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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利立浦特游记(5)

进行绳舞表演有严格的规定,只有那些正在候补重要职位或者希望获得朝廷恩宠的人才有资格表演这种技艺。从小时候起,这些人就接受这种技艺的严格训练。当然既然看重的是表演时的技巧,那么参加表演的人并非全是贵族富家子弟或者受过良好的教育。只要朝廷中有重要的职务出现空缺——其中既有原任官员的去世,也有因为失宠或过失而被撤职的,这些事情在这个国家里相当普遍——就会有若干个最有希望获得此项职务的人员向皇帝上书,希望皇帝能够批准他们给陛下及文武百官进行一次绳舞表演,谁在绳舞中跳得最高,他理所当然就是该项职务的最佳接任者。不仅如此,朝臣中在职的重臣们也会经常奉旨进行绳舞表演,因为皇帝可以借此检验他们是否忘记此项技艺。全国上下的人都一致认为,财政大臣佛利姆奈浦在绷直的绳子上跳舞时最为精彩,他至少要比全国任何一位大臣跳得高出一英寸左右。我也曾有幸观看了他的一次出色演出,当时他在一块固定在绳子上的木板上面做各种动作,甚至连翻了好几个跟头,看得让人心惊胆战,因为那根绳子仅仅只有英国普通的包装线那么粗。除财政大臣佛利姆奈浦之外,全国本领最好的就是我的朋友内务大臣瑞尔德里沙——当然这是我个人的看法,而且我一向是十分公正的,其他的大臣们水平则都差不多。

如此刺激惊险的游戏——再加上大家拼命为了获取官职而竞争——常常伴有许多意外的事故,而且大部分是致命的,这些事故绝大部分都被记录在案。在我的印象中就至少亲眼目睹了几次悲剧性事故的发生,这几起事故导致两三个候补人员摔断了胳膊或腿。但与接下来的表演比起来,这种危险倒算很小了,表演中最大的危险是在朝廷大臣们上场时发生;因为这些人是尊奉皇帝的命令来表演的,所以他们既想比自己从前跳得好,又试图超过同时上场的其他人,结果突然来一下,绝大部分人要从绳子上跌下来,我就见过有人甚至在一次表演中摔过两三回。在我来到这个国家前的一两年,佛利姆奈浦在一次表演中就几乎摔死,据说假若没有皇帝的一块坐垫刚刚垫在他落下的地方,从而减轻了冲击,佛利姆奈浦肯定会因脖子折断而死。

如果碰巧赶上特别重大隆重的节日,还要专门为皇帝、皇后和首席大臣表演一种游戏。皇帝还因此专门准备了三根六英寸长的精美丝线,其中一根是黄的,一根是紫的,另外一根是白的,这三根丝线将要奖励给表现得最好的人,以显示皇恩浩荡以及对臣下的宠爱。表演的地点位于皇宫内的大殿里,许多参加表演的候补人员要在这个地方进行与先前完全不同技艺的游戏。我也算到过几个地方的,但我敢说这种技艺我在任何一个国度都没有碰到过。皇帝本人也亲自参加这项游戏,他手持一根两头与地面平行的棍子,参加表演的人员要一个接一个跑上前去进行各种动作的表演,他们或者跃过横杆,或者迅速从棍子下穿过。有时同一动作要走马灯似的重复很多次,而标准则是那根棍子在空中是提起还是垂下。在一些时候,皇帝还邀请首相和他一起各持棍子的一端,而当皇帝想做旁观者时,他干脆就让首相一个人拿着棍子。这种表演获胜的标准就是看谁在游戏里动作最为敏捷,一上一下跳跃坚持的时间最久,当然最优秀者的奖品是紫丝线,其次则得到黄丝线的赏赐,第三名的彩头则是白丝线。获胜者往往在腰间缠绕着这种丝线,在众多的朝廷文武官员中,你几乎看不到不用这种丝线作腰带装饰的人。

经过每天的训练,皇室的御马和朝廷的战马在我眼前再也不像以前那样惊恐胆怯了,在我周围走动时也不再如临大敌似的紧张了。在他们进行训练时,我把手放在地上做成障碍,骑手们就跃马扬鞭从上面跳过去了;其中有一名勇敢而富有冒险精神的皇室骑手,另辟蹊径,他骑着一匹高头大马从我穿着鞋的脚面上跳了过去。这在骑手中间是精彩绝伦的一跳,赢得了很多骑手的赞美。

有一天,我荣幸地获得了一个展现自己才华的机会,那就是表演一种非常特别的游戏供皇帝娱乐。我事先准备了道具,要求皇帝命令人给我弄来几根约有两英长的棍子,粗细与普通的手杖差不多。次日早晨,就有六名伐木工人在负责森林的官员指引下赶到了我的住所,他们每人驾着一辆马车,每辆由八匹马拉着,气势颇为浩大。我把九根木棍从车下取出来,牢牢地插进土里,使之形成一个约有二点五平方英尺的四边形;接着又取出了四根木棍,在四边形的四个角上交叉横绑,使之高出地面约两英尺;然后我掏出自己的手帕绑在九根竖立的木棍上,绑得就像牛皮鼓的鼓面一样紧。而那四根交叉横绑的木棍距手帕约有五英寸,权且充当四边的栏杆。

这些准备工作做完之后,我就恳请皇帝派遣一支由二十四名精骑兵组成的队伍到这块平台上来进行操练表演。好奇的皇帝同意了我的奏请,我就用手把这些骏马一匹一匹地拿起来放到手帕上去,全副武装的军官稳稳地坐在马上,准备操练。在平台上站一整队,然后在其中一名号令官的指挥下立即分成两队。开始进行小规模的军事表演:一会儿是利箭齐发,一会儿是刀剑飞舞,一会是进攻,一会儿是撤退,一会儿是追南逐北,一会儿是落荒而逃,总之一句话,这样严明的军规军纪,这样从容不迫的战斗豪情我从没见过。由于有我预先设置的那四根横绑着的木棍,在平台上操练的轻骑兵根本就不担心从上面跌下来,所以他们表演得更加淋漓尽致。

皇帝看到如此宏大惊险的场面,禁不住龙颜大悦,立即下诏命令在此后的几天内反复表演这个游戏,以供更多的人观看。甚至有一次他竟然也按捺不住,要求我把他送到平台上去,让他过了一把发号施令的瘾。为了让他心爱的皇后也有机会纵览精骑兵操练的全部场面,他先是苦口婆心地劝说皇后克服畏惧心理,然后又请求我把皇后乘坐的御轿举到距平台仅两码的高处。我的运气也很好,连续几天的表演没有出现什么乱子,也没有发生什么惨剧。只是在一场热烈的表演中,因为一位队长的坐骑性情太过暴烈,在平台上乱踢乱跳,结果把手帕踢出一个洞来,马腿一滑,弄得人倒马翻惊险异常。幸亏我眼疾手快,立即采取行动,把人和马匹都救了起来,随后用一只手遮住洞口,另一手慢慢把剩下的骑兵一个个弄回地面去。由于抢救得及时,那匹失足受惊的马只是左肩胛受了点伤,而那位队长却毫发无伤,虚惊一场。事后我费了好大的工夫才把手帕补好,但是我对这种手帕的牢固性却产生了怀疑,老是疑心它是否能够承受得起精骑兵操练这一类既危险又剧烈的活动。

大约在我获得自由前的两三天,当时我正在为朝廷的文武百官表演各种有惊无险的技艺,以便让他们开心,突然有一名信差疾驰而来,给皇帝陛上呈来一份报告;原来在海岸附近我被他们俘虏的地方,有几名骑马的当地居民又偶然发现了地上躺着一种很大的物体,黑黝黝的,样子十分古怪,边缘是圆圆的,假使它全部伸展开去,足足有皇帝的寝宫那么大,而且它的中部还高高突起,差不多有一人高。这些居民开始还以为这是某种有生命的动物,于是就远远地看着它,观察它的动静,结果绕了几圈以后,发现这个怪物仍然躺在草地上一动也不动,因此他们就判断这肯定不是能够自行移动的东西了。几个胆子大的人小心翼翼地走近它,互相踩着肩膀爬到了中部突出的顶上,发现上边既平又扁,像一个宽阔的广场,但用脚稍用力一踩,才发现凹下去了一块,里面原来是空的。在这份报告里,那几位居民诚惶诚恐地说,依据他们的不成熟的办法,这种怪物大概是属于巨人山的东西。最后,他们还说,如果承蒙皇帝恩准,他们可以马上驾五匹马拉的大车把这个东西送到京城来。

听完信差的报告,我马上明白了这种所谓的怪物是什么东西了,心里高兴得不得了。我猜想大概是在我们的船遇难以后我刚泅水上岸后由于筋疲力尽,狼狈不堪,所以在漫无目的游荡时,不知在那儿把帽子弄丢了。我清楚地记得在划小船时我用了一根绳子把它拴在头上,后来游水时也都把它戴在头上,可能是后来由于大风暴或者其他原因,绳子被弄断了,但我根本没注意到这一点,后来我还一直认为帽子早掉进海里去了呢。帽子对我们大英帝国的绅士来说简直太重要了,于是我马上向皇上恳请,让他下令叫城民把帽子给我送过来,越快越好,同时边请求边向他连比划带说地介绍帽子的功用和特征。

这个国家办事效率极高,次日车夫就驾车把帽子给我送过来了,唯一遗憾的是帽子受到了轻微的损坏。为了运输的方便,他们在帽沿边上钻了两个小孔,在孔里扎了两个钩子,再在钩上拴了一根长绳,绳子的另一头拴在马具上,就这样把我的帽子拖了半英里多的路程才到达京城。幸运的是他们国家的地面非常平整光滑,因此我的帽子受到的破坏要比我担心的轻得多。

帽子运回京城的两天后,皇帝向驻扎在京城内外的一部分军队发布命令,要求他们做好军事演习的准备。倒不是因为有什么战事发生,而是他又琢磨出来了一种奇怪的办法,试图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来消遣娱乐。他先是要求我一动不动地站在地上,像尊石像一样,两条腿最大限度地叉开,随后他向他的一位将军——此人久经沙场,经验丰富,也是我的一位大恩人——把队伍集合起来,排成密集队形,整整齐齐地从我的胯下行军穿过。队伍里步兵一排二十四人,骑兵一排十六人,士兵们扬旗擂鼓,手持长矛昂首阔步往前走。这支部队总人数为四千人,其中三千步兵,一千骑兵。根据皇帝的命令,在前进时每名士兵必须要严格遵守纪律,尊敬我个人,不得有挑逗或其他冒犯的行动,否则斩杀无赦。但是,实事求是地说,皇帝的这道命令没有多少人认真执行,因为有几位年轻气盛的军官经过我的胯下时,仍然好奇地抬头向我看看,由于经过这么多天的折腾我的裤子已经破烂不堪了,所以这些军官的哄然大笑与惊诧不已就理所当然了。

为了获得自由,我三番五次地向皇帝上奏章,要求他做出答复。后来他终于着手解决这个问题了,先后在内阁会议和全体国务委员会议上把这件事提了出来供大家讨论。除了斯开瑞什·博尔戈兰姆之外,大家都赞成恢复我的自由。其实我并没什么地方得罪这个人,但他就偏偏要和我对着干。由于全体阁员都对他的反对提出了驳斥,所以皇帝最后批准了恢复我自由的请求。这个名叫博尔戈兰姆的大臣是朝廷的海军大将,他们称之为“葛贝特”,他因为通晓国家的各种事务,同时又受到皇帝的宠爱与信任,因此有较高的声望,他的反对被否决后,满脸的阴郁和恼怒,虽然最终他也被说服,同意给我恢复自由,但他又坚持要我遵守一些条件才能获得自由,我必须盟誓遵守那些条件,有关具体条件的文件由他亲自起草拟订,报请皇帝批准。斯开瑞什·博尔戈兰姆在两位海军次官及几位朝廷重臣的陪同下,把文件亲手交给了我。宣读完毕文件的具体内容后,他们就要求我宣誓一定要信守上述的条款,宣誓进行了两次,先是按我们英国的办法,然后是按照这个国家法律认可的方式进行宣誓。这个国家宣誓时的姿势很奇特:要用左手抓住右脚,把右手的中指放在头顶上,大拇指放在耳朵尖上。我知道很多读者都想知道这个民族独有的文章风格和表达方式,以及他们希望我获得自由后应该信守的条件,为了满足大家如此好奇的心理,我试着逐字逐句把全部文件翻译出来,以供大家一阅:

高尔伯斯脱·莫马仑·依芙莱姆·歌尔迪洛·谢芬·木利·乌利·古,利立浦特国至高无上的皇帝,举世拥戴、畏惧,领土广被五千布拉斯特洛格(环行一周约为十二英里),边境直抵地球四极;拥有超过人类身高的万王之王;顶天立地,傲视寰宇;举手投足,全球瞩目;一笑一怒,万物为之颠倒;谈笑间,如沐春风,天下为之侧目。至高至尊的我皇陛下圣鉴,因向最近流落到本天朝上国的巨人山提出如下条款,巨人山必须庄严宣誓,以志遵行之意:

一、巨人山离开我朝本土,必须持有我国国玺加印的许可证。

二、未经许可,不得擅自进入京城;如经特许进京,京城居民应在两小时前得到通知,闭门不出,以备不虞。

三、巨人山只能在我国的主要交通干线上行走,不得无故躺卧在草地之上或庄稼之内。

四、即便在大路上行走时,亦须千万小心,不得践踏我国良民,不得危及国家财产;未经本人同意,不得随便把我国良民拿到手里嬉戏。

五、在朝廷需要传递特殊的信息消息时,巨人山须负相当责任,须把信差连人带马装进口袋,一月一次跑完六天的路程。同时担负安全责任,须将专差毫发无损送至陛下驾前。

六、巨人山应与本朝签订联盟条约,共同抵御来自不来夫斯库岛敌人的侵略,须竭尽全力击毁那些试图向我国发起进攻的敌方舰队。

七、在空闲时候,巨人山有协助我国工匠运输巨石的责任,以便迅速建造大公园墙及其他皇室建筑。

八、巨人山还应使用沿海岸步行测量的方法,在两个月之内,向朝廷呈交一份我国领土周长的精确数字的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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