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意料之中,看到了君易华脸上的尴尬之色。在这免了规矩的华莺宫,他倒是连帝王之气都减去了一半,岿然立着,面上仍是王者不可侵犯的神圣尊高,却借由怀里的小君霖生出几分让人想要亲近的温和气息。怪不得领导巡视,总喜欢看看红领巾们。
碍于多了两个人与我分食晚饭,我不得不比原来少吃了些,君易华大概觉得印象中我极喜欢吃猪五花,特地每餐都准备了不同的做法,只是不管猪五花切成什么形状或是做成什么味道,猪五花就是猪五花,不会变成猪大肠,就好比一个人吧,再好再华丽再无与伦比,却也变不成另外一个人。当然,我并没有刻意地把猪五花对应君易华,或是把林三对应猪大肠,这个比喻我尤为得意,只不过后来和林三炫耀着说起时,他却面部抽筋得敲了我的脑袋,当场扬袖而去。
不管林三后来如何理解的,但此刻君易华断断是不能明白的,毕竟我没敢在他面前抱怨猪五花吃多了很腻,只是心里嘀咕了一下而已。君易华僵着手给我夹菜,又顿了顿给君霖也夹了,我觉得现在的状况让我们看起来该死的像极了一家三口,我默默地咬下一口菜,懊恼不已,总觉得这样的想法几乎算是一种精神出轨。
可能是人多了,特意加了一个八宝鸡,他优雅地将鸡腿卸下,一个给了君霖,另一个给了我。他两次起筷落筷,动作并无二致,我和君霖分坐在他的两侧,感觉上就像是他分了鸡腿给两个孩子,这种想法又让我心中舒坦不少,虽然我和君霖绝不可能是姐弟关系。但至少减轻了我的负罪感,君易华把我看成一个孩子,这能我开放心灵,好好地认真地想念林三。
我一直在想,或许就是从五岁初相遇之时开始的,关于我们的羁绊。他把我抱在怀里逗弄,在他眼里我一直都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子,就是成年后出落得标志了,也是一个好看的孩子,所以他,更加加倍的疼惜我,一路看着我长大,并认定我是他的。
“下个月十五陪朕……”他停筷,突然说起来下月十五。
我脑中接收到“下月十五”这个关键词,噙着半口米饭独自乐起来,全然忘了他在这里,笑吟吟地自语着:“还有十一天……”
“小莺儿,为什么他可以,朕就不可以,总有一天他会变得和朕一样,会和朕站在同样的位置。”他突然握住我没有执筷的那只手,沉声说道。
我惊得掉出嘴里刚咬了一半的半块猪五花来,不知不觉将日子说出口来,他那么聪明,定是猜到了这其中的意义。那掉落的半块猪五花死气沉沉地躺在碗里,落下时还击起几粒米饭来散在碗边,我顿时觉得这一碗饭像极了一个分尸的作案现场,晦气的要死。
“脏死了。”小君霖侧望着我,皱起眉头。我呆呆地看着君霖的脸,思考着就算是沾了口水也是我自己的口水,实在想不到是脏在哪里了,君易华低声笑起来,招手让碧桐帮我换一碗来,我动动嘴角却也没说什么,手在桌下掰了掰手指,想着林三那家伙绝不会这么做,那次他喂我喝水,顺带着让我吃了他的口水都不觉得脏,那我吞自己口水,又能怎么样。
“霖儿,不可以这么说长辈。平日怎么教你礼仪的。”语气中,有和君易华一样的威严和不容置疑,却是一道好听的女声,熟悉地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考,我好奇地从“分尸现场”抬头,看向来人。正是心中所料想的人……良妃。
“母妃……”君霖怯怯地叫了一声,站起身来对她恭谨地行上一礼,有板有眼,乍看上去,谁能说小殿下不知礼仪呢。只不过我知晓他不讨喜的另一面罢了。良妃温柔地摸了摸君霖的发顶,抬头对上我的目光,深蓝色的眼睛像两颗蓝沙石一样,闪着耀眼的光芒,她和气的笑着,优雅的气质和君易华很相似,是一种与生俱来,无需刻意流露的高贵。
“皇上。”良妃隔着桌子向君易华福了福身。君易华仍然握着我的手,没有松开的意思,也是,做皇帝的,难道还怕自己的妃子吃醋?要是怕,也不会娶了一个又一个。他是皇帝,他最大,握着就握着,反正我也不会少块肉,可是,我还想好好吃完一顿饭。
“爱妃寻到此处,可是有事找朕?”听碧桐说,君易华下过命令,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入华莺宫,可现在见了良妃,却也没有不悦之色,只是沉声用探究的眼神看着良妃。
“臣妾想着皇上就在此处,所以直接就来了华莺宫。”良妃扬眉笑了笑,满身嫣红,犹如调皮的精灵。我突然觉得,这样一个女子,懂得如何让自己妻妾众多的夫君喜爱,每一个动作都只是刚好,没有故意的娇羞做作,也没有虚假的奉承和邀宠。
君易华终于放开我,站起身,行至她身旁点点她的额头,轻声叹息道:“爱妃又是要劝朕勤勉政事么?呵呵,刚入夜就要朕去忙国事,哪有这样的妃子。”他故意把字咬得很重,却不是生气,反而是一种宠溺的感觉,良妃眨着眼睛含笑不语,伸手为他整理衣裳。这一副看在我眼里是极美的一幅画面,若不是想到君易华后宫佳丽众多,他们此刻还真是一对令人艳羡的模范夫妻。
“臣妾可什么都没说。不过,边城来的人倒是好像有话要对皇上说。”良妃不紧不慢,抻平君易华肩上的褶皱,说道。
边城?听说边城要打仗,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吧。君易华回转身,低头想了几秒钟,抬头对我说:“小莺儿,朕有事要处理。让霖儿留下来陪你用膳吧。朕改天再来看你。”
其实不用。我还没把这句话说出口,他就衣袖一摆出去了。我看着他的背影发呆,这人总是不等别人说话,又不问人家意见。转头看见小君霖,他偷偷冲我扮个鬼脸,低头扒着自己的饭,没有一丝一毫地不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