松开许景行的手,奈何这种握手姿势太复杂,根本无法抽离,只好把脸扭至一边,装睡。
医生们都愣了,其中一个年龄大一点的笑着说,“昨晚值夜班的是庞医师,他工作五年了。许先生,既然昨夜输完液体,你的妻子还疼,那说明需要动手术,不宜采用保守治疗。”
许景行目光一沉,冷冷扫了过去。“我们采用保守治疗。等会儿医生你来给我妻子打一针止痛针,她疼的额上全是冷汗。”
医生们看着顾吟安的情况,个个面面相觑。为首的医生显然是年龄大,工龄长,见多识广的。“许先生,盲肠对于我们是可有可无的。如果你妻子不切除,可能日后还会疼起来。保守治疗是治标不治本的,你不能……”
“出去。”许景行沉了嗓音。那医生还想说什么,被一旁的医生扯了过去。那个尖脸猴腮的医生连忙赔笑,“我们马上来给许夫人打止痛针,马上。”
医生们都出去的时候,许景行的脸色微微变了。忍了一夜的肚子,突然疼的有些厉害了。
顾吟安知道自己不用做手术,放下心来。咬咬牙,决定忍着这阑尾炎带给她的疼。
盲肠也是身体的一部分,可有可无的话,那还不如最初就不长。
许景行闷哼一声,额上又沁出了冷汗。
顾吟安睁开了眼睛,正好看见许景行紧蹙的眉以及额上的冷汗。这样隐忍,八成是胃或者肚子也不舒服吧。
迟疑了片刻,念在他给自己揉了那么长时间的肚子,问了一句。
“许景行,你是不是肚子不舒服?很难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