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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杨桓《传国玺考》之误传国玺始末见于《辍耕录》载元御史中丞崔所记。至元三十一年,世祖既崩,将迎皇太孙即位。适有国王速脱真以玉出售,与御史杨桓见之,知其为秦玺也,遂献之,桓并考其始末曰:楚以卞和所献之璞琢成璧后,求昏于赵,以纳聘焉。秦昭王请以十城易之而不获。始皇并六国始得之,命李斯篆其文。玉工孙寿刻之(卫宏曰:秦玺,蓝田玉所刻,文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太平御览》亦以为蓝田玉所刻)。二世子婴奉玺降汉,汉祖即位,服其玺,因世传之,谓之传国玺。后王莽篡位,玺在长乐宫王太后所,莽使安阳侯王舜迫取之。太后怒,投玺于地,玺遂归莽。及莽败,商人杜吴杀莽,不知取玺,校尉公宾得玺,献于更始。赤眉杀更始,立盆子。盆子降光武,玺归光武。献帝时,董卓作乱,掌玺者投于井。孙坚讨卓,得于井中。袁术夺于坚之妻。术死,荆州刺史徐ギ闻帝在许昌,以玺送之。帝逊位,玺归魏。常道乡公禅,玺又归晋。怀帝遇刘聪之害,玺归聪。聪死,归曜。曜为石勒所灭,玺入于勒。勒灭,入于冉闵。闵败,其将蒋干得之。晋征西将军谢尚购得之,以还东晋。自后宋、齐、梁、陈皆相传。及隋灭陈,玺入于隋。隋亡后,萧后与太子正道并玺并入于突厥。唐太宗以宝玺未获,乃自刻玉曰:“皇天景命,有德者昌。”贞观四年,萧后与正道奉玺归,乃复入于唐。朱温篡唐,玺入于温。庄宗定乱,玺入于后唐。及废帝从珂自焚,玺遂不知所在。至宋哲宗时,咸阳民段义献玉玺(按此玺李公麟以其玉色正青,是秦蓝田玉,其篆法真李斯所为,乃定为真秦玺)。及徽宗为金所虏,宝玺皆入于金,共玺一十有四,内青玉传国玺一,其色正与今出自拾得家者相同,知宋之南迁二百年无此宝玺也。今适当皇太孙将正位之时,而此玺应期而出,实为符瑞云。桓之论如此。按秦玺自冉闵败后,闵将蒋干守邺,乞师于晋。晋将戴施入邺助守,知玺在干所,乃谲得其玺,使何融以迎粮为名,出城潜送征西将军谢尚,尚即以三百骑送建康。见《晋书。载记》及《谢尚传》。此玺归东晋之明证也。然《通鉴》姚苌之擒苻坚也,从坚求传国玺,坚骂曰:“玺已送晋,不可得也!”是时冉闵死未久,玺已为谢尚所得,归于晋矣,苌岂不闻之,何又向坚求玺?刘定之谓:闵亡后,邺入于慕容燕,当是苻坚灭燕,又得之,而谢尚所得者,或晋人饰词,以解白板天子之诮也。则谢尚所得玺尚未可知也。又《南史》:宋武帝克长安,擒姚泓,收其彝器及秦始皇玉玺送建康。而沈约《宋书》不载获玺一事,但云收其彝器土圭之属而已。岂以谢尚已获玺于晋时,疑宋武所获非真,故不复叙耶?然《北史》魏太武于邺城毁佛像,中得二玉玺,文皆“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其一旁刻“魏受汉传国玺”,则玺更似在北,而求未入南,谢尚之所得,真伪益未可信也。即尚所得冉闵之玺果真矣,《南史》侯景之败,以传国玺自随,使赵思贤掌之,曰:“若我死,则沉于江,勿令吴儿得之。”思贤过京口,遇盗,弃之草间,至广陵,以告郭元建,元建取之,使辛术送邺。而《北史》载辛术既送玺至北齐,文宣帝以告太庙,则此玺又入于北齐,而陈、隋两朝俱未尝有也。今杨桓云:历宋、齐、梁、陈、隋皆相传,及隋灭而萧后携以北,至贞观四年复入于唐,不知何所据。此不过欲隐约其词,以见此玺自唐而梁而后唐而石晋及从珂自焚后遂不知所在,而宋哲宗时段义所献者即是此物,乃徽宗北行玺入于金,而今拾得家所藏,乃国初灭金时所得,可信其为真秦玺耳。不知《五代史》田令孜为蜀监军,盗唐传国玺入于蜀而埋之,后王建将称尊号,有欧阳柔得之以献,此一玺也。黄巢破长安,魏州僧传真之师得传国宝,藏之,后唐庄宗将称帝,适传真以之来献,遂即位,此又一玺也。庄宗将入汴,梁主惶惧,置传国宝于卧内,忽失之,已为左右所窃迎唐军矣,此又一玺也。则是时蜀、魏、汴一时已有三玺矣。无论秦玺已不存,即存亦不知孰为秦玺也。又《通考》:后唐末帝自燔时,以传国宝随身共焚,是以晋高祖别制一玺。开运末,耶律德光入中国,少帝遣其子延煦送玺。德光讶其非真,少帝上表,具述始末。德光归,携以出塞。则后唐之传国玺已随从珂自焚,而晋玺又已出塞矣。金初灭辽时,金主意玺在辽主延禧所,延禧诉以兵败失于桑干河。则辽之传国玺又已沉没矣。《金史。宗望传》:宗望追辽主,尽获其妃嫔并传国玺,献于行在。金太祖置之怀中,恭谢天地。不知此又是何玺?意辽主所谓失于桑干河者,即此玺耶?然金主既得之于宗望,何又疑玺在延禧所?此不可解也。又《金太宗纪》:天会三年,斡鲁献传国宝,而宋哲宗时段义所献玉玺,及徽宗所制定命宝,亦俱为金所掳。然金之亡也,金主守绪以传国玺自殉,焚于幽兰轩。此所焚者,未知宗望所得之辽玺,抑或破汴时所得宋哲宗时段义所献之玺耶?然亦已焚于幽兰轩矣,则杨桓又何由知拾得家所出之为真秦玺耶?按王莽建国时,使王舜逼太后索传国玺,太后怒,抵之地,遂缺一角。及汉献帝禅魏时,魏用隶书刻其肩曰“大魏受汉传国之玺。”后由刘聪入于石勒,勒又刻其一边云“天命石氏”。此见于史传及《宝玺篆文图说》,历历可考者。是以宋徽宗验段义所献,检无螭角无缺而疑其非真。即杨桓亦谓:今玺背皆刻螭形蟠屈,凹凸不齐,无地可置字。则桓亦自知其非真也。盖历代各有,制造不同,传闻亦异。《汉书注》卫宏曰:秦玺是李斯所篆,文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而《晋书。康帝纪》及杜佑《通典》皆云秦得蓝田玉为玺,文曰“受天之命,皇帝寿昌”,则二说已不同矣。《后汉书。舆服志》注:孙坚所得玺,文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晋阳秋》谓蒋干所得为谢尚送于晋者,文曰“昊天之命,皇帝寿昌”。徐广曰:传国玺文曰“受天之命,皇帝寿昌”。则三说更不同矣。蔡京等讲议玉玺官十三员合奉云:“皇帝寿昌”者,晋玺也:“受命于天”者,后魏玺也:“有德者昌”,唐玺也:“惟德允昌”,石晋玺也。《大学衍义补》又云:“受命于天,皇帝寿昌”者,东晋所自刻也。太元之末,得自西燕,历六朝至隋者,乃慕容氏所刻也。开运末没于耶律,后为金人所有者,则以“受天明命,惟德永昌”为文,乃石晋所刻也。杨桓之论亦曰:北齐所刻者,文曰“受命于天,皇帝寿昌”;唐太宗所刻者,文曰“皇天景命,有德者昌”;晋天福所刻者,文曰“受天明命,惟德永昌”。《太平御览》又记郄恢表慕容永所奉之玺,文曰“受天之命,皇帝寿昌”。可见古来所刻传国玺不一,不得以玺文偶与斯篆合,遂指为真秦玺。拾得家所出,盖亦后代续刻之物耳。杨用修谓:杨桓本善篆书,此玺盖即桓伪作,使崔持以迎合皇太妃者。理或然也。奈何明成祖闻传国玺尚在元嗣君所,而屡出师以冀反璧耶?(永乐中,瓦刺马哈木攻杀元主本雅失里,遣使上言,欲献故元传国玺,后仍不至。)《明史》:宣德中,瓦刺部长脱欢得前元玉玺来献,宣宗敕谕曰:“前代传世之久,皆不在此,王既得之,可自留用,不必来献。”英宗复辟,孛来遣使欲献玺,帝亦敕曰:“玺己非真,即真亦不祥物,献否从尔可也。”弘治中,陕西巡抚熊又得一玉玺,孝宗因傅瀚言,亦仅藏之库。其识皆过文皇远矣!姜绍书《韵石斋笔谈》又记:天启四年,临漳县生员王思极等,得玉玺于漳河之滨,其文“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河南抚臣程绍具表进之,上御皇极殿受贺,得玺者仅赏银五两。而魏史贤欲令天下有司赴京庆贺,以尚宝卿姜志礼言而止。成祖且然,固无怪魏阉之张大其事也。(三代以上以禹鼎为重,六朝以上以秦玺为重,盖风尚如此。)

苏州击阉不始于颜佩韦苏州周顺昌被逮时,缇骑被击,至今颜佩韦等五人啧啧人口。然此风有先之者。《寓园杂记》:正德中有妖人王臣,同中官王敬采药各省。至苏州,凡江南之书画器玩检括殆尽,复以妖书数十本,命府学诸生手抄,屡抄不中,实欲得贿。诸生无所出,因致罚于学官。有生员王顺等数十人大怒,适樵担至,遂各取一木将击臣。臣惧避匿,其下人皆被殴。中官奏诸生抗命,赖巡抚王恕持之,因奏二人不法,王臣遂斩于市(亦见《明史。陆完传》,乃成化中事)。又《涌幢小品》载:萧景腆为长洲尉。有织造太监张志聪恣横,长洲令郭波持之,志聪愤,执而倒曳之车后。景腆率所部官兵直前追夺,手批志聪,落其帽。市民观者,咸张气,梯屋飞瓦,群掷志聪,志聪遁去。吴中为景腆立“仗义英风”之碑于长洲县门(此事亦见《明史。吴廷誉传》,廷誉以此事劾罢志聪者也)。又《明史》本纪:万历二十九年,苏州民变,杀织造中官孙隆参随数人。然则击阉事,有明一代苏州凡四见。

按万历时,税矿中官所至为虐,多有激变,为民所忿击者。本纪:二十七年,临清民焚税使马堂署,杀其参随三十四人。武昌汉阳民变,击伤税使陈奉。二十九年,武昌民又杀陈奉参随六人。三十年,腾越民变,杀税监委官。三十四年,云南民变,杀税监杨荣,焚其尸。此皆明季击阉故事,附记于此。

明末阉党有殉难者明天启中,附魏阉者固皆小人,然其后亦有死国难者。如张鹤鸣,本由魏忠贤进为兵部尚书,后被劾归。流贼陷颍州,被执,倒悬于树,骂贼死。恩县李应荐,天启时御史,附阉,丽名逆案。崇祯十五年,捐资募士,佐守令守城。城破,身被数刃死。寿张王大年,亦御史,加太仆少卿,附阉,丽逆案。崇祯十五年,在河间佐有司守城,城破死节。沁水张道,为锦衣时,与阉党杨维垣等善,受王永光指攻钱龙锡、成基命等,为公论所不容。后论戍,仍私归于家。屡破流贼紫金梁等,又擒满天星,冀以军功自湔祓。而言者劾其离伍冒功,戍之海宁卫。商城杨所修,故魏党,请以梃击、移宫、红丸三案编勒成书者,历左都御史,后入逆案,赎徒为民。崇祯十三年,佐有司守城死。杨维垣,为魏党最无耻,南都破时,竟殉难。或又言其伪死,实逃去者。传闻异词,不可考也。亦有降贼后仍死难者。临川傅鼎铨,降李自成后脱归,会金声桓反,鼎铨起兵应之。顺治八年至广信,为守将所执,谕降不从,从容就刑。鼎铨降贼,为乡人所耻,尝欲求一死所,至是得死,乡人更贤之。东莞张家玉亦谒李自成,后仕永明王,据增城拒守。诸将皆请溃围出,家玉曰:“矢尽炮裂,欲战无具,将伤卒毙,欲战无人,乌用徘徊不决,以颈血溅敌手哉!”自投野塘死。丘之陶,为李自成所得,用为兵政府从事。之陶以书致孙传庭速进兵,而己从后妄报左兵至以摇之。事泄,骂贼死。而东林中亦有光时亨者从贼,为马士英、阮大铖所劾。又魏大中之子学濂,为庶吉士,京师破,受李自成户部司务。既而自惭,赋绝命诗缢死,去国变时已四十日矣。以上皆见《明史》。(王阮亭又记:天启时《朋党录》中有顾秉谦、周延儒、魏应嘉、冯三元,《点将录》有许其孝、郭巩、陈保泰、杨春茂,《同志录》有张我续,《东林籍贯》有张文熙、薛贞后,皆为小人,而初亦为阉党所忌,编入《朋党》等录中,亦如宋时李清臣、章、曾布、张商英等之得列于党人碑也。)

明人演戏多扮近事明人演戏,多有用本朝事者。《明史》:魏忠贤党石三畏赴戚畹宴,既醉,误令优人演刘瑾酗酒一剧。忠贤闻之大怒,遂削籍归。王阮亭《香祖笔记》又载姚叔详言:海盐有优儿金凤,以色幸于严东楼,非金则寝食勿甘。严氏败后,金既衰老,而《鸣凤记传奇》盛行。于是金复傅粉涂墨,扮东楼焉。此又明人演戏不讳本朝事之明证也。又余澹心《板桥杂志》:马湘兰负盛名,与王伯为文字饮。郑应尼落第来游,湘颇不礼。应尼乃作《白练裙杂剧》,极其嘲谑,召湘兰观之。则并演其人而即使其人见之矣。

前明司礼监即枢密院明之司礼监,盖即唐中叶以后之枢密院。枢密院本宦者为之,凡宰相面奏得旨,则退而授中书舍人撰拟,或帝旨竟下学士院撰词者,学士不皆面奉旨,则枢密院宦官粗写事目送学士作诏,此唐制也。王西庄谓朱梁、后唐始以朝臣为枢密使,其实不然,唐昭宗时宦官尽诛,即以蒋元晖为之,此枢密移于朝臣之始。朱梁改为崇政院,以敬翔为使。后唐庄宗又名枢密,以郭崇韬为使。明宗时安重诲为之,石晋时桑维翰为之,周世宗时王朴为之。至宋、金则枢密使专典兵机,宰相总理庶务,称为二府。及元、明则无此官矣。明之司礼秉笔太监,正与唐之枢密使相似。凡本章进御,固由内阁票拟,或因事降旨,不召阁臣面谕,则令司礼监粗写事目,送阁撰拟。如武宗崩,中官以皇太后命至阁,问所当立,杨廷和以兴献王长子对。中官入启,廷和等候于左顺门,已而中官捧太后懿旨至,如廷和议。世宗初,中官请遣官织造,帝趣内阁撰敕,廷和力争,并请究拟旨者何人,疑有假御批以行其私者,帝为谢不审(俱见《廷和传》)。神宗病亟,令沈一贯结作诏,撤各处矿脱。中使捧谕至阁,一贯方拟旨,而帝疾稍瘳,中悔,命中使至阁,趣缴前谕(见《一贯传》)。可见内阁撰诏旨,必由中官先写事目送阁也。盖前代君臣之间不常接见,有所发诏命,则写大意付阅撰拟。其始当是御笔自书,后遂令司礼监秉笔者代书,正唐时枢密使之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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