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一二(一)一二”句式是七言句式,有的读者容易把它读作后世七言诗句式,即读为“四三”形式,或者“二二三”形式,或者“二二二一”形式(七言诗句可以有这样三种读法)。第一种形式近似上文评说过的一般读法,它与意义节奏形式统一,但太笼统,不能显出句式本来的构成规律和特点。第二、三种形式不同程度地破坏了意义节奏形式,从而歪曲了外在格律节奏形式的规律和特点。不过,这种七言句式确实是后世七言诗句式的一个源泉。但七言诗句式不是从它直接来的,而是由这种句式分别演变成一个四言诗句式和一个三言诗句式后,再结合而成的。(详见下章第一节)
(九)枟山鬼枠的句式
主要句式:正格“一二(一)一二”21句
变格“二一(一)一二”2句
“二一(一)二一”2句
“一二(一)二一”1句
次要句式:“二二(一)二二”1句
全篇句数:27句
本篇仅一句次要句式,其余都是主要句式,即除一个诗句外,其余诗句的顿数和音数都相同,因而格律是严谨的。
在二十六个主要句式中,有五个变格句式,它们都可以被形式化为正格句式。以下是该篇的前八句:
若/有人/兮/山/之阿,
被/薜荔/兮/带/女萝。
既/含睇/兮/又/宜笑,
子/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从/文狸,
辛/夷车/兮/结/桂旗。
被/石兰/兮/带/杜衡,
折/芳馨/兮/遗/所思。
其中有一句变格句式,它通过形式化也成了正格句式,于是诗的节奏具有高度的整一性。
(十)枟国殇枠的句式
主要句式:正格“一二(一)一二”11句
变格“二一(一)一二”3句
“二一(一)二一”2句
“一二(一)二一”2句
次要句式:0句
全篇句数:18句
本篇无次要句式,全由主要句式构成。如果将其中七个变格句式格律形式化为正格句式,全诗的句式不但顿数和言数相同,节奏形式的结构也相同,这就成了类似四言诗和五七言诗那样严整的齐言诗。
对枟少司命枠、枟山鬼枠、枟国殇枠三篇句式的统计和分析表明,“一二(一)一二”形式是这三篇的主要句式,因而也是枟九歌枠的一种主要句式。
(十一)枟礼魂枠的句式
本篇是前十篇共同的“尾声”,共五句,其中三句“二(一)二”句式,两句“一二(一)二”句式(包括一句变格)。
总之,枟九歌枠共有诗句二百五十三句,主要句式“一二(一)二”有一百二十九句,主要句式“一二(一)一二”有七十句,余下五十四句为次要句式,其中“二(一)二”句式有四十八句,不规则的次要句式只有六句。这说明枟九歌枠的句式是有规律的,是格律句式,但因为主要句式不是单一的,而是两种,并且还有少量不规则的次要句式,所以枟九歌枠句式的格律又是不太严格的。
枟九歌枠的两种主要句式和“二(一)二”次要句式在枟楚辞枠的其他诗篇中也常常运用。为下文论述方便起见,我们把“一二(一)二”句式称作九歌体句式(1),“一二(一)一二”句式称作九歌体句式(2),两者是枟九歌枠的主要句式,前者又是最主要的;“二(一)二”句式仍然称作九歌体次要句式。
二 枟离骚枠的句式
我们用类似上小节的方法,依次对枟离骚枠开篇一节、半中一节和篇末一节的句式作统计和分析,找出主要句式及其构成规律,并由此推论出全诗的主要句式及其构成规律。
首先,看开篇一节(依意义划分的诗节,下同)的句式(从第一句至第二十四句):
帝/高阳/之/苗裔/兮,
朕/皇考/曰/伯庸。
摄提/贞于/孟陬/兮,
惟/庚寅/吾/以降。
皇/览揆/余/初度/兮,
肇/锡余/以/嘉名。
名余/曰/正则/兮,
字余/曰/灵均。
纷/吾既/有此/内美/兮,
又/重之/以/修能。
扈/江离/与/辟芷/兮,
纫/秋兰/以/为佩。
汨/余若/将/不及/兮,
恐/年岁/之不/吾与。
朝/搴阰/之/木兰/兮,
夕/揽洲/之/宿莽。
日月/忽其/不淹/兮,
春/与秋/其/代序。
唯/草木/之/零落/兮,
恐/美人/之/迟暮。
不/抚壮/而/弃秽/兮,
何/不改/乎/此度?
乘/骐骥/以/驰骋/兮,
来/吾道/夫/先路。
对以上句式的划分,需要作几点说明。
第一,句式是以有特征的奇偶句形式存在的。那特征是:奇句末尾多一个“兮”字单音顿。
第二,其中也明显存在着主要句式,如“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等诗句的句式。这种主要句式为“一二(一)二(一)”(奇句)和“一二(一)二”(偶句)。这是主要句式的正格,在全节诗二十四句中占十九句,为大多数。我们没有将“日月忽其不淹兮”等两个变格句式形式化为正格句式,主要理由是枟离骚枠是宏篇巨制,一律形式化为正格句式会造成单调。另有三句次要句式,其中“名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两句的顿数言数虽与主要句式不同,但两者自身能构成一对奇偶句;“纷吾既有此内美兮”一句的言数与主要句式不同,但顿数可以相同。由此可知,这节诗的形式是有格律的。
第三,与枟九歌枠中最主要的句式“一二(一)二”相比,枟离骚枠的主要句式有两点不同:一是句半中不再用“兮”字,而是用“之”、“以”、“夫”等虚字(也有少量实字);二是奇句末尾用“兮”字,但如果把那些“兮”字及虚字去掉,剩下的也是“一二二”意义节奏形式,与枟九歌枠最主要的句式去掉半中“兮”字后的形式完全相同。这说明两者的外在节奏形式不同,但作为基础的内在意义节奏形式是相同的。
第四,奇句七言五顿,偶句六言四顿,其节奏调子是相当缓慢的。从上述可知,这主要是由句尾“兮”字和句半中虚字都单独作为一顿所致。这类似枟九歌枠的句式,仍然显示着从歌调向诵调的过渡。也许,诗人运用这些没有意义或者意义并不明确的“兮”字和虚字,目的之一就是要吟诵出缓慢的节奏调子。
对枟离骚枠的句式也可以只读出粗略的节奏形式,如:
帝高阳之/苗裔兮,
朕皇考曰/伯庸。
这是“四三”和“三二”的奇偶句形式。或者读为:
帝高阳/之苗裔/兮,
朕皇考/曰伯庸。
这是“三三一”和“三三”的奇偶句形式。不过,这类粗略的节奏形式掩盖了枟离骚枠句式独特的构成规律。
其次,看枟离骚枠半中间一节的句式(从第一百八十句至第二百一十二句):
跪/敷衽/以/陈辞/兮,
耿/吾既/得此/中正。
驷/玉虬/以/乘鹥/兮,
溘/埃风/余/上征。
朝/发轫/于/苍梧/兮,
夕/余至/乎/县圃。
欲/少留/此/灵琐/兮,
日/忽忽/其/将暮。
吾令/羲和/弭节/兮,
望/崦嵫/而/勿迫。
路/曼曼/其/修远/兮,
吾将/上下/而/求索。
饮/余马/于/咸池/兮,
总/余辔/乎/扶桑。
折/若木/以/拂日/兮,
聊/逍遥/以/相羊。
前/望舒/使/先驱/兮,
后/飞廉/使/奔属。
鸾皇/为余/先戒/兮,
雷师/告余/以/未具。
吾令/凤鸟/飞腾/兮,
继之/以/日夜。
飘风/屯其/相离/兮,
帅/云霓/而/来御。
纷/总总/其/离合/兮,
斑/陆离/其/上下。
吾令/帝阍/开关/兮。
倚/阊阖/而/望予。
时/暧暧/其/将罢/兮,
结/幽兰/而/延伫。
世/溷浊/而/不分/兮,
好/蔽美/而/嫉妒。
本节共三十二句,其中“一二(一)二(一)”(奇句)和“一二(一)二”(偶句)形式为主要句式的正格,有二十三句。“飘风屯其相离兮”等五句为变格的主要句式,顿数言数与“一二(一)二(一)”正格句式相同,可以形式化为后者,“吾将上下而求索”等三句与“一二(一)二”正格句式顿数相同而言数略有不同。仅“继之以日夜”一句的顿数和言数与主要句式不同。可见本节的句式与上节类似,并且格律更严谨一些。
最后,看终篇一节(加上“乱”)的句式(从第三百三十三句至第三百七十三句):
灵氛/既告余/以/吉占/兮,
历/吉日/乎/吾将/行。
折/琼枝/以/为羞/兮,
精/琼糜/以/为。
为余/驾/飞龙/兮,
杂/瑶象/以/为车。
何/离心/之/可同/兮,
吾将/远逝/以/自疏。
邅/吾道/夫/昆仑/兮,
路/修远/以/周流。
扬/云霓/之/晻蔼/兮,
呜/玉鸾/之/啾啾。
朝/发轫/于/天津/兮,
夕/余至/乎/西极。
凤皇/翼其/承旗/兮,
高/翱翔/之/翼翼。
忽/吾行/此/流沙/兮,
遵/赤水/而/容与。
麾/蛟龙/使/梁津/兮,
诏/西皇/使/涉予。
路/修远/以/多艰/兮,
腾/众车/使/径待。
路/不周/以/左转/兮,
指/西海/以/为期。
屯/余车/其/千乘/兮,
齐/玉轪/而/并驰。
驾/八龙/之/婉婉/兮,
载/云旗/之/委蛇。
抑志/而/弭节/兮,
神/高驰/之/邈邈。
奏/九歌/而/舞韶/兮,
聊/假日/以/媮乐。
陟/升皇/之/赫戏/兮,
忽/临睨/夫/旧乡。
仆夫/悲/余马/怀/兮,
蜷局/顾而/不行。
乱曰/:“已矣/哉!
国/无人/莫/我知/兮,
又/何怀/乎/故都。
既/莫足/以为/美政/兮,
吾/将从/彭咸/之/所居!”
本节(加上“乱”)共四十一句。主要句式仍然是“一二(一)二(一)”和“一二(一)二”,其中很少数是变格。非主要句式只有数句。
以上对枟离骚枠中三节诗的句式的分析和统计说明:这三节诗中有一种主要句式,即“一二(一)二(一)”和“一二(一)二”奇偶句式;同时也存在着少量不规则的次要句式。这三节诗的句式大体上能代表整个枟离骚枠的句式,所以上述主要句式也就是枟离骚枠的主要句式。可见枟离骚枠的句式是有规律的,但那规律又是不太严格的。这就与枟九歌枠句式的情况类似。
枟离骚枠的主要句式下文称为离骚体句式。
三 枟招魂枠、枟九章枠等的句式
枟楚辞枠中除枟九歌枠和枟离骚枠外,枟招魂枠和枟九章枠中的某些作品的句式较为重要或较有特色。
枟招魂枠的句式 诗篇开首一节是序文,共十七句,种类较多,无什么规律性,节奏形式趋于散文化。
正文第一部分八十句,主要句式是“二二”和“二二(一)”奇偶句形式。如:
长人/千仞,
唯魂/是索/些。
十日/代出,
流金/烁石/些。
奇句就是枟诗经枠的四言句式,偶句则在四言句式后加语助词“些”。这种句式有六十五句,其余次要句式多为稍长的句式,如“东方不可以托些”。
正文第二部分一百四十八句,其中一百四十句是四言的奇偶句式。这种奇偶句式容易读为以下形式(以下是首八行):
天地/四方,
多贼/奸些。
像设/君室,
静闲/安些。
高堂/邃宇,
槛层/轩些。
层台/累榭,
临高/山些。
这样读出的节奏形式整齐,与枟诗经枠的二顿四言句式相同。但格律形式化的成分太重。因为偶句中的“贼奸”、“闲安”、“层轩”、“高山”等四个双音词和双音词组被分拆开,这即是说,所有偶句的格律节奏形式与意义节奏形式都不统一。所以这种诗是表面像枟诗经枠的四言诗,实际上内在的意义节奏形式却不同。试比较枟诗经枠中枟周南· 汉广枠的首节:
南有/乔木,
不可/休思。
汉有/游女,
不可/求思。
汉之/广矣,
不可/泳思。
江之/永矣,
不可/方思。
四对奇偶句,奇句末尾的“思”字是语助词,类似“兮”字和“些”字,所以外表类似枟招魂枠的形式。但每句的格律节奏形式都与意义节奏形式统一,与枟招魂枠并不相同。
既然如此,对枟招魂枠正文第二部分中的句式,我们可以试行另一种划分法,即按照意义节奏把偶句划分为三顿:
天地/四方,
多/贼奸/些。
像设/君室,
静/闲安/些。
高堂/邃宇,
槛/层轩/些。
层台/累榭,
临/高山/些。
这四个偶句的意义节奏形式都是“一二”(不算“些”字)。本部分有七十余对奇偶句式,其中绝大多数偶句的意义节奏形式为“一二”,为“二一”的不足十句。因此,本部分偶句在格律上的音顿节奏形式应为“一二(一)”。汉语诗歌的格律节奏形式应当基本上按照意义节奏来确立,因为格律节奏是建立在意义节奏基础上的,意义节奏形式发生了规律性的变化,外在格律节奏形式也应有相应的变化。本部分篇幅较大,那少数意义节奏形式为“二一”的变格句式没必要一律形式化为“一二(一)”句式。
枟招魂枠中的四言偶句划分为“一二(一)”形式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语助词“些”字能单独作为一顿,与枟楚辞枠其他句式中的语助词“兮”字单独作为一顿的特点相统一,从而保持枟楚辞枠统一的形式风格。
上章论枟诗经枠句式时,曾对枟王风· 采葛枠中的某些四言句子作过类似划分,如“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这种四言三顿的句式在枟诗经枠中很少。但在枟楚辞枠中较多,除枟招魂枠篇外,枟大招枠全篇一百余对奇偶句中的偶句也是这种形式,此外枟橘颂枠篇中大多数偶句也如此。与二顿四言句式相比,这种三顿四言句式的特点是前半句的“一二”结构和句尾的“些”字单音顿。这两点,正是枟楚辞枠句式的普遍特点。
“二二”和“一二(一)”奇偶句式是枟招魂枠中最主要的句式,也算枟楚辞枠的主要句式之一。下文称它为招魂体句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