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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雷州太守罗茗香曰:道光九年在京师阅邸抄,有部选雷州知府某,行至高邮,遇雷震死,满洲人,礼部司员出身。因询之,礼部主事刘申甫丈据云:“此人系同僚,死晚矣。初选知府时,惟挈妻出都,而置瞽母于京师。托言资斧不足,俟到任即遣人迎养。且言所住屋已给房租三年,并有经折可向某钱店按月取钱数千,为养赡。其瞽母无如何,亦遂听之。乃去甫一月,而房东即来催租,某钱店亦不复发钱,始知房租仅给过一月而钱店亦止存钱数千也。其母饥寒交迫,昼夜哭泣,此等逆子不死,尚有天理乎?”及南旋过高邮,询之舟人,则知某尚有山西债客同行,至高邮湖,某令仆商之舟子令挤债客于湖中,许酬以钱。舟子不可,某又商之水手,水手许之。是晚,将下手而雷忽至,先提知府出舱击死,并烧其妇之身,仅未死。一舟惶恐,舟子始吐实以告山西客,山西客仰天焚券,并于淮安府雷神庙演醮三日,酬神而去。向闻雷击不孝事甚多,此则出于二千石,且所选适值雷州,是天诛早定,即无谋害债主之事,不击诸高邮,亦必击诸雷州也。按此事已载在三录,实即一事,而颠末微异,故两存之。

放焰口鬼神之情状不外一理,其感格不外一诚,佛教有盂兰盆施食法,俗名放焰口,最为显应,主之者不可不虔。佛冈直隶同知治大埔坪,本清远英德二县山僻交界地,为盗贼逋逃薮。嘉庆十八年,奏割二县十三堡六乡专设厅治,民社之外兼辖营伍,故衙署甚宽敞,有东西两箭道,为训练考拔之所。其三堂五大间,左右厢十二间,亦颇轩豁。惟下多古冢,居之者辄病死相继。道光十三四年间,合肥王君(世麟)、巴县王君(大受)先后以试用通同署篆,皆病不数日死。丁酉春,余戚龚韫山来视事,前任刘持正()告以勿寓眷口于正室,宜居东偏之说,龚从之。惟初履任,幕友跟役甚夥,他屋皆满,独三堂空闲,遂令亲随十余人萃处焉,窃谓阳气盛则阴戾消也。既而病魇者颇多,甚有白日见鬼者,群疑莫释。龚因自诣焚香,默祝以此地既为官衙,使鬼而无知,则魂升魄降,早应自忘形迹。

使鬼而有知,则幽明各别,更不宜混处此间,与朝廷守土之臣争舍字。嗣此倘能敛迹俾居之安,则每届中元时,当为若延僧施食,否则当牒城隍,尽行拘治。祝毕,而病者渐愈,家人亦自是不复讹传见怪矣。是秋七月,即选戒律僧设坛虔酬此愿,次年仍循旧设坛。值风雨,首座僧微有懈意,忽灯烛皆灭,头痛不可忍。

比下坛归寺,此僧复半途无故倾跌,其供献器具皆磕碎,卧病十余日乃瘥,盖以不虔而为鬼所揶揄也。按龚戚名耿光,字韫山,吾乡海峰郡守之孙,余姑夫小峰邑侯之子。祖父皆循吏,韫山官广东,能继其家声,闻余方辑劝戒之书,手录四条寄示,皆粤东近闻也。因编入四录中,凡九事。

雷击产妇秦心斋(守恒)云:会稽陈中丞(大文)里第对河有小民张姓母子食贫者,其子卖饧以养,而母以缝纫佐之,积有余赀,娶一妇,冀代母劳也。孰知妇骄而惰,屡欲出之,以母谕留,且经有孕而止。一日,妇产儿,值子外出,家中乏米,其母以工资十余文易米为粥,和饧以饲妇,妇斥其不具厚味,厉声呵骂之。母屏息含泪出,妇怒犹未已,竟倾粥于净桶中。斯时天气清朗,忽黑云突起,霹雳一声,摄妇出房,跪而击毙于中庭,净桶亦摄掷其前,粥粒杂粪污焉。雷神以入产室故,触秽不能去,集于陈中丞旗杆斗上,似鸡非鸡,似鹰非鹰,观者如堵。直至所击产妇弥月之期,始大雨雷电,腾空飞去。此道光三年七月事。

王文虎心斋又云:李铁桥廉访未遇时,有所用工人王文虎,廉访既仕,稍润助之。

初与其兄文龙就市头设地摆摊卖果菜,继而积资渐裕,则赁铺屋贩京果南货。迨廉访归里,复贷以千金,遂置业开行,居然称富贾。山阴城中有火帝庙,久颓圮,文虎独力修建,落成于道光八年之秋。维时兄弟二人开张三大行店,曰万祥、曰大有、曰恒记,鼎峙于城中之大江桥街。是冬回禄,各店铺皆被焚,且有隔河延烧者,独王氏三行店屹立不毁,或啧啧称其独修火神庙之报。余闻其人虽市侩,颇诚悫、重然诺,且兄弟极相友爱,然则所以独免郁攸之灾者,非仅获报于修庙矣。

虔奉大士嘉应李肖岩秀才(汝舟)言:道光戊戌,渠馆粤西容县杨梅墟,有国学生孔三者名学。传福建汀州人在墟业菸,赁店屋四进,挈小妻居焉。尝送子弟附李馆读书,宾主意甚洽。次年新正,孔以春觞招客,李亦与焉。坐次序齿,适与孔同年生,因戏以求见同年嫂为请,孔欣然诺之,呼其妾出见,妾居第三进屋,甫出至二进厅前,而三进屋轰然压下,主客皆惊倒,趋视之,则三进屋梁因年久蠹蛀而塌也。阁上积货、室内奁函,皆杂残砖断瓦间,狼藉满地。而孔妾适出无恙。

孔向坐客述其妾常虔奉大士状,谓房中挂像一幅,朝夕必净手焚香,学膜拜。值斋期,必跪诵观音经万遍,闭门独宿。今日使非李先生请见,其不毙于岩墙也几希,殆大士假手李先生示显应欤?于是奉持益虔,而墟间妇女知其事者,咸争诵观音经矣。杭州张仲甫中翰尝语余曰:先大夫仓场公素敬奉观音,自言嘉庆十年莅任苏藩时,在清江浦舟中间谈韬华观察(祖绶)言:上年出京,在天津盐政珠隆阿署中,闻珠自述其先世奉观音惟谨,母氏奉观音咒尤虔,余亦持诵,无间寒暑。前在庐凤道任内,因宿州戕官巨案,亲往督拿,身被刃伤数处,又被矛戳喉右。方戳之际,自问己无生理,猛诵观音大士咒,矛伤竟未透膜,医治旋愈,至今瘢痕犹可指也。是日,单观察(坛)适同到舟,亦述伊祖母奉观音最笃,家有狐患,禳除罔效。一日,有妇人叩门,约年三十余,自言能治邪祟,持清水遍洒墙角而去,狐果寂然。另时间何时再见,约以十二年,因于门后粘纸条书记。届期,亦久忘之。一日,忽有老僧来化斋,斋毕,即不见。始悟前后皆大士化身也。

淫报道光十七年间,电白水东有乞者,约三十余岁,患疝症,肾囊如斗大,累垂膝间,出则以两手捧之,蹒跚而行。处则以矮杌乘尻尾,箕踞而坐。自隐其姓名,而述生平所为。云家本大族,颇饶裕,少年渔色,每宿青楼,拥五六妓作联床之欢,又曾人艇,择妇之稍有姿色者淫之,辄过十数艇而后已。因是气虚,为风邪所中,得疝证,屡治不效。初如柿,渐如瓜,继如斗,遂成痼疾。家资亦荡尽,贫病交迫,孑然一身,亲故皆绝望。乃向旧所识妓借贷,始犹有应者,久之并加白眼,不得已而效麻疯所为,日往妓馆蹲伏门中,强讨恶索焉。嗟夫!斯殆淫夫之获现报者乎?客有识之者,能举其姓氏云。

广东火劫粤东酬神演剧,妇女杂逻列棚以观,名曰看台,又日子台。市廛无赖子混迹其间,斜睨窃探,恣意品评以为笑乐。甚有撄取钗钏者,最为恶俗,屡禁不悛。

道光乙巳四月廿日,广州九曜坊境演剧,搭台于学政署前,地本窄狭,席棚鳞次。

一子台内因烧水菸遗火,遂尔燎原,烧毙男妇一千四百余人,焦头烂额、断骨残骸,亲属多不辨识,官为攒殓焉。先一夜,梨园掌鼓者看守戏箱假寐场上,见有数红须赤面人,又有无数披头折胫人,叱之,寂然。甫交睫,复恍惚如梦。又见有似差役头戴缨帽手持锁链者,三十余人,拥入戏棚捉人。惊惧而醒,心知有异。

质明,以告掌班,转请于司事,欲改期演唱。司事弗许,及金鼓甫作,大鼓忽震裂,掌鼓者觉全身发热,如坐甑中,汗出不止。适扮加官之优人亦言其戴假面登场时,视台下看戏人面目皆异常焦黑,二人逐相与托疾俱去。未几,士女如云、肩摩踵接,不移时而灾至矣。是日也,西关有王姓者,家小康,翁媪素忠厚为族党邻里所称,只一子,已授室矣。忽告翁媪均入城观剧,嘱其妇某氏为之栉发,妇于辫顶分四缕辫焉。甫出门,遇友人约往佛山镇置货,初犹以他故辞,不欲往。

强之,乃偕行。比灾作,则是子已在佛山镇,而翁媪不知也。闻戏场火发,亟率妇往视,则烈焰烬余有尸似其子者,哭而殓之,招魂设灵于家。其妇自往视,至毕葬竟不哭,翁媪皆呵之,谓其无夫妻情,妇第顺受不与辨。未几,其子与友自佛山归,翁媪愕然,称其妇智,因诘其何以确知非夫也。妇言当日系四缕辫发,谛审灰烬发痕乃三缕,故不敢哭。然究不知夫之所往,疑虑莫释,晨夕泪痕浸渍枕席间,亦不敢言耳。使非翁媪平日忠厚,是子之不及于难也几希。是日之火起于看台,而被焚之惨则由于摊馆,盖署前多衙蠹包庇开场聚赌者,吏莫能诘。彼时适有南海县文武约会查拿,机事不密,为若辈所觉,预将东辕门关闭,火发时,众皆由西辕门走避,拥挤践踏而毙者约二三百人,其中被焚之尸有挺立不扑者,有似油炸虾者,有为灰烬堆垛不存人形者,约千余人。其逃出之人,有烧去半头半臂者,有烧去一手一足者,近或至家,远仅至中途,又约毙百余人。使当时东辕门不闭,则南出书芳街,东出九曜坊,所全活当不鲜。赌近于盗,林少穆先生为总制时,尝严其禁,不料赌关于火也如此。闻是日男妇闯入学政仪门,由考舍抓墙逃避者尚千余人,意或不在劫数内者乎?更有奇者,番禺长塘街有寡妇某氏,夫死无子,抚六岁幼女,守志甚苦。是日,此女随其婶母观剧,其婶母已烧毙,某氏度其女亦及于难也。廿一早,备小匣往收其尸,屡寻不见。忽闻其女呻吟声出自数重尸下,骇极,倩人将尸逐一移去,则其女尚有气息,只烧去半边了髻,抱负而归。诘其所以,女言当时并不知火发,只似睡熟梦魇者,然觉身不由己,弗能转动,醒而号呼耳。

欧某高州梅べ镇,市廛栉比,间以茅房,隆冬多火患。龚韫山任高ヘ时,置救火器具若干于壮快两班中,遴选捷健者充役,并令坊市皆设太平水缸、水桶,有警则率以往,尽撤铺檐竹搭及茅房之当火者。故在任二年余,虽间有不戒,鲜延烧。

甲辰正月十五日,木栏街被火,一方皆成灰烬。而奇莫奇于乙巳四月廿二日,塘基头街欧姓铺之被火,尤可为鉴诫也。欧名某,年四十余,其祖父以盘剥起家,积赀颇厚,横行乡曲,人皆呼为“按察差”。某席其资业,世济其恶,人又以“小按察差”呼之。梅菜产大面酒,上由电白之水东出口贩运达广肇,下由吴川之黄坡出口贩运至雷琼,镇民多业酒者。欧某亦在塘基头开张酒米店,顾密结一伙伴、一车夫,运酒米通洋济匪以图重利。且间于酒坛内暗藏火药出口,与洋匪易人胆。人胆者,匪徒掳人活剥取胆,谓可以活重伤,效于熊胆者也。所行诡秘,人无知者。一夕将午,其夥自水东回称探闻外洋亟需火药,可获利倍蓰。欧某立取酒坛装就,限星夜贩往。已将发矣,值阵雨,车夫与其夥私议待霁后行,计程六十里,当可如限至。于是载坛于车以待,既而夜雨未止,其夥恐药坛露处受湿,复搬入铺后深处抖晾。更余,倦而假寐,恍见火药边似有人手执油捻,照看者方惊叱间,其人遽掷油捻去,火药遂轰发,屋瓦震飞,墙壁拆裂,伙伴焚死,车夫亦为崩墙压毙焉。欧某伤而复苏,自言平日多宿妓家,是晚适因事未去,见火发欲逃,念人胆不易得,有数枚在铺内柜中,睨火势尚缓,急低首向柜取胆,不料火已及身,方举头呼救,忽墙砖击破顶心,痛而昏毙。及救出,手足糜烂,犹执人胆一枚。乡邻好事者即取以灌之,乃苏而自述火发颠末,且云:“此时求死不得,求生不能,人胆虽可活重伤,恐脑破不可活。”呼号败堵下,次日亦毙。尤可异者,其铺有蒸槽工二人,当火未发时,梦中如有人呼之起,遂开门出望,行未数武而铺忽焚。又车夫宿店与欧铺只隔一墙,车店不止宿此车夫一人,而欧铺被焚,既未延烧,其颓墙所毁又止压毙此车夫,余不波及也。噫!报应之不爽也,于无干之工人则默启而出之,助恶之伙伴车夫则或焚或击而毙之,稔恶之欧某,则焚不仅焚,击不仅击,使之自揭其隐,昭示于人而后毙。吁!可畏矣。

周廉访述六事周廉访云:金陵陈石渠封翁,名秀才也,家贫,训徒为生。持躬端,谨言行,不苟历年,撙节积束修二百金。适嘉庆甲戌岁大饥,斗米几及千钱,道瑾相望。

封翁出所藏金,谓诸子曰:“此尔父数十年减衣食积所入束修之余也,本欲分贻尔辈,今岁凶米贵而目睹里中贫民之食,意有不忍,欲以此金易米贱粜之。若汝等咸谓可,则行,否则止。”诸子皆唯唯如命。乃罄囊购米,减价卖于门外,且令诸子分日亲守之,非素识之贫者不得售,售亦不得过数升。其子皆克承父志,尽力辗转为之,金尽而止。先是,子维屏已领癸酉乡荐,戊寅子维垣亦登贤书,己卯遂同榜成进士。夫封翁,一寒士耳,不惜以平生铢积寸累之金倾囊活贫户,虽所捐仅二百金,视富人之出赀千万尤为难得,宜天之报之速且厚也。子维坦现官山西潞安司马,孙辈亦多有声庠序,其继起方未艾云。

又云:江宁某妪,奉佛极谨,朔望必亲赴寺院焚香礼佛。年六十余,其子某曰母太劳,儿愿代之,遂没其香金作赌赀而诡以烧香对。数年后,子忽病,伏枕叩首无算,自言曩日乾没金数。其母代为哀求,其子述神语,终不许。母抚令暂卧,欲祷于祠,甫出户,闻其子大叫。急反视之,鲜血浃褥,口中全舌一条吐枕畔,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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