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遥回到家里脑子还是蒙的。她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相信邱伟华。庄重很担心姚遥的状态,看着她时而发呆,时而皱眉,庄重的心也跟着一揪一揪的。他给姚遥沏了一杯普洱,端过来问姚遥今天见邱伟华的情况。
姚遥看着庄重走过来,突然鼻子酸了,眼泪倾泻而出,抱住庄重的腰哭起来。庄重被姚遥突然的举动吓到了,赶紧对姚遥说:“老婆你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快说!”
姚遥哭着摇头,说:“邱凤华……我害死了她!”
庄重沉声说:“别乱讲!不是你!没有人害死她!她是自己跳楼死的,在她身边还有她老公,你没有任何错的地方!你去了现场,你对她进行劝说了,你还让她老公也去了……你还能做什么?姚遥,我求你不要胡思乱想!邱伟华是她姐姐,她们家能出一个走极端的妹妹就能再出一个走极端的姐姐!你不觉得她们姐妹二人的性格都有问题吗?你不觉得她们都是极端人格吗?你不要被蛊惑!你没有错!”
姚遥擦去泪水说:“可是邱伟华说服了我,我觉得邱凤华的死有蹊跷,也许真的有阴谋!”
庄重吸了一口气,扶着姚遥的肩膀说:“如果你认为这是个阴谋,你就去调查!但是姚遥,你要记住,你不能总带着负罪感去调查。你去行使的是法律的职责,它是你的职业所趋,是你的使命,你不能为了要给自己赎罪而去做什么。我支持你去调查,去探个究竟,但是你要冷静。不能把‘我错了’这三个字扣在自己头上,那样的话,你会从一个情感极端走到另一个情感极端,那样你还怎么做律师?”
庄重接着说:“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认为,我老婆比我更适合做律师。因为你冷静、理智,逻辑判断能力强。但是现在,你混乱了。你想想那些专接刑事案件的律师,哪天不面对生死?你不能因为一次事件就丢掉理智、违背原则!姚遥,咱们现在就分析,像你从前办案一样,把证据、证人有可能的东西都罗列出来,我们一一调查、取证。我们做这件事不是为了谋求自己的心安,而是要给死者一个说法。我们要的是真相!”
姚遥第一次深切地感受到,庄重对于她之重要。
姚遥拿着庄重帮她做的调查方案,开始一步一步工作。
邱凤华死后,她的父母带着孩子回老家去了。邱伟华来北京收拾她的遗物,跟陈政见过一面,陈政当时来是为了通知邱伟华,房子他已经卖掉了。也就是说,本来说好分给邱凤华的房子被陈政收回了—本来房子就在陈政名下,婚没有离,房子自然也没有过户,丧偶的陈政当然有权处理他们的共同财产。
悲愤至极的邱伟华把妹妹的东西收拾好,临时租了一间房子住下。本来,她也想尽快离开北京,陈政走的时候跟她签署了一个抚养协议—邱凤华死前希望能让自己的父母把孩子带大,陈政一次性支付给了邱伟华一笔钱,作为他儿子的抚养费。邱伟华知道,从接到这笔钱开始,陈政就和他儿子断绝了关系—他似乎并不关心他儿子今后的生活。
邱伟华迅速整理了一下妹妹的遗物,这其中就有妹妹从姚遥律师那里接到的陈政跟踪拍摄的她出轨的照片,还有打印出来的聊天记录,还有就是妹妹的日记,以及一张抑郁症的诊断书。
现在,这张诊断书就在姚遥的桌子上。姚遥有基本的概念,抑郁症这种事,也算是隐私。自己这样去调查,未必能有结果。晶晶提醒姚遥,诊断书上有医院和医生的名字,或许可以找安东帮忙。精神科、心理科这个医生群体并不大,也许安东认识这个医院里的大夫。
姚遥给安东打电话,安东答应帮忙。但是安东还是免不了给姚遥泼了一碗冷水:“如果已经确诊是抑郁症,那跳楼自杀完全就是合理的行为。姚遥,你一定要想明白,你想证明什么?你可以证明陈政的无情,但是他并没有犯法!毕竟不是他把邱凤华推下去的,所以你很有可能调查不出结果。”
姚遥冷静地说:“我只是想搞清楚为什么!邱凤华为什么会得抑郁症?陈政为什么无情?你说得对,可能到了最后我什么目的也达不到,但是我必须去调查。我要知道真相,真相就是我的目的。”
安东安排姚遥见到了那个叫周明的医生。姚遥带着邱凤华的照片和诊断书,周大夫瞄了一眼,就想起来了,说:“这个病人患抑郁症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我们还给她安排了心理辅导,但是她好像并不热衷,没怎么去过。”
姚遥拿出笔记本记录,问:“那她是什么时候来找您看的病呢?”
周大夫想了想,又翻了一下病历本,说:“她第一次是在网上预约的。我们在网上有门诊,她通过预约电话跟我在网上作了初步沟通,然后我就约她到医院来了。时间嘛,今年年初,一月份。”
姚遥微微皱了皱眉头,说:“她已经患病这么久了?”
周大夫说:“是。这个病人是典型的抑郁症中期。她的性格又很内向,来了好几次都不告诉我到底症结在哪里。我给她安排了心理医生,她也不愿意说。拖了两个月,才陆陆续续告诉我,她觉得是她老公有外遇了。”
姚遥说:“那您怎么看这件事?是真的呢?还是因为她生病后的多疑造成的?”
周大夫说:“这个很难说,也许是互为因果。但是我感觉应该是家庭原因在前,抑郁在后。另外,我建议过她,让她的丈夫一起来看门诊,因为抑郁症这种病是需要护理的,护理不好,或者家里人不知道,是会出问题的。很多抑郁症患者最后都选择了自杀,就是因为家属没有有效地进行护理。”
姚遥看了看开着的录音笔,问:“她丈夫知道吗?”
周大夫肯定地说:“知道啊!我要求他们一起来,她回去跟她丈夫说了。不过她丈夫只来过一次。”
姚遥打破砂锅地问:“那您告诉他邱凤华的病情了?”
周大夫不解地说:“当然说了!我给他详细地讲了抑郁症应该如何治疗和护理,而且我把后果都告诉他了。我还把邱凤华支出去,跟他谈,家庭是邱凤华发病的很大一个原因。我没有权利问他的私生活,但是我旁敲侧击地告诉他了,如果有外遇了,如果想离婚,也要把他老婆治好再说,不然有可能会出事的。”
姚遥追问:“他怎么说?”
周大夫说:“他很不屑,也没说什么。我看他对他老婆已经没什么感情了,当时我反复跟他强调不要再刺激她,可他好像根本听不进去。”
姚遥明白了。邱伟华说得对,陈政是有预谋的。他为什么不告诉律师,自己的老婆得了抑郁症呢?他为什么要在她病的时候提出离婚来刺激她呢?
姚遥最后问了一句:“抑郁症这种病有急性慢性之分吗?”
周大夫说:“这种病是有应急期的,就像是文章的高潮。一段时间的积累、郁结,没有得到有效的护理,会在一个时间段内爆发,爆发的后果会很严重。”
姚遥不再说话了,周大夫问:“邱凤华怎么样了?她很久都没有来了。”
姚遥说:“她死了。跳楼。三个月前。”
周大夫也不再说话了。过了半晌,周大夫说:“看他老公那个态度,这样的结果是难免的。”
姚遥走出医院的时候,眼泪又下来了。她想着周大夫说的话,那个早上,邱凤华从天而降的镜头像放电影一样又出现在眼前。姚遥闭上了眼睛。下一个,她要走访的是当天在楼顶上、劝慰过邱凤华的民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