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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如果你爱上了一颗星星上的一朵花,那么,当你在夜间仰望星空的时候,你就会感到甜蜜愉快,觉得满天星星都开遍了鲜花。

井旁边,是一面残破衰败的老旧石墙。于是,第二天晚上我干完活回来,就远远看见小王子坐在墙头上,耷拉着双腿。我听见他在说话:

“你怎么想不起来了?”他说,“肯定不是在这里!”

好像还有另一个声音在回答他,因为他搭腔了:

“不!不!时间是那一天,但地点不是这儿……”

我继续朝石墙走去。但我还是没看见什么,也没有听到是谁正和小王子讲话。可是小王子又回答了:

“……那当然。你一定会在沙上看到我的脚印,看见它是从哪里开始的。你只要在那里等我就行了。我今天晚上就回到那里去。”

我离墙只有二十米的距离了,但仍然没有看见和小王子讲话的是什么。

小王子沉默了一会儿又说:

“你的毒液很厉害吗?你确定不会使我长时间地感到痛苦吗?”

我忧虑地停住了脚步,但我依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你现在先走吧……我要下去了!”小王子说道。

这时,我朝墙脚看去,不禁吓了一跳!就在那里,有一条黄色的毒蛇,它冲着小王子竖起了身子。这种黄蛇的毒液,不到半分钟就能致人于死地。我一面摸口袋,掏出手枪,一面跑过去。可是刚听到我的脚步声,那条蛇就像一股水流快干涸一样,缓缓没入了沙子。它不慌不忙地在石头缝中钻来钻去,发出一阵轻微的响声。

我跑到墙下,正好把小王子接在了怀里。他的脸色像雪一样惨白。

“怎么回事?你怎么跟蛇说话呀!”

我解开了他从不离身的金黄色围巾,用水沾湿了他的太阳穴,并让他喝了一点水。可是,这个时候的我却什么也不敢再问他了。他严肃地看着我,用双臂搂住我的脖子。我感觉到,他的心脏就好像小鸟受到枪击快要死亡一样,在微弱地跳动着,他对我说:

“你找到了你的机器所缺少的东西,我真高兴。不久后,你就可以回家去了……”

“你怎么知道的?”

我这次来正是要告诉他,在没有任何希望的情况下,我成功地完成了修理工作!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接着说道:

“我也一样,我今天要回家去了……”

他接着伤感地说道:

“可我的家却远得多……难得多……”

我真的感到某种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了。我把他当成小孩子一样抱紧在怀里,可是我却觉得他像在笔直地坠入万丈深渊,我想拉住他,却无能为力……

他神色严峻,望着远方。

“我有你画的小羊,有羊的箱子和羊的嘴套子……”

他带着忧伤的神情微笑了。

我等了好久,才觉得他的身上渐渐暖和起来。

“小家伙,你刚刚害怕了吧……”

他害怕,这是无疑的!可他却温柔地笑了:

“今天晚上,我会更害怕的……”

我再度感到一件无可挽回的事情要发生了。我觉得我的心一下子就冷了下来。我明白了,我一想到以后再也听不到他的笑声,我就难以忍受。这笑声对我来说,就好像是沙漠中的一眼清泉。

“小家伙。我还想听你笑……”

而他却对我说:

“到今天夜里就正好是一年了。我的星球将正好处在我去年落下来的那个地方的上空……”

“小家伙,难道说蛇、约会、星星的故事都是一场恶梦吗?”

但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说:

“重要的东西是看不见的……”

“当然了……”

“比如说是花。如果你爱上了一颗星星上的一朵花,那么,当你在夜间仰望星空的时候,你就会感到甜蜜愉快,觉得满天星星都开遍了鲜花。”

“当然……”

“比如说是水。由于那辘轳和井绳的缘故,你给我喝的井水就像是一种美妙的音乐……你还记得吧……那水是多么甜哪!”

“当然……”

“夜晚,你就看满天的繁星吧。我的那颗星太小了,我无法给你指出它在哪里。这样倒更好了。你可以认为我的星球就在那群星之中。那么,你就会喜欢看这满天的繁星……这些星星都将成为你的朋友。此外,我还要送你一件礼物……”

他又笑了起来。

“啊!小家伙,小家伙,我喜欢听你这样笑!”

“这正是我要送给你的礼物……这就好比是水……”

“你这是什么意思?”

“星星,在人们眼里并不是一样的。对于旅行者来说,星星是向导。对于有些人来说,星星只是些小亮点。而对于学者来说,星星就是他们的研究对象。对我遇到的那个商人来说,星星就是金钱。但是这些星星却从不开口争辩,唯独你的星星将是任何人都不曾有过的……”

“你说什么?”

“夜幕降临,当你仰望星空,因为其中的一颗星星上有我在,因为我在那里笑,那么对你来说,就好像所有的星星都在笑。你看到的那些星星就是会笑的星星了!”

这时,他又笑了。

“那么,当你得到安慰以后(人总是需要自我安慰),你一定会因为结识了我而感到高兴。你将是我永远的朋友。你将会不禁和我一起欢笑。有时,你会不知不觉地打开窗户……那个时候,你的朋友们会看见你对着星空笑,他们一定会非常惊讶。那时,你就可以对他们说:‘是的,星星永远让我充满欢笑!’而他们会以为你发疯了。我也许将使你感到难堪……”

这时,他又笑了起来。

“这就好像我送给你的不是星星,而是许许多多会笑的小铃铛……”

他又笑了。过了会儿,他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

“今天夜里……你知道的……你就别来了。”

“我一定不离开你。”

“我的样子会很痛苦……会有点像是要死去了。就是这么回事,你就别来看这些了,不必……”

“我一定不离开你。”

可是他忧虑起来:

“我对你说这些……也是因为那条蛇。别让毒蛇咬了你……毒蛇很坏。它咬人是为了取乐……”

“我一定不离开你。”

而这时,好像有什么事情又让他安心了:

“对哦,毒蛇咬第二口的时候就没毒液了……”

这天晚上,我没有看到他上路。他一声不响地走了。最后当我追上他的时候,他正坚定果断地匆忙走着。他只是对我说:

“哎呀!你怎么来了……”

于是,他拉住我的手。但他仍然很忧虑:

“你不应该来的,你会难过。我的样子会像是死去了一样,但这不会是真的……”

我沉默着。

“路途太遥远了,你知道的。我不能带着这身子走,它太重了。”

我沉默着。

“我的身体就像一块扔掉的老树皮,不要为它伤心……”

我还是沉默着。

他有点灰心,却仍打起精神说:

“你想,这将是多么美好呀!我也将欣赏那满天的繁星。每颗星星都将变成一口水井,水井上都安装着生了锈的辘轳。所有的星星都将倒水给我喝……”

我还是沉默着。

“这会是多么有趣啊!你将有五亿个小铃铛,而我将有五亿眼清泉……”

这时,他也沉默了,因为他在哭。

“就在这里吧。让我单独地走一步吧。”

这时,他坐了一下,因为他害怕了。他却又说道:

“你知道的……我的花……我要对她负责呀!她是那么的弱不禁风!她又是那么天真烂漫!她只有四根微不足道的刺,来保护自己,抵御外敌……”

我实在支持不住了,也坐了下来。他说:

“嗯……就是这些了。”

他迟疑了一会儿,又站起身,往前迈了一步。我却动弹不得。

只见他的脚腕处有一道黄光闪过。他一动不动地站立了片刻,没有喊叫,便像一棵树一样慢慢倒在了地上。因为是在沙漠上,也没有发出一点儿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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