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识甄沁是回国两年之后的事情。那之前,高昂跟我提过一次,他外婆给他介绍了一个女人相亲,然后,还没来得及听他讲一讲那个人,他就到渥太华去出差了。等到他回来之后,我开始张罗开酒吧的事情,他也没再提过那个只见过一次面的女人。再往后,一直到我酒吧开张之后,我才终于见到了这个我早已不记得了的人。
我始终记得那天高昂带着她走进酒吧的情形,听到门上的铃铛声,我习惯性地抬头去看,看到高昂的身影,正要笑着招呼他,就看到他身后又跟进一个人,是个打扮得很简洁的女人,走进酒吧这样的地方,实在看起来有点朴素得过分。我看着高昂带着她走近吧台,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来面对,只是等着高昂介绍她,然后,没有太意外地,就听到他微笑着给我介绍说,Rock,我女朋友,甄沁。
那天,他们进了我给高昂预留的包厢之后,我就一直坐在吧台后面的地板上。边上的小伙计诧异地问我怎么了。我晃了晃脑袋说,没事儿,有点晕,歇会儿,你盯着点儿。他识趣没再说什么,我也懒得再去理会别人异样的眼光。
我一点一点回想之前的半年,然后发现,其实,并不是没有蛛丝马迹的,高昂那捏得越来越紧的眉头,和他时不时出神地想事情的样子,还有我决定要在酒吧里弄电影主题的时候,他让我一定帮他收集来的那些关于成长的电影,当时我只以为是他突然来了兴趣,原来都是有缘由的。那么想着,我就忍不住要笑起来,真是哀怨得紧,我还真是可笑。
如果失去一些东西,就一定要再找一些东西来填补,这是很简单的道理,只是,也许,我连失去都还算不上,高昂从一开始就把我排除在他的感情生活之外,完全没有给我一点点靠近的机会,我却还总是徘徊着不肯离开。我看着他们来看着他们走,连同行的余地都没有。
三月的某一天,高昂一个人来了酒吧,脸上的表情不太好,我探究地看了他好一会儿,他有点无奈地对我笑笑。
“因为甄沁?”这问题其实有点刺痛自己,但仍是问了出来。
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看着我的样子算是认可了我的猜测。
“女人太折腾,累的是你自己。”我一边给他倒酒,一边说着,我不想问自己说这样的话是不是有着私心,想要卑鄙一些的时候,嘴巴总是快过脑子的。
“我知道。”他接过酒杯,低着头,嘴角竟隐约浮起些笑意。
突然,我觉得不痛快极了,“高昂……”
“嗯?”他抬头看着我,等我继续说。
“你爱她?”我真希望他说不是,尽管他永远都没有说爱我的可能。
他低下头,迟疑了半晌,“我不知道,可是,我不想放开她。”
我手上的劲儿一松,白兰地倒过了量,操,调砸了,干脆把酒倒满,仰头一口干掉。
“你干吗?多少年没这么喝过酒了?”高昂敲着吧台提醒我。
“没事儿,替你高兴,哥儿们你终于找到称心的了。”
他突然就不说话了,捏着酒杯,看了我好一会儿,然后,他扯扯嘴角,端着酒从高脚凳上站了起来,“我到包厢里休息会儿。”
我看着他的背影,第一次觉得自己真是无可救药,难道真要到一切都无可挽回了,才肯收手吗?
那天,甄沁后来还是来了。看到我的时候,她不太好意思地朝我笑笑,我扯扯嘴角,她又有什么好对我不好意思的呢,谁欠谁,都是上辈子该的。
我冲她挑挑眉,“里面,进去吧!”
她点点头,朝预留的包厢走去,到了门口,刚推开门,就愣了好一会儿,仿佛在想些什么,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走了进去。
他们之间恐怕也不是一帆风顺的吧,我也许该笑一笑,那些我在高昂身上所得不到的负面情绪,甄沁统统都办到了,就算高昂在我面前在硬派再云淡风轻,终究免不了为她神伤。那样是不是也算是解了恨了?
我一面那么想着,一面低着头整理起吧台来。
“麻烦,一杯威士忌。”
有人叫酒,我停下手里的活儿,抬头看向面前的人,然后,我就觉得头皮一阵发麻,老天开始要折腾我了。
“骆彦?”来人眯着眼睛看着我,似乎也被这样的巧合给惊到了。
我沉默地看着他,有多少年没有听人喊过我的中文名字了,好一会儿,他冲我笑笑,“果真是你,回来了?”
我看着他轻巧的笑容,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压下想要吼他的冲动,然后,我扯了扯嘴角,回答道,“嗯,回来了,真是巧,竟然能遇上,成靳。”
“Rock,我跟沁先回去了。”高昂带着甄沁走到吧台边跟我打招呼,看到边上的靳,他有点意外地看向我,“你朋友?”
我还来不及给他介绍,靳就先我一步开口,“成靳,我跟骆彦好多年朋友了,就是可惜他出国之后差点断了联系,还好今天遇上了。”
“那真是好运气。”高昂有些深意地看了靳一眼,然后,朝他笑笑,“不妨碍你们叙旧,我们先走了,回头找你,Rock。”
“嗯。”
这真是一出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戏,后来,我一直都没有想明白,到底是当年高昂替代了靳,还是后来靳替代了高昂,总之,在这样青黄不接的时候,不管我是否同意,靳就是以一种让我无比意外的强硬态度重新杀回了我的生活里。那过程无异于一场厮杀,我战得辛苦,最后却仍是束手就擒。、
只是,直到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高昂一早就明白我同他是怎样的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