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在走。我在草原上走。那是一片充满想象的草原，有河流虽不宽也没有名字，有弯曲的养肠小道，是我上学放学必经的小道，它有五里长，两边是一尺高的草。我学会了扬起脸给这些草唱歌。那些草我记不得叫什么，只知道其中一种是菅草，很硬很锋利。每一年身边的草似乎都是一样的。我感受着它们从它们长辈的驱体间拱出牙牙儿，冒出地面时平静而节制的情景，也感受着它们渐渐变黄变弱直到让躯体倒下去的过程。我想它们会成为明年那些草的前辈。这些不知名的草一直是我的伙伴儿和我的道路。
我在走而我在有些着急地走。我是在我有了一些更多更远的想法之后，不知不觉地加快脚步的。我离开父亲母亲，带着我的想法加快了脚步。我离开我原来的草和道路，去了远方的另一片草原。那是个叫红色草原的地方。那些草比原来更高更密，我的个子也在不知不觉地随它们长高。我经常会在宿舍的木板铺上给父母写信但都很短，只想报个平安。我赶着马车在草原上走，车上装着粮食或疏菜，偶尔也有些肉类但不多也不常有。我不计较白天或黑夜，我似乎从某一天起忘记了每一天的太阳或月亮。我开始写诗，让这些草成为诗里的主角。我歌颂它们似乎也在歌颂自己。就是因走在红色草原，我遇到了我后来的妻子。我们和这些草一起思想或谈论关于未来的话题。但我还是不知道这些草叫什么，只是想它们已经是我一直的影子。
我在走而我是坚持向着草的深处走。我有一天走进了城市，我怯怯地走在街上，车辆、楼宇、橱窗、广告牌挤满我的眼睛，但我想这些东西不属于我。我要向草的深处去，我以为我能够做到。我走在街上，我的脚步的声音响在草原上。我一直想这些草是我的道路。我相信我看到的是真实的，我相信我听到的是可信的。我相信城市的任何一扇窗口所表达的都是这些草发出的声音。我为此有时安静有时激动。有一天是个夜里我梦醒之后，我没再安静下来，当然也没有激动。我坚持的我跟随的这些草似乎突然间从我心里消逝了。哦，原来我现在坚持的方向与我原本要去的地方正在越走越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