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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歃血为盟(上)

1950年2月14日,《中苏友好同盟互助条约》在莫斯科签订。中国成功地从苏联方面收回了中长铁路、大连和旅顺港的相关权利,这是新中国外交的一次重大胜利,为此,苏联做出了极大的让步。

然而,就在签约仪式上,与毛泽东站在一起的斯大林,为了寻找替代旅顺、大连的远东太平洋入海口和不冻港,已经悄然对朝鲜问题做出了新的部署……

20世纪90年代初,俄罗斯联邦总统档案馆和对外政策档案馆公布了一批关于1949~1953年间朝鲜半岛问题的档案,顿时震惊了历史学界。因为这些俄国档案无论在数量上,还是在使用价值上,都是相当罕见的。更可贵的是,这些俄国档案几乎都是未经编辑加工的原件。其中包括斯大林与***、斯大林与毛泽东的会谈纪录,中、苏、朝三国领导人之间的往来函电。翻开这些珍贵的历史档案,重新回到60多年前的朝鲜战场,我们会清晰地看到真实的历史烟云。

1949年,在***访问莫斯科期间,斯大林答应在各方面向中共提供援助。关于海军和空军的建设,斯大林在6月27日第一次会谈时便主动提出,苏联准备帮助新中国建立自己的海军舰队和海岸防御体系。在此情况下,我国向苏联通报了关于解放台湾的大体计划。接着,斯大林答应向中国提供战斗机和炸弹等武器装备。

周恩来的电报,把中共要打台湾的整个细节讲得非常清楚,月占舟山群岛,月打下金门,春天打台湾,日程表写得非常清楚。在此前的两个月你的飞机军舰一定要到,因为我要训练。周恩来一而再,再而三地打电报,苏联是迟迟没有动作。那个飞机和军舰都哪儿去了,都给***了。

——沈志华(华东师范大学冷战研究中心 主任)

原来,在“二战”结束前夕,美、苏、英三国首脑在雅尔塔召开了会议,商讨结束战争和安排战后的一系列政治问题,其中就涉及了被日本占领的朝鲜半岛的归宿问题。会议决定,朝鲜半岛在战后,将由美、苏、英等国实行托管。

1945年8月,苏军进入朝鲜。美国总统杜鲁门担心苏联独占朝鲜,向斯大林提出以北纬38°线为界、由美苏两军分区占领朝鲜半岛的方案。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投降,美国、苏联两国军队以北纬38°线为界分别进驻朝鲜半岛的南部、北部。

1948年,朝鲜半岛北部在苏联的支持下,成立了以***为元首的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而朝鲜半岛的南部在美国的扶持下,成立了以李承晚为“总统”的大韩民国。自从朝鲜南北政权建立后,两者始终处于对抗状态。李承晚宣称,朝鲜的分裂必须用战争来解决。

1949年3月,***率朝鲜党政代表团,访问社会主义阵营的老大哥苏联,请求苏联能给予大规模军事援助,以实现统一朝鲜半岛的目标。

但当时,斯大林极力反对朝鲜主动用兵。原因是担心战事一旦扩大,就可能和美国直接交锋,从而引发第三次世界大战,导致刚经历过“二战”摧残的苏联,再次陷入战火。对此,毛泽东与斯大林保持着同样的立场。

中国那时候并不想和美国打仗,一心想解放台湾。但是***想要统一朝鲜,原来斯大林是拒绝的。到了1950年,同中国签订条约以后,斯大林变了,同意了。

——荣植(驻苏使馆工作人员)

1950年1月底,斯大林在给苏联驻朝鲜大使的电报中,明确表示:“我理解***同志的不满。如果他想同我会谈此事,那么,我将随时准备接见他,在这件事上我准备帮助他。”

此时,毛泽东还在莫斯科访问,但斯大林没有将此事向毛泽东透露半个字。直到毛泽东离开苏联回国后,斯大林才和***进行了秘密会谈。之后,斯大林就对朝鲜的军事援助有求必应。正当中国急需苏联军事援助的关键时刻,苏联的武器装备却开始源源不断地运往朝鲜半岛。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斯大林的想法在前后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呢?

在毛泽东前往莫斯科为斯大林祝寿之后,周恩来于1950年初率团访问苏联。经过多次谈判,两国签订了《中苏友好同盟互助条约》,中国成功地从苏联方面收回了中长铁路、大连和旅顺港的相关权利,这是中方外交的一次重大胜利。为此,苏联做出了极大的让步。

然而,在2月14日的签约仪式上,虽然毛泽东一再向斯大林表达尽快收复台湾的愿望,但此刻,斯大林已不再把中国的和平建国环境放到优先考虑的范围之内。他的目光,已经投向了朝鲜半岛。

《中苏友好同盟互助条约》签订的一个直接后果就是,造成了苏联在太平洋的出海口和不冻港可能在两年之内就要消失。那么,他整个亚洲战略利益怎么保证?就只能寄托于中国……苏联东线很长,那么中国万一不可靠呢?所以他如果没有自己直接控制的一条通向太平洋的铁路和港口的话,是苏联亚洲战略利益所不能接受的。那么这个损失怎么弥补?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朝鲜半岛。

——沈志华(华东师范大学冷战研究中心 主任)

然而,一直担心美国干预而反对***采取军事行动统一朝鲜的斯大林,为什么最终决定放手一搏呢?

原来,在1950年1月,美国国务卿艾奇逊宣布了美国在远东和太平洋地区的岛屿防御范围。美国对远东的安全承诺,不包括对中国台湾,不包括对朝鲜半岛的南朝鲜。

这是朝鲜实现国家统一的一个好机会,***就直接到莫斯科去找斯大林,希望苏联给予援助。

这一情况戏剧性地改变了斯大林的态度。他由此判断美国人不会出兵干涉朝鲜问题。但他也向***表明,如果发生意外,苏联是不会出面的,到那时就必须依靠中国的援助。

***与斯大林达成协议后,斯大林跟***讲,你一定要征得毛泽东的同意,所以***又跑到中国来跟毛泽东征求意见。

——荣植(驻苏使馆工作人员)

5月13日,***出现在北京中南海的怀仁堂。毛泽东对***通报的情况深感意外。因为,在苏联已经明确表示同意帮助中国解放台湾的情况下,他怎么也想不到斯大林会突然间转而赞成首先统一朝鲜。不得已,毛泽东告诉***,这是一个很重大的问题,他需要向斯大林核实一下。毛泽东随后紧急约见了苏联驻华大使罗申,要求他立即给斯大林发电报证实***的说法。那么,斯大林是如何回复的呢?

第二天,罗申拿着斯大林的电报来见毛泽东。电报中说:“由于国际形势已改变,我们同意朝鲜关于实现统一的建议。但若中国同志不同意,则重新讨论这个问题。”

毛泽东说,现在不好一家人否定他们两家,尤其否定斯大林,不太方便。于是就同意了。

——荣植(驻苏使馆工作人员)

1950年6月25日凌晨,朝鲜半岛上忽然响起了隆隆的枪炮声。朝鲜人民军同美国支持下的南朝鲜军队展开激战,朝鲜内战全面爆发。

6月27日,美国利用苏联因抗议台湾当局盗用中国名义占据联合国安理会席位而不参加会议,因此无法行使否决权,美国趁机操纵联合国安理会,通过了污蔑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为“侵略者”的决议案,公然纠集其他15国组成所谓的“联合国军”侵入朝鲜,并将战火烧到中朝边境鸭绿江边,美国飞机甚至飞过中朝边境,猖狂地轰炸中国丹东等地。

同时,一个最让毛泽东担心的局面出现了。美国总统杜鲁门公开声明,已派出美国空军和海军,支援南朝鲜李承晚集团作战,并以“台湾海峡中立化”、“台湾地位未定”为名,宣布美军第七舰队侵入中国台湾海峡。美国的这些举动让斯大林和***都大感意外。而在毛泽东看来,这无疑是救了蒋介石残余政权的命。面对美国这种肆意侵犯他国主权的行径,6月28日,毛泽东发表讲话,严斥美国对朝鲜和我国领土台湾的侵略。周恩来同时发表声明,指出联合国安理会关于朝鲜问题的决议为非法,中国人民坚决反对。

就在同一天,南朝鲜军队就丢了汉城。朝鲜人民军的进攻势如破竹,以美国为首的“联合国军”在大田遭到迎头痛击。迪安少将成为朝鲜战场上军衔最高的美军俘虏。朝鲜人民军冒着美军的海空炮火,全线向南推进,两个半月内解放了南朝鲜八成以上的土地。在釜山周围的环形防御阵地上,有近14万人的美军被不足7万人的人民军包围攻击!沃克中将下令死守洛东江防线,他大呼:“我们已无路可退!再退就要跳进波涛汹涌的日本海了!”

到7月初的时候,中国的东北边防军已经准备好了。毛泽东很想早点结束这场战争。因为开始战争进行得很顺利,他(毛泽东)几次和***建议,说现在你的部队往前打,我帮你守后方。因为朝鲜是一个狭长的岛国,美国从侧后登陆很容易的,万一美国从侧后登陆把你拦腰截断,你就全完了。所以你要派重兵防守。但***没有重兵,他的重兵全都打仗还来不及,哪有重兵防守后方。所以毛泽东说,我替你防守后方,赶快结束这场战争。

——沈志华(华东师范大学冷战研究中心 主任)

对于中国的建议,斯大林仅仅表示:“我们认为立即集中9个中国师到中朝边界是正确的,以便当敌人越过三八线时,在朝鲜开展志愿军的行动。”

显然,斯大林在回避这一问题,他不愿意中国军队马上入朝作战,这是为什么呢?

斯大林死活不同意,我看他们几次来来往往的电报,***试探,包括中国像***、周恩来他们都跟斯大林讲,都说我们赶快结束战争得了,斯大林就是不答应。他不想让中国军队介入朝鲜。否则的话,你几十万中国军队在那朝鲜摆着,这个朝鲜还怎能成为苏联的基地呢?那就有问题了嘛,所以你(就算)打了胜仗,对他也没意义了。

——沈志华(华东师范大学冷战研究中心 主任)

然而到了8月底,来自朝鲜的种种情报显示,从航空母舰上起飞的大队美国攻击机和美国海军陆战队在火力方面的优势,已经迫使人民军进攻釜山的战斗严重受阻。美军趁机在釜山地区构筑成坚固的防线,他们甚至有可能抽调大批机动部队对人民军实施反击。

此时,毛泽东开始感到形势的严峻,他多次强调了美国在朝鲜腹背发动登陆战的可能性。9月初,我东北边防军的兵力计划增加到70万人,另有补充兵员20万人,同时加强了武器装备。这样做,无疑是为了防备美国可能采取的侵略行动,但也表明,毛泽东已经有了出国与美国作战的心理准备。

朝鲜人民军花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都没能攻下美军的釜山防线,这让斯大林感到事情有点不妙。当然,斯大林并没有感到绝望,他寄希望于“最后五分钟”的努力。他在8月28日给***的电报中写道:“***同志,不要因为在与外国干涉者的斗争中没有取得连续的胜利而不安,胜利有时也会伴随着一些挫折,甚至局部的失利。俄国人在1919年英、法、美武装干涉时期的处境,比现在朝鲜同志的处境要困难得多……***同志不要忘记,他的盟友现在和将来都会支持他……如果需要,我们可以再向朝鲜空军提供强击机和歼击机。”

收到斯大林的电报后,***立即回复道:“我们深深为您的关怀而万分感动,在斗争的关键时刻,我们得到了您的巨大支持。”

接着,***就下令向釜山的敌人发动最猛烈的攻势,不惜一切代价把美国人赶下海去。

9月1日,一声爆炸打破了清晨的寂静。朝鲜人民军向釜山美军防御阵地连续发动了5次大规模进攻。这次进攻持续了一周时间,美国人付出了最惨重的代价。仅9月5日一天,美军伤亡总数就达到1245人。但是,以美国为首的“联合国军”最终顶住了人民军的拼死进攻。9月中旬,上万名美国海军陆战队员撤离了釜山前线。只可惜,他们不是被赶下海去,而是奉命在釜山港口列队登船,随即从侧后对朝鲜人民军发动了一场震惊世界的登陆战。

1950年9月15日凌晨5点,毛泽东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麦克阿瑟亲自指挥“联合国军”在仁川登陆,拦腰切断了朝鲜人民军的补给线,人民军遭到南北夹击,被迫开始撤退,朝鲜战局急速逆转。

9月25日,汉城沦陷。此刻,以美国为首的“联合国军”已占领尚州、安东,并向清州方向发展。而人民军对釜山的进攻也终告失败,“联合国军”已经开始大举北进,美军的狂轰滥炸迫使朝鲜人民军处于被动挨打的境地,部分主力部队面临被围歼的危险。

随着仁川登陆往内陆发展,整个北方部队在南朝鲜南部的这种作战完全崩溃了。

——赵楚(《军事世界》主编)

10月1日凌晨,斯大林收到了***的求援信:

“形势十分危急,人民军主力部队北撤的道路也被切断,并失去了联系。敌军可能会越过三八线,而朝鲜在短期内已无法组建新的部队进行有效抵抗。请求您给予直接的军事援助,如果由于某些原因不可能做到这一点,那么请帮助我们在中国和其他人民民主国家建立国际志愿部队,对我们的斗争给予军事援助。”

1950年10月1日,新中国迎来了建国后的第一个国庆节。天安门广场举行了盛大的焰火晚会。然而,就在这一天,从朝鲜战场传来消息:麦克阿瑟向朝鲜人民军发出了劝降书,同时命令“联合国军”越过“三八线”向北挺进。***致函毛泽东请求紧急援助。

***招架不住了,斯大林也催着说你们(中国)不能见死不救。

——师秋朗(毛泽东的俄文翻译 师哲之女)

斯大林立即给毛泽东发去一封电报:

“朝鲜同志陷入了困境,如果您认为能为朝鲜人提供援军,哪怕五六个师也好,应即刻向三八线开进,……中国部队可以志愿者身份出现。”

这个时候,斯大林告诉毛泽东说,你不是一直着急出兵吗?我认为现在应该出兵了。所以这个事就复杂了。毛泽东是想出兵,但出兵的时机已经过去了。中国领导人都不同意出兵,美国人也认为中国不会出兵。

——沈志华(华东师范大学冷战研究中心 主任)

此时,在太平洋的威克岛上,麦克阿瑟,这位曾经在“二战”中立下赫赫战功的美国名将,向美国总统杜鲁门拍着胸脯保证:“如果中国敢于出兵,他们早就出兵了。一旦中国出兵,那将会发生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屠杀,他们将遭受灭顶之灾,美国士兵一定能够回家过圣诞节。”

后来的事实告诉麦克阿瑟,他错了。10月2日凌晨,毛泽东起草了一封发往苏联的电报:“我们决定用志愿军的名义派一部分军队至朝鲜境内,和美国及其走狗李承晚的军队作战,援助朝鲜同志。”

然而,俄国档案馆在1994年解密的电报却是另外一个版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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