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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我是传奇(1)

在外人看来,公牛的1996—1997赛季,几乎是前一年的复制粘贴。阵容没变,打法没变,结果也没变。前面一年,公牛常规赛打出创纪录的72胜,这个赛季,常规赛69胜仍然追平1971—1972赛季的湖人,并列历史第二。事实上,如果他们在乎,再刷一次70胜根本不在话下。

但,真的是复制粘贴吗?真像前一年那样绿水轻舟高歌猛进吗?不然。

菲尔·杰克逊早早察觉到了变化,他知道1995—1996赛季的空前成功过后,公牛内部的动力必然减弱,阻力肯定加强,新的一年,不可能再那么气吞山河。

最重要的一个变化,是罗德曼的比赛热情在消退。加盟公牛的头一年,罗德曼需要向所有人—既向别人,又向自己—证明他仍然可以打好篮球,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可拿完冠军,证明完自己,罗德曼就开始厌倦比赛,转而被花花世界的其他娱乐活动所吸引。此时,“大虫”已成为全美瞩目的大明星,媒体给他制造了大量的机会。他参与了徐克导演的电影《反击王》(Double Team)的拍摄,在片中饰演男二号,还在MTV开了一档名为“罗德曼世界巡演”的电视真人秀节目。要让他全身心投入地打篮球,难度越来越大。

另一个重大变化是,年岁开始成为这支球队的负担。罗德曼已满35岁,乔丹到1997年2月也满34岁,皮蓬、哈珀均年过30,伤病一点一点纠缠着他们。1996年休赛期,朗利和哈珀都动了手术,身体需要时间恢复;皮蓬夏天加入美国男篮梦三队,打了亚特兰大奥运会,脚踝轻伤,疼痛未消;至于乔丹,虽然不受伤病困扰,但NBA此前很少有顶级后卫过了34岁仍然保持以往的活力,谁知道身体什么时候会拖累他呢?

对杰克逊来说,值得高兴的是:这个团队已经成功过,大家继续在一起,彼此默契进一步加深,仍然具有强大的合力。

1996年夏天,全联盟有将近两百名球员换了球队,公牛为保全夺冠阵容,付出了昂贵的代价。1996—1997赛季,公牛全队薪金总额超过5800万美元,创下NBA历史新高,其中最大的一部分,当然,是支付给乔丹。

乔丹1988年和公牛续下八年长约,虽然那时八年2500万美元的价码已经很高,但90年代NBA球员的收入水平大幅提升,乔丹的年薪已被几个二线明星超过,公牛难免要在后面的合同中补偿给乔丹一大笔钱。法尔克向莱恩斯多夫提出两年5000万美元的续约意向,可莱恩斯多夫只愿签一年,结果给乔丹开出了3000万美元的天价年薪。一年以后乔丹再续约,莱恩斯多夫不得不开给乔丹3300万美元,这样两年加起来6300万美元,已远远超出法尔克提出的5000万。

不光乔丹续签的是一年短合同,杰克逊和罗德曼拿到的也都是一年短合同,这意味着这个取得过空前成功的团队,随时有可能分崩离析,树倒猢狲散。杰克逊以此激励球员们:这可能会是我们这些人在一起的最后一年,所以,我们应该让它非同寻常一些。乔丹也持相同观点,他跟媒体说:“我们会每一场比赛都打得像是最后一场。”

这个赛季,公牛以12连胜开局,势头很猛,但麻烦很快就来了。1996年11月下旬,他们刚在犹他吞下赛季首败,到洛杉矶马上又得到坏消息:朗利在海边冲浪时发生意外,肩膀脱臼。这一受伤,朗利休战了近两个月。

更大的麻烦还在那个刺儿头身上。罗德曼老毛病犯了,挑战裁判,大嘴乱喷,公开辱骂NBA总裁斯特恩及其他联盟官员,球队12月对他进行了处罚。1997年1月15日,公牛客场打明尼苏达森林狼,罗德曼在和年轻的凯文·加内特(Kevin Garnett)争抢篮板时扑出底线,被摄像机绊倒在地,他十分懊恼,狠狠蹬了面前一位摄像师一脚,踢在那人的大腿内侧。这是个愚蠢至极的举动。罗德曼后来解释说,他没想伤人,只想把恼人的摄像机踢开,但无论如何,恶果已经酿成。N B A对罗德曼禁赛11场,连罚款带被扣的工资,罗德曼这一脚经济损失超过10 0万美元。

罗德曼停赛期间,公牛的成绩并未受到太大影响,11场比赛赢下9场。不过,乔丹、皮蓬都开始对罗德曼的胡作非为失去耐心。皮蓬说:“我不确定他能不能从停赛当中学到点什么。我不指望他有任何改变,因为如果他改了,他就不是大虫了。”

队友们甚至慢慢接受了这样的心理暗示:没有罗德曼,我们也能争冠军。“有丹尼斯,我们可以变得更好,这我们知道,”乔丹说,“但没有丹尼斯,我们也能活下去,这我们也知道。”有记者问乔丹:等罗德曼回来,你会给他一点什么建议?乔丹答:“我会让他自始至终把裤子穿上。”

罗德曼、朗利都回到阵中,公牛又打出一段好球,直到3月下旬,罗德曼左膝关节扭伤,形势才再次急转直下。罗德曼缺席了最后13场常规赛,公牛输掉其中4场。

终究,罗德曼是不可或缺的。整个赛季,当罗德曼出战时,公牛的成绩为48胜7负,而当罗德曼缺席时,公牛的成绩为21胜6负。没有罗德曼,公牛仍是一支优秀的队伍,可防守上必须非常投入才能打硬仗,碰到内线既有速度又有力量的对手,往往会有麻烦。有罗德曼,公牛平均每场大约能抢47个篮板,其中进攻篮板有17个左右;没有罗德曼,公牛场均只抢42个篮板,进攻篮板只有13个左右。

罗德曼膝盖受伤,只是公牛赛季末伤病来袭的一个缩影。库科奇从3月初开始就忍受着右脚发炎的疼痛,没法训练,最后26场常规赛只打了4场。替补中锋温宁顿更是左脚跟腱断裂,赛季报销。到季后赛来临之时,罗德曼和库科奇均未完全康复,公牛士气跌落到最低谷,缺少了之前的凝聚力。漫长的赛季,每支球队都有起伏,可公牛伏在一个再糟糕不过的时间。

唯一的好消息:4月初,克劳斯签下一名自由球员—中锋布莱恩·威廉姆斯(Brian Williams),后改名为比森·德利(Bison Dele)。威廉姆斯为公牛提供了急需的块头和速度,成为1997年季后赛球队内线轮换的关键人物。

全队这么多人伤伤停停,好在乔丹、皮蓬都打满了82场,公牛仍以69胜13负的成绩高居全联盟第一。乔丹赛季场均贡献29.6分、5.9个篮板、4.3次助攻,入选年度最佳阵容第一队;皮蓬场均20.2分、6.5个篮板、5.7次助攻,入选年度最佳阵容第二队。2月全明星周末期间,NBA在克利夫兰举行50周年大庆,乔丹、皮蓬还一同进入官方评选的历史5 0大巨星行列。乔丹在这届全明星赛上得到14分,抢下11个篮板,送出11次助攻,用三双为联盟献礼。

季后赛,又进入乔丹的夺冠倒计时阶段。首轮,公牛3比0横扫华盛顿子弹。第二轮,公牛4比1击落亚特兰大老鹰。东部决赛,公牛5场扑灭迈阿密热火。一路上,乔丹制造出不少精彩瞬间:首轮对子弹的第二场,乔丹35投22中,得55分,第四节一记身体失衡情况下的飘移后仰跳投,令人叹为观止;第二轮对老鹰的第五场,乔丹一次沿底线空切,接朗利击地传球,在对方中锋迪坎贝·穆托姆博(Dikembe Mutombo)的头顶把球扣进—穆托姆博是顶尖盖帽高手,其标志性动作是在封盖对手投篮之后冲对方摇手指,示意“别在我面前乱来”,而这回,穆托姆博没盖着乔丹,反而让乔丹冲他摇了手指。

晋级的过程十分顺利,但东部决赛给公牛留下了隐患。最后一场,皮蓬左脚受了伤,还伤得不轻,这对他后来总决赛的表现产生了一定影响。同时,膝伤依然困扰着罗德曼。这样,总决赛尚未开打,公牛夺冠的难度已经提升,不可能像前三轮那样赢得轻松愉快。

当然,比赛难度越大,越能体现超级明星的个人价值。正因为不易,乔丹才有机会把1997年总决赛变成史诗级的系列赛,让它被传播、被歌颂、被纪念很多很多年。

常规赛期间,媒体为公牛设定的终极假想敌一直是汇集了奥拉朱旺、巴克利、德雷克斯勒三大巨星的休斯敦火箭,但最终是犹他爵士从西部脱颖而出。爵士扎根于摩门教圣地盐湖城,属于小市场球队,多年来一直以卡尔·马龙、约翰·斯托克顿为建队核心,实力长期位居西部前列,季后赛却总是英雄气短,屡屡“意外死亡”。直至这个赛季,年轻球员集体成长,马龙、斯托克顿、杰夫·霍纳塞克(Jeff Hornacek)等老将得到充分支持,全队兵强马壮,爵士才终于打出6 4胜18负的西部最佳战绩,又在西部决赛中依靠斯托克顿一记压哨的三分球绝杀火箭,队史上首次闯进NBA总决赛。

和1993年一样,1997年的总决赛带有浓厚的“MVP决斗”意味。这个赛季,“邮差”马龙场均贡献27.4分、9.9个篮板、4.5次助攻,投篮命中率55.0%。在年度MVP的评选中,马龙获得63张首席选票,得到986分,乔丹获得52张首席选票,得到957分,马龙以29分的微弱优势胜出。以马龙的表现,加上爵士的成绩,他当选MVP并不奇怪,可是,他有没有比乔丹更好更出色,这就存在争议了。总决赛,正是解决争议最好的场所。

乔丹生涯经典战之九

1997年NBA总决赛第一场

时间:1997年6月1日

地点:芝加哥联合中心体育馆

比分:公牛84:82爵士

终场前9.2秒,马龙站上罚球线,比分是82平。马龙知道,只要罚进这两分,爵士就有很大希望赢得总决赛开门红,从公牛手中偷走主场优势。

这时,皮蓬走到马龙身边,说:“记住,邮差星期天不上班,卡尔。”

“邮差”是马龙的绰号,而这天刚好是星期天。皮蓬不过陈述了美国邮政的事实,马龙却被置于一个咒语当中。很快,咒语灵验了。马龙第一罚弹筐而出,第二罚眼看要进,球在篮筐内沿轻轻敲了一下,又掉了出来。

猜猜是谁抢到了篮板球?是乔丹。他把球牢牢抱在怀里,叫了暂停。计时器上的数字定格在“7.5”,这是乔丹留给自己的绝杀时间。

暂停过后,皮蓬先把球发到库科奇手里,乔丹跑出三分线来接球。爵士主教练斯隆事先安排手下不要包夹,小前锋布莱恩·拉塞尔(Bryon Russell)只能独自面对乔丹的进攻。“我很惊讶拉塞尔是唯一防我的人,”乔丹说,“既然他们不包夹我,那我就变向运球往左,急停,出手投篮,就这样。”

斯隆承认:“我们想尽可能单防他。我们或许犯了个错误。”

乔丹运球,一下,两下,三下,都是试探,到第四下,球交左手。拉塞尔身体前冲,右手探出向球捞去,什么都没捞着。乔丹往左跨了一大步,球拍第五下,随即纵身跃起。“我一直在找包夹,但没人过来,”乔丹回忆说,“我变向,(拉塞尔)要抢断,我知道往左运一步能获得很好的视野。”

乔丹起跳的位置在左侧45度角,三分线往里一小步。拉塞尔奋力扑过来,球已被乔丹后仰送出。

拉塞尔觉得自己做了所有该做的。“乔丹拿球,时间在走,他命中了一个伟大的投篮,我手就挡在他脸上,”拉塞尔说,“他做了迈克尔·乔丹最出名的事情……我让他保持在我身前,他没过掉我。他出手了一个跳投,而我的手就挡在他脸上。”

计时器归零,“嘟”。篮网则是清清脆脆的一声,“刷”。

联合中心炸开了锅,人人把手臂高举,迎接这来之不易的胜利。皮蓬、兰迪·布朗、贾德·布奇勒(Jud Buechler)相继向乔丹扑过去,把乔丹围在正中,而马龙及其队友只能在这欢庆的氛围中黯然退场。

最后一球交给乔丹,是所有人的共识。布莱恩·威廉姆斯开玩笑说,公牛最后一球的战术就是“把球给迈克尔,然后赶紧闪开”。科尔承认:“我就想着‘把球给迈克尔’,我觉得这不会让任何人惊讶。”皮蓬则说,乔丹“把这球完成到完美”。

乔丹自己也清楚,那一瞬间,全世界的目光都盯着他。他说:“所有在球馆和电视机前观看这场比赛的人,都知道你会拿球,这是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整场比赛,乔丹拿到31分,其中9分来自最后五分半钟。

其实在马龙两罚全失之前,乔丹也罚丢了一个球。那是终场前35.8秒,如果乔丹两罚全中,公牛将提前取得一分的优势,但乔丹罚丢了第二个。好在最后的绝杀让所有人选择性遗忘了乔丹的小错误,而马龙再也没有时间抹去那两罚不中的污点。

此役马龙有23分15个篮板进账,表现可圈可点,但他绝不是这一天的MVP。MVP是什么?MVP是最有价值球员,是在紧要关头站出来为球队扭转乾坤赢得胜利的人。MVP,星期天也是要上班的。绝杀球进之后,队友拥抱之前,乔丹紧握右拳,霸气外露。他从未公开表达过对年度MVP评选的不满,但这一球,这一拳,就是他的战斗檄文,就是他的MVP宣言。

皮蓬克服了左脚的伤痛,19投11中拿下27分,另有9个篮板、4个盖帽、3次抢断。杰克逊说:“我觉得他真的打出了一场棒极了的比赛。他比赛一开始就站出来,带领我们前进,搞清楚他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

最妙的莫过于对马龙施加的咒语,显然,这是皮蓬能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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