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石尖上直到天明
厌恶椅子和另一个人的膝
我坐在石尖上难忍地等你
是你教会我成为一个最坏的女人
你说女人就得这样
我插在你身上的玫瑰
可以是我的未来可以是这个夜晚
可以是一个日新月异的嘴唇或其它器官
它甚至可以是整个世界
我要的就是整个世界一片黑色
可以折叠起来
像我的瞳孔集中这些世纪所有的泪水
——虹影《琴声》
A.初恋的命运之神
一抹倩影仿佛一阵风力十级的台风冲进刘总办公室。
“刘总，你怎么可以这样？明明说好昨天下午打款的，为什么没有打？刘总你自己说，这是第几次了？每一次都是欺骗，你到底要骗我多少次？你们健身中心家大业大，资金雄厚，不缺我这个六千块钱，我们M2策划只是一个小小的公司，你不能这样欺负我们……”
“刘总，每次你都保证，每次你都信誓旦旦地说一定打一定打，可是每次都没有打，你这样不讲信用，以后很难再合作下去了。”
“刘总你是一个有头有脸的大老板，忽悠我们这些小混混，是不是太不厚道了？都半个多月了，区区六千块你们这么大的健身中心就付不出来吗？大街上随便问一个路人，谁会相信？”
“每次我都是彬彬有礼，可是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非得把我逼得在你尊贵的总经理办公室大吵大闹，嚷得人尽皆知，你才会拍手称快吗？还是要我出去对着你们尊贵优雅的客户说你们欠钱不还多么黑心多么抠门多么让人恶心，我想刘总你也不希望吧，因为这不仅毁了你们健身中心的优秀形象，还间接毁了我自己。”
“可是刘总你这样的老总真的太他妈的令人恶心和愤怒，不就是才六千块钱吗？两个会员的年费就足够付给我了。我也很不想在你干净的办公室吵闹，人被逼急了什么事都会作出来的，我已经吃了一个星期的泡面，刘总你就不能发发慈悲，把那六千块钱付给我吗？”
健身中心的刘总坐在工作桌的后面，神色淡定地瞧着神色激动的女子。
一连窜的话语就像子弹从她的嘴里噼里啪啦地蹦出来，流畅而激越，中间只有一秒钟的停顿。他难以想象，世界上竟有这样的女子这样的口才，语流快速，他一个字也插不上，只能无奈地听着她畅快的骂声。
夏初恋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愤恨地瞪着他。
见他并无说话的意思，她又要开始骂，却见他摆摆手。
刘总说：“先坐下，夏小姐，听我说。”
她不情不愿地坐下来，不过发泄一通之后，怒气消了一半。
“夏小姐，不是我不想付钱，而是我们健身中心做了一些新规定。”他耐心地解释，“没错，原先是两月一结，不过总部下达了一份新文件，以后的结算都是三月。”
“我不管你们总部做了什么改动，合同上规定什么时候付款就该什么时候付给我们。”夏初恋甩了一下微卷的棕色长发，“再说了，即便是三月，也是到了付款的时间，刘总，六千块钱只是一笔很小的数目，我想你也不希望每天看到我这张讨人厌的脸，不希望我每天来你们健身中心报道。刘总，如果今天不付款，我不知道我还会做出什么更激烈的事。”
“夏小姐啊，你这是威胁我吗？”
“你说威胁也可以，我只是不想我自个儿饿死在街头。其实我也不希望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为了六千块钱，不值得，可是刘总，为了这六千块钱，你每天都要忍受一个女人的大吵大闹，甚至有些客户因为这个女人而影响到健身的情绪，你觉得值得吗？”
“不值得。”刘总笑眯眯地说。
“对，很不值得，所以，还请刘总可怜可怜我们小公司挣扎在生死边缘的处境，今天就付给我六千块钱。”夏初恋缓了咄咄逼人的语气，不卑不亢地说，却仍是一副要不到钱绝不罢休的架势。
“想不到夏小姐还有这么一手，跟当初的形象与味道很不一样。”
她明白他的言外之意，当初追着他答应把健身中心的宣传单页给M2策划做，追着他签合同，她谦恭温顺妩媚风情，使出浑身解数，但是此一时彼一时，到了结账付款的日期，却推三阻四，以各种理由搪塞她。搪塞不过去了，他就以虚假的保证欺骗她，骗了七八次，她再也无法忍受，这才怒气冲天、怒不可揭地大闹一场。
我们的初恋小姐也不想以这种泼妇骂街的形式损毁自己的形象，可是，自从三个月前M2策划正式创立，只进账过五千块钱，如果要不到健身中心的六千块钱，再过一周她们三个姐妹真的要睡大街被晒成美人鱼干了。
“刘总，麻烦你尽快付款，无论如何，今天我一定要拿到钱，不然……”夏初恋故意拖长了声音，似在威胁。
“不然怎样？”刘总笑问。
“会发生什么事，我想刘总可能想不到。”她勾出一抹冷笑，眼角点缀着妩媚。
刘总笑得有些奸诈，却拨通内线电话，接线人是财务人员。
夏初恋拿到了一叠不厚的粉红票子，走出健身中心，真想大笑一场或是兴奋地尖叫一声，却只能保持着优雅的姿势，因为，周边无数双眼睛对她虎视眈眈呢。
她走在林荫路上，步子轻快，不自觉地露出胜利的微笑，丝毫不觉得烈日当空的闷热感与灼烧感。
她想打电话回去，季晓岚和宋词听到这个好消息一定会尖叫起来的。不过，如果给她们一个意外的惊喜，是不是更好呢？嗯，就这么办，回去之后，先装作要不钱的样子骗骗她们，然后来个峰回路转，那可真是爆冷门呢。
这么想着，她忽然看见前方走来一个熟悉却有点陌生的男人，神采飞扬，似乎变化很大，却又让人觉得仍然是以前那个风趣体贴的男人。
两年不见，他混得更好了吧，也许孩子都很大了呢。瞧他这副意气风发的样儿，肯定是家庭与事业双丰收了。
夏初恋突然一惊，快速地扫了一眼自己的衣服，双手摸着额头和脸蛋，下一秒，她拔腿冲进路旁的咖啡厅。
油光满面，衣服随意，她怎能让他看见混得这样糟糕的夏初恋，她不能让相恋八个月、抛弃她的男人嘲笑自己、怜悯自己。昔日的情侣再次相见，她必须穿得就像花儿一样漂亮，必须看起来又优雅又拉风，必须看起来混得比他体面比他出色。
所以，我们的初恋小姐只能心虚而急促地躲进路边咖啡厅的洗手间。
可是，因为前前男友的突然出现，命运之神为她打开另一扇优雅之门。这一点，她必须感谢前前男友吴天天。
补妆之后，她从内间出来，盯着大幅玻璃镜中的夏初恋，妆容无懈可击，这才满意地一笑。
她打开水龙头，左转右转，往上往下，那清凉的水流怎么也出不来。她奇了，心想着莫非这个水龙头有机关不成？这时，她听到一道低沉的声音：
“往里面摁进去，水就出来了。”
果然如此，真够笨的。夏初恋的脸腾腾地烧起来，不好意思地侧过脸道谢，却见身旁的中年男人儒雅地笑着，休闲丝质衬衣，休闲白裤，清爽而儒雅。
这是一个长相不错、身材匀称、品位不俗的中年男人，她突然发觉脸蛋更加烫了。
中年男人笑着离去，她望着他走向咖啡座，觉得很诡异——她居然脸红了，好像八百年没见过男人似的，她可是叱咤情场的狐狸精初恋小姐，只有男人见到她热血沸腾的，哪有她脸红羞涩的道理？
这个瞬间，她极其懊恼刚才的表现。
这个男人是什么人呢？说不定是一条大鱼也。心中嘀咕着，她看见那个中年男人走向大门，后面跟着一位较为年轻的男人。
主意已定，她迈着悠闲而紧促的步子往门口走去。就在门口的档儿，她从他身旁擦肩而过——却不知怎么的，她“哎哟”一声，以一种玲珑有致的姿势倾倒，往他的身上倒下去。
不出所料，他连忙扶住她：“这位小姐，你怎么了？”
夏初恋刻意以一种柔弱的声音说：“你撞到我了，腰闪了一下。”
“哦，你觉得怎样？”他的右手握住她的左臂，撑住她前凸后翘的身子，他掌心的温度像是一块烙铁烫在她的肌肤上，她再次发现脸颊火烧火燎的，不知是因为撒谎作弊还是他掌心的热度。
“还好，我走得比较急，是我自己不好。”见他这样礼貌，她倒有些不好意思，却发现这个男人没有说“对不起”，有一些男人是不擅长说“对不起”的，眼前的这个也许就是其中一个。
“要不要先坐下来休息一下？”
“不用不用，我有急事。”夏初恋回头一望，所有的服务员都朝门口望过来，午后仅有的三四桌客人也好奇地望向这边。她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却破天荒的第一次脸红心跳，抓紧时机说，“刚才是你提醒了我，这会儿你撞了我，扯平了。”
“这是我的名片，”在他开口之前，她拿出准备好的名片，很有诚意地递给他，“我是夏初恋，如有需要，可以打电话给我。”
“夏初恋，很有趣的名字。”他兴味地扫了一眼名片。
时值五月渐热的初夏，我们的初恋小姐穿了一件玫红色纯棉抹胸上衣，下配白色七分裤，靓丽性感，秀色逼人。只是这样的妆扮，在吴天天这里已经审美疲劳。在这个儒雅的中年男人眼里，又是怎样的形象呢？她还真是拿不准。
他头也不回地离去，好像根本不想与她多有交谈。
她望了一会儿他的背影，失落地走向公交站台。
本想可以拿到他的名片，却没料到这个中年男人这么不解风情。
在她出道六七年的历练中，这种不解风情的好家伙可以数得过来，向来她的眼光非常精准，难得有失手的时候，今天的糟糕状况，也许是吴天天给她带来的霉运。
她又恼又恨，把吴天天骂进七层地狱——分手将近两年，偶遇吴天天七次，每次都是倒大霉遭厄运。
午后三点的阳光很毒很烈，她仿佛听见皮肤吱吱的轻响，却突然响起一串悦耳的铃声。她从包中掏出手机，听对方“你好”的声音很陌生：“你好，请问你是哪位？”
“我是XD集团陈特助。”
“哦，你好你好，我能帮您什么吗？”一阵激动，夏初恋立马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付，XD集团要做形象画册，这几天她千方百计地联系上宣传部专员，却被告知已经内定琳达广告来做画册。现在，XD集团总经理特助陈越之亲自打电话给她，她能不激动吗？
“初恋小姐，你的名字很有趣。”陈特助低低笑着，笑得她头皮发麻。
她忽然觉得手机里的男人声音有点耳熟，仿佛刚刚才听过……难不成……
“想起来我是谁了吗？”
“陈特助，刚才在咖啡厅跟您见过面了。”
“耳力不错，你是M2的客户经理？”
“是的，M2策划很有兴趣与贵司合作，我相信M2的策划能力与专业水准不会比琳达广告差。虽然琳达广告在业界名气大品牌响，不过M2也有大公司所不具备的优点，希望陈特助给M2一个比稿的机会。”夏初恋以专业的态度与精神说服他与自己谈一谈。
“我在办公室等你，只等你半个小时，过时不候。”
她还想说一声谢谢，那边却已挂断电话，果然是一个言简意赅、处事利落的家伙。
早有耳闻XD集团总经理特助陈越之甚得老总赏识和信任，是一个雷厉风行的铁腕人物，分管日韩的外销出口业务，与现有的三位副总平起平坐，甚至三位副总还要敬他三分。此次苏城的企业画册，由他全权负责。不过，闻名不如见面，她无法将那传说中的大人物与刚才那位儒雅的中年男士联系起来。
不过，因为躲避吴天天，转而遇见这号人物，值得，太值得了。
照此看来，此次她并没有失手，无论是他解风情也好，还是他对M2策划感兴趣，她都会千方百计地争夺到一个亮相的机会。
B.花花心肠与春心荡漾
XD集团是业界数一数二的电脑集团，专为全球品牌电脑商代工电脑产品，设计、开发、生产最新最好的科技产品，二十年来成为国际电脑大厂的幕后英雄。五年前，XD集团进驻苏城，其大规模的厂房和国际一流的生产装备与流水线，成为集团在国内的最大生产基地。
工业园区，XD集团苏城分厂办公区。
五月初夏，外面阳光微热，办公室阴凉袭人。
“琳达广告那边说半个月之后才能提供设计初稿给我们。”宣传部经理谦恭地说，看着陈特助低头翻阅文件，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不过他知道，面无表情比喜怒明显的表情更加恐怖，因为他不知道陈特助会下达什么可怕的命令，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叫他在一分钟之内赶过来。
“听说过M2策划吗？”办公室安静得让人毛骨悚然，陈越之突然的问话，吓得宣传部经理心惊肉跳。
“没听说过。”宣传部经理犹豫三秒钟才回答，更加摸不着状况，“如果特助对M2策划有兴趣，明天我给您提供一份详细的资料。”
“没事了，先出去吧。”
“有什么事，特助叫我就是。”
陈越之看着宣传部经理掩上门，坐到休闲区的沙发上，冲了一杯铁观音，摸出一支烟点上，等着某人敲门。
他已关照过，前台小姐会领她来到这里。
很准时的，她踩着第三十分钟的点上敲门。
夏初恋脸红气喘，背上与额上的汗滴遇上强劲的冷气立即遁形：“陈特助，你好。”
陈越之示意她坐下：“很准时。”
这不是赞美的话，她听得出来。稍稍有点冷却的身子立即火热起来，她的脸上扬起招牌式的浅笑：“陈特助，很感谢您给我这个珍贵的面谈机会。我知道XD集团已经内定琳达广告，如果陈特助信得过M2的专业水准和高效率，可以先看看我们的设计初稿和画册框架，看过之后，陈特助的决定是什么，我都能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