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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奸欺既露,百计弥缝;造言生端,群党相煽。倭至而声息乱传,倭未去而遂报无事;如此不已,恐大可忧!为今之计,惟有信赏必罚:逗挠者法,侦探不实者法,负任使者法;毋系金柅一饬功令震其耳目,而后人可任使也。海将素不习海船,兵包多亦无实数;贼至而逃,势所必至。今欲择将,必先尝与倭战之人,其次惯海敢战者;诸凡有手艺、善条陈者,皆无所用。盖海战只在识风势、会〈犂,牜代禾〉船、善用火器、善抛石而已。以不识海之人战,犹鼠涉水、鱼上山,虽督以功令,万不能济。今之材官什五拥旗鼓、驾船艎者,大半若此矣。欲除包兵,必清其源;欲士敢死,必严其令。欲责兵船向贼,必参募精强海人,使豪杰自将而重其赏。欲固门户,必扬兵威。欲破倭,必破之于海;不御之海、御之陆,吾民糜烂矣!盖倭船制低,结草为篷;正风而驾,不能作使:故〈犂,牜代禾〉之易也。某前「疏禁通倭」者,亦恐通倭人以船予倭也。俞虚江有言:『胜倭无别法,只以大船〈犂,牜代禾〉小船、以多船胜寡船』。若彼得吾船,则夺吾长技矣。彼之刀法极精,使至登岸,谁能御之!戚少保宁德、福清、兴化诸捷,虽曰陆兵;亦因倭骄而怠之余,有陈白头为之前锋,而麾下士皆百战敢死,故能胜也。且戚初至浙,亦数败;至海门得陈白头,始胜耳。虚江之扫粤东山贼、海贼、倭贼六七种,亦造船于福,而克有成功。故御者海易而山难,故兵船要、海将要也。至于地方长策,台堡为尤。先倭之蔓延,掳我所有以为质、掳人以为向导也;设处处有堡、处处有台,贼至则守坚壁清野,彼何所掳而能久哉!布以游兵、将以能将,尾贼所向,急则依壁以战,多鼓钧声,士气倍之;是又不独为守资也。今堡台甚多,而存者亦多坏;不助之修,决不能守。不守,则贼据以为巢,驱除更难。虑患若周,当以他日享士之费十一为修堡用,庶几患至无虞,不至追悔于异日也。今出省城外,沿海只合北里三堡而坏其二,连江几堡不知坏否,长乐北乡独无堡,宜为之处。合北,省城门户也;坏者为长湾、东崎。长湾堡可三百丈有奇,尚能自修;东崎堡可五百丈,而人多贫,非官助不能完。若曰民堡民修,终难竣事。若为门户计、为他日贼据为巢虑,则此费似不当惜也。

伯起生未识海,奉军令侦探为倭挟归,尚能奋辞恐倭,誓死慷慨;观其来书无一毫儿女态,某亦心壮之。男儿以王事死异域,何所不可;但恤其家、怜其母节,彼死瞑目矣。决不可遣人迎,亦不必阴购熟走倭人作计。伯起既甘心死矣,何烦台虑乎!

松下皆盐贼,收以为用,可消盗、且可敌倭;最是妙策。今方资民船、民兵,功赏宜厚,不可淹没其功;一船有赏,豪杰争奋矣。馆头、壶江诸澳人,未奉功令,无人敢应;若以守门户,胜于兵船十七、八。其人入水不没,但未与贼斗;急亦可用也。

今省城不知为何人所嗾,某之坐镇海喙,安人心也;忽传倭来屠某、忽传某走入省、忽传倭入堡杀某一家四十人、忽传军门不与某入省、忽传伯起逃归某家藏匿,至使警报初闻,堡中人恐某累及,皆欲走。老公祖亲见伯起家书,人言犹如此;况其它乎!若云不肖信义、一呼百集,彼且传某反矣!承腆惠感刻,质言以资噱。

与韩璧哉

闻道友誓心保塞,愿以幼子为质。彼虽异类,亦感至诚。至于不难片札助我成功,弃其同类,愿筑京观,可谓明于顺逆;天实以伯起为饵而得此酋也。前之犒抚,犹为未费矣。

东沙之役,某生六十一矣,未见有此不伤一卒、不折半矢、不糜斗粮、不旷时日,去如振叶、归若系豚,捷速而完,功难而易;就使俞、戚再生,亦当首肯矣。而露布不扬、铙吹不震,饮至不誉,赏赉不破格。窃以为执事者之有阙!或者临遣之后,图此殊烈乎?非王居华不能身尝寇而下之,非宁海不能驱使居华作诱道友,相机合变,制胜于心;其余将吏所为,因人成事,抑当念乎舍命不渝、遗功今日者哉!宁海结此两局,或可免妄荐者之罪。明公嫌于同功,冲谦虽胜,未合大公。禹皋陈谟不嫌自伐,岂可嫌己而掩人哉!明公毋易视此功,恐他日不再得也!

嗟夫!自去夏以来,飞语万端:或言海本无倭,或言倭来有仇;或言伯起未去,躲在某家;或言伯起诱倭为害,或言伯起头髡;或言伯起以船载物,藏于某家。今果何如乎?即宁海之来,亦有反唇;今尚不知都下如何传布?虽然,所恃有天、有明公在。久雨伤禾,且虞秋旱;恒雨之占谓何?或曰奸在下,其谋狂;愿察之!

与黄玉田方伯

沈宁海之才,若以闽事付之,造船、制器、募兵、用人俱出其手,赏罚听其自决,勿为飞语所摇,两年后决可使海上无寇;此弟所敢保也。今能如是否?

东沙之役,虽凑巧天然,非宁海决不能无意外之虞。若当时上山与战,倭藏礁石间以实击虚,三千兵不彀其杀,反与之抢船之便矣。若如人言围守,令其饿死;十七、八飓期,不知兵船坏几何、兵溺死几何!今坐而诱之,取道友一札,个个就缚;分功诸将,可谓奇策:而犹以为议,何也?至发遣道友只在夏至十日内,未迟也,忮懻者反谓宁海见围〈言共〉然;尤其失策!夫兵势所趋,非亲履者不能知;事机百变,非有识者不能虑。今以悠悠之口,坐制效死之人诱倭就缚,何所见而议其非!万一少迟,飓作船裂、兵溺倭逃,又议其罪矣。侯便发遣,即谤其「被围」;万一风未盛而遽遣,东漂浙、南漂广,致有他虞,又罪其「早」矣。动皆罪府,将如之何?且今等安子船尚有二只,惕于彼国重法,势不得归,势必作贼;一有警报,宁海必且鼓行而前。勿论兵船调度,不得悉如其意;纵如其意,乘便趋势,不能保无他言!污言易受,误事难当;及既败事,何以自明!尔时宁海虽欲不束手入狱,不可得矣。以聘始,以罪终;虽童子,亦知趋避。况特题一将,仅管二十四船、兵不满千,而责之以三路之远;一路失事,即受一路之罪。分不足以相统、令不能以相及,而与受其罪。兵船又少,不能奔命;兄以为处宁海之道乎?新命虽荣,后罪且至;此宁海所以决去也。

弟前荐宁海,啧有烦言;今幸成功,亦欲结局。弟荐宁海,实闻其退却红毛番事于国子博士之日。以为此公之舌可以敌手,其调度必中机宜;藏之胸中已八、九年。至癸丑,乃言于益轩;乙卯春,言于李旭山先生。丙辰,因警报,乃言于诸公:弟初未识其面也。壬、癸间,彼有两书,无半字及于功名;弟益尚之。此以神赏,非由皮相度;当今海将,决无出此公右者。今日本形势,已在其胸中。军门不移镇,彼不思归;事事凑手,彼不思归;飞语不狠,彼不思归。彼之做官,利害与弟不同。弟出不审,不过失官;彼留不审,将邀重罪。弟欲善其出,亦欲谋其终;丈夫肝胆,自是当然。彼留而做得事,可为梓里留;彼留而事不能做,无利于桑梓、有害于相知,留之为不情。且彼亦英杰,岂能以虚词借也!兄言「成败萧何」;何非汉皇,岂能留信,信亦岂能为何留!夫留信,易易耳;处置得宜,令得展布,信亦贪功名者,不待何而自留。权不由信,而欲信留;信,庸奴也则可。兄又以「道尚可行,孔子安然以观其自化」;又非也。孔子摄政纔七日,便杀少正卯。正卯不杀,鲁君不听孔子;杀正卯,则孔子之行,不待膰肉不至时,谓能安焉观其自化乎!夫功之所以成也,以其有权也。童子牵牛,可耕百亩;一传众咻,难为齐音。今日事体,譬如托家老妇,而群婢朋挤;为主翁者,岂能涵容!或时而节约其物,令当众膳;老妇能之乎?兄言「当去者不能使之去,而欲去其不当去者」;惟当去者不去,故不当去者宜去耳。且弟岂能去宁海也;弟正为地方计,思所以处宁海耳。兄欲处宁海二十四船,决不能任三路。只以小埕、海坛令其专辖,护省城门户,弹压东涌一带海洋;勿使群儿与其间,缓急操纵一从其请;敢为飞语者,不验必法;而后彼乃展布,恐更有奇功未可知也。嗟夫!人各有能,能者不用。用者不能,又使无用辈得关其口斗构是非,疑误事会仓囊扰乱,授人以谗。即微宁海,孰不危疑乎!不知「道尚可行」否也?

答韩晋之

足下以某年来旋往旋返,为不能自信。又云自信诚真,虽日弹亦无避,惟尽我事而已;此未做官之言也。即使尹伊在今,上无圣主深知、下无当事同德,安能抗时以自信乎!即足下所称李纲、阳明、罗峰诸公,以为出处合于圣贤;足下曾观史乎?李纲条水灾于金兵未至六年之前,为蔡京所逐;后乃以理卿当国难。如足下之见,胡不守定春明门豫弭金祸,至危急乃尔哉?阳明由兵部谪驿丞,诡死以免;后起知庐陵、入吏部,以南仆少展转建节,非王国华为之内主、许以便宜,功安能就!且既入吏部为考功,何不守定掌选,而唯唯仆少以出也?罗峰以南刑部议礼,为时所不容;非承世庙独断行取入京、不次超用,恐难措足于鹓行,况入相乎!之数子,自信非不真、自任非不力;其进退委蛇,犹如此。况时非昔,乃欲以不可久、不能久之时与位而责人以留,是犹责宾客于群酗骂坐之时而尤其不尽欢也。即孔子所称「可速则速」,何称焉!仆才非数子,欲不旋出旋返,何可得也。

所评宁海,盖得之。至以却金评伯起,又以卖倭刀病伯起,皆未得其情。伯起一贫如洗,安能却金;其不受倭馈,乃得生还:此是伯起有算。前韩道赏倭日,倭叩头言:『伯起不受我物』!人遂曰「伯起能却金」。不察其所以却之之故,亦告者之过也。卖倭刀一节,乃明石道友托卖;伯起生还,亦友力。即为卖数刀收利器于中国,亦奚不可!今伯起满身皆债,日食难度;某犹恐后之苟且若以「一介不取」望起,敢信之乎?

造渡事,乃敝里里长私呈于县者。盖馆渡多双潮,里长苦于稽迟;渡船又坏,每风起,人人有性命之忧:故名曰里长渡。非不佞之所能止也。

与黄玉田

昨见小埕秀才说兵船事,甚可叹。有用接木、竹钉参于要害之所者,有以篾肉为篷、厚不可卷、落而即折者,有以沙土参火药试之、火药尽而沙土见者,有椗索竹少、苟且易断者,有刀不用钢、不用磨、制成而插于沙而见白者;顷小埕征操军手长刀而舞,琉球人观之,取其刀而视,鼓掌而笑、画面而耻之。刀价三钱五分也,实不直八分;百械皆然。由造船、制器,无处不用常例,经历衙门多,故蚀价益多;蚀价多,故物料益敝也。设以其价直发寨、游,彼船、彼器生死所关,其敢不精乎?

今欲出战,决须先料理船只、器械;必坚必精,不可草草。况倭船数五实在东涌牵泊甚牢,硬攻不得;又有白艕五只时时入定海侦探,我之动静、虚实一一皆知。年兄决不可轻动,有将、有兵、有具、有时,出乃利也。何也?我之胜倭,在〈犂,牜代禾〉其船;今我船不坚,安能〈犂,牜代禾〉人!我之〈犂,牜代禾〉倭,当诱于海;今彼负山,何策以施?时又南风也,我船入湾,即彼为主;我船不入,浪又飘下,时亦未可也。万惟持重选将、料兵,计定而后出,未晚耳。

定海要地,城守之计何如?城中无米,卒然有变,且奈何?卫官摘支之弊,噬军甚;可恨!

更有老渔父言攻倭之法,附览;似亦有理也。

与韩海道议选水将海操

海警虽息,冬初风便,尚须提防。

御倭必海,水兵为便。水兵伎俩真伪,只看使船。自五虎门抵定海掠海而过,能行走自如,其技十五;掠竿塘、横山而目不瞬者,技十八。乘风而直抵东涌之外洋望鸡笼、淡水岛屿如指诸掌者,惟老渔能之。此选兵法也。麾下材官能此者,百不得一,故侦探率虚张;亦宜以此选之,后乃不面谩误军事也。陆兵月数操,水兵不一操;是要者反轻,宜其不任也。操必于海;纵不下竿塘,但出五虎、抵定海犹可。某生未习海者,前与右伯渡此,忽如矣;海操亦不难也。海数操,而水兵皆犀手矣;诸寨游毋敢偷泊内地送日矣。今不习兵于水而欲御贼,犹以婴儿搏也;不选材官于水而使之将,犹使鱼缘木也。选将于骑射,不如选将于海。选将于海,不如就捕盗哨官之水战有功三次以上能获贼首者递升之;益鼓其气、精其技,无患海矣。

伏惟裁择,幸甚!

与黄玉田

前承手示,以小冗未及答。然已身至庆石,相度地势,实省门要害也。其地临海,六山倚聚,可二千家;业渔习水,多殷实有力。若因山而城之,其险天设,即海上诸城不如也。梅花虽有城,然在外;此地与梅花犄角,内与琅崎门相绾:险可城,人可用。若创一城,宿以兵;贼至则扼其吭、贼入则尾其后、贼出则要其归,皆便也。兄前议设凰峬敌台,甚善。有凰峬台以束港门之东、有庆石城以扼港门之南,省城可高枕卧矣。且庆石城,长乐北乡诸村皆可依以入保;即长乐亦增一铁障也。庆石对面为张岐,亦有山险!但人居不多,难以立堡,设一敌台可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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