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上高中那会儿，男孩就死去活来地爱上了一个女孩。他赌咒发誓要不择一切手段把那女孩追到手。可那女孩不知为什么，见了男孩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总是远远地避着他。男孩是班里的学习尖子，学生们选他做学习委员，女孩什么事都可避着他，只是每天交作业是雷都打不掉的。于是，每每临到女孩交作业时，男孩便找各种理由、各种借口将女孩的作业打回去，让女孩重做。
女孩坐在那儿做作业，他就坐在那儿画画。男孩很喜欢画画，得空总要花几笔，男孩的画画得很古怪，一色的是少女，一色的是长长的秀发，全都跟女孩一模一样。
其实，那时候，女孩并没有做什么作业，她只不过是虚张声势地撕掉一页白纸，然后装出一副极为认真的样子在那页白纸上乱画一气。女孩一遍遍地写着男孩的名字，写着写着，就组成了男孩的头像，好潇洒好潇洒。做完这一切，女孩便将原先做的作业拿去交给男孩。男孩一边摆出极认真看的架势，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一边就偷眼去看女孩。女孩脸上飞起两朵红晕，却不看他，噘着樱桃小嘴，仰着脸，目光专注地盯着天花板的一处，男孩的目光盯着作业本上，嘴上说的却不是作业。
男孩说：昨天早上发作业时，我给你作业本里夹的那只小船，你拆开看了吗？
女孩说：我把它放到学校门前的小河里了，让它漂走了。
男孩说：你没看？
女孩说：我觉得没有看的必要。
男孩说：我想，有一天你是会觉得这很有必要看的，你几时不看，我就叠到几时，每天我给你送一只。
女孩心想男孩是同她在说着玩。眼见着要毕业了，男孩不会把心思分在这上面的。没想到从那天开始，男孩果真每天在女孩的作业本里夹一只叠得非常精致、非常漂亮的小船。女孩便有些为难了。她已明白，男孩为了她，学习已在节节败退。如果再这样长此以往下去，彼此都会受影响的。就在交作业时，对男孩说：你若再这样闹下去，我就不客气了！
男孩说：随便！
女孩果真就从书包里掏出了一只只精致的小船，当着男孩的面撕了。男孩就像在数九寒天被人当头泼了一瓢冷水似的。他望着女孩那副绝情的样子，狠狠地说：你记着，我要用事实来证明，今生今世你拒绝了我是极大的错误，总有一天当我站在你面前时，你会感到后悔的。
男孩果真不再给女孩的作业本里夹小船了。直到他们高中毕业。
那一年，高考制度恢复时，男孩考上了大学。大学毕业，男孩留在了城里，有了一个很理想的工作，也有了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后来，几经周折，在仕途上也一帆风顺，成了单位的小头目。虽然一转眼几十年的工夫过去了，但他的脑子里还时时想起女孩撕碎那一只只小船的声音，这声音像一块心病一样时时折磨着他。
许多年后，男孩终于有机会回到了生他养他的故乡，他沿着儿时学校门前的那条小河溯河而上，终于打听到了记忆中哪男孩的住址。
他迈着有些老态，但却有些春风得意的步子，一步步走近那小桥流水旁的乡村小院时，他忽然被眼前的一幅画般的情景怔住了：小院门前小溪旁的一棵桂花树下的石桌旁，一个富态的老太太，正在那里给她大约有四岁的小孙子，折着一只只的小纸船。小孙子一边将小纸船朝小溪里放，一边问：奶奶，你说这小船真的能漂到你说的那个爷爷那里去吗？
老太太望着那在水中颠簸的小船说：能，一定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