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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Part 01 唱一首久违的温柔

微光森林 青年设计师/Teaya

把这期《绵绵》的封面发给编辑时,我已经收拾好旅行包在出差去杭州的路上了。

关闭电脑的时候,看到有人在微博上圈我,大致是说我的某本设计作品,非常难看,他不喜欢,觉得我没有用心对待,认为曾经那个对设计抱有极大热情的我,已经不在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连续通宵的疲惫,心里有微弱的停顿,却又觉得释然。

其实这样的话我每天都能看到,我知道他们说的话,无论出于怎样的方式,都发自内心。

这个世界上,最难交换的东西,就是真诚和努力。

一个人的努力,如果没有获得一小部分人的认可,那并不值得难过。相反,能够得到别人真诚的批评,才是更应该觉得珍贵的事情。

只是我常常想,为什么世界上,很多努力过的音讯,都石沉大海。

比如曾经,我收到了好朋友关于末日的群发祝福信息。

我回复他,我知道你这些话,都是群发的。在末日这一天,我都没能得到你送给我的,专属于我一个人的祝福,也真沮丧。

他忙着解释说,那我现在单独给你发一条好不好。

我说不用啦,我要关机睡觉了。

其实,我更想说的是,我们总会有特别珍惜的人,这个人也许是恋人,也许是普通的朋友,也可能是同学或者师长。

所谓不同的关系,一定是彼此通过努力,让对方真切感知到的。

我在收到群发信息时,下意识地就觉得,你对于我来说如此与众不同,为何要发给我这样的东西?

我觉得自己不被特定的人重视,十分沮丧。

后来我想了想,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规定过,你认真做的事情,认真对待的人,就一定会得到同样认真的回应,不是吗?

无论是怎样的声音,能够发自内心地,说出口,让你听到,已经足够感恩了。

于是我便在那个戏剧性的末日里,突然明白了这样的道理。

我想,今后无论我怎样成长,都不会再因这些无法交换的事情而沮丧了吧。

总会慢慢明白,这个世界上有寒冷的冰原,也有炎热的火山。当你面对黑暗的时候,并不代表就没有温暖的烛火在燃烧。哪怕在漆黑潮湿的森林中,也一定还有微弱的萤火虫之光。

以及在我无法知晓的范围里,还有那么多真诚的鼓励的声音,一直在温柔地拥抱我。

失忆蝴蝶

the butterfly with no memories Written by-林夕

还没有开始 才没有终止 难忘未必永志 还没有心事 还未算相知 难道值得介意

言尽最好于此 留下什么意思 让大家只差半步成诗还没有惊艳 才没有考验 才未值得哄骗 还没有闪电 才没有想念 才未互相看厌 还未化灰的脸 留在梦中演变 回头就当作初次遇见

阿SAMの加映场Written by-阿Sam

如果可以,请借我一把口风琴,在这夜凉如水二月的深夜里。

声音刚起,便有丝丝的微风从口风琴的声音里带着气流慢慢地在空气里散了过去,如果一定要我形容这般的味道,不知道陈升的《风中的费洛蒙》的名字会不会更加适合。我们总是在旅行,这里那里,和这个那个,我想那么多累积的旅程结束后。

你不会问自己为什么旅行,只是想在路上,而这一程,我花了十年的时间。

生活的鸡毛蒜皮好像都在那每天刷几百次的微博里消失掉了,

从今年春天到12月的冬天,我想经历了人生里很奇妙的一段路。

很难去分享,也不懂得如何去珍惜,因为越是珍惜,好像到头来一切都消失了,

计划去一次布拉格,比去任何地方都要难,不是路途远只是人不对。

我在想人的旅程是不是和自己成长一样,突然起来的期待以及心平气和的等待,

站在广场上我听着陌生人的音乐,

不想说一个字,因为说出来都是多余。

CK小镇太美,美到让你觉得一切都是假象。

很多的风景,

都化成了影像记在了脑海里,在维也纳度过了自己30岁生日。

人生好像过了一半,又或者说,才开始。

一次别离,

我把什么东西丢弃了,欲望?还是其他?

闭上眼,天空的蓝和草地的绿混淆在一起,分不出天和地。

他们

Written by-霍金

“我就是她男朋友啊!说话啊!我叫你说话啊!不敢说话了吗?”

“傻逼!”

——这是我第一次和她男朋友的微信聊天。

她是我最好的女生朋友,第一次看见她是在高中开学的那天,那天很闷热,昏昏欲睡的下午,窗外的知了正叫得起劲时,她像只刚出生的小鹿似的踮着脚恍恍惚惚地从讲台走过。

她是我遇过最真最可爱同时又是最欠扁的女孩,我喜欢她,准确地说是我喜欢与这种性格的人相处。不管男的女的,只要这人不装不作,不管是傻里傻气还是豪放直爽,我都喜欢并乐意和他们相处。

之后的三年,她当了我三年的同桌,我们相处起来有点像情侣,但其实就是比好朋友再好一点。

我一直认为男生和女生之间确实存在友谊的,但这种异性之间的友谊不能与同性之间的友谊相提并论,我是这么认为的,至少我是有这样一段友谊的。但不管哪种友谊,都一定是存在着爱的。这种爱可以很单纯,单纯的可以像天空与白云,春风和暖雨,你和我,仿佛都渗透着彼此,却又不属于彼此。

然后我们考上了同一所大学。

我以为我们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我暗恋上谁了谁又让我思绪全无了她永远都是第一个知道的,原来我以为我也是她第一个想分享她感情世界的朋友。直到同年春节的时候,她和我说她和一个男生谈恋爱了,他们一起做兼职的时候认识的,已经在一起半年了。

她说他是一个很普通的人,普通的身世普通的工作普通的样子。普通到把他的脸搁在南瓜堆里也不易被发现是个人的那种普通。但他的性格很暴躁,他会用粗言秽语去羞辱她,会举起拳头来吓唬她,原因仅仅是因为她不接他的电话。说白了就是现代社会新型的“不接我电话他妈的是不是劈腿症候群”,得这种病很可怕,属于绝症,你不接他电话的次数越多,他犯这病就越严重,就算你后来接了,他还有一系列的后遗症。治疗的方法有两个,要不就和他形影不离,要不就把他手机砸了。

如果她没有说谎的话,这大概是她真正意义上的恋爱。也不奇怪,她这种大大咧咧的女生,确实没有把恋爱当做生活的必需品,不会去强求也不会去勉强。她没有和我说过她有多爱他,可能她还不懂得爱的感觉是怎样的吧,她说只是觉得两个人在一起感觉蛮好的。

她渐渐地开始害怕他,她已经没有了自由,她去哪里去做什么事和谁一起去他都要求一一和他汇报,她甚至被逼把手机通讯录里的男性电话号码删掉,不允许和其他的男性友人联系,包括我。她说他知道我的存在,一直都对我有很大的意见。他的爱与伤害霸道混合在一起充斥着她的每一条神经,她被折磨得直至麻木到无力反抗。她顺从着他,即使千万个不愿意都不敢对他的要求说不。虽然她并没有提及,可我感觉得到她已经爱上他了,痛苦但深切。

我劝她把工作辞了,和他分手,这种关系走下去只会两败俱伤,你受的伤害只会越来越多,你心里的痂还没掉他就会又给你给抠下来,等你已经快失去自愈能力了,他也就离开你了,剩下伤痕累累的你还有一地伤心的血痂。她却忍着眼泪使劲摇头说不。我毫无办法。

就这样我们有两个星期没怎么说话了。一来是因为我不想和她再聊她的感情了,因为我说再多也没用,她还是会继续踏入这片沼泽,再来我想是因为他不准她和我联系吧。直到某周末晚,大概凌晨四点了,她微信问我,如果你的女朋友和别的男生去旅游还睡在一个房间里你会怎么样?我就随口的回了一句叫她去死吧。然后她语音我说她“男朋友知道了上一年圣诞节我们几个去广州玩的事了,他很气……”她话还没说完语音就断了。我问她怎么样了,她说没事。我说是男朋友在你隔壁吗?他男朋友就把她手机抢了过来说“我就是她男朋友啊!说话啊!我叫你说话啊!不敢说话了吗?”,我除了回他一句“傻逼”,我真想不出能回他什么。很快我接到她的语音消息,她说“请你不要再管我和他之间的事了,我不想再和他吵架了。”

我没有再主动和她联系了,也觉得没必要了。

再后来听同学说他们分手了,因为他动手打了她。

当我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脑袋前一秒闪过“她还好吗”这四个字后紧接着就是“活该”。恋爱里我们都活该过,一次又一次的活该,一遍又一遍的被活该,让活该吞噬的体无完肤后又在伤痛的绝处开出一朵花。

我们也曾痛定思痛,而后,我们绝处逢生。

九月了,我和她认识的月份,他们分开了三个多月后我约她饭后到操场散步,看到她远远地走来,还是如从前一样像只小鹿似的踮着脚恍恍惚惚的,这种感觉又熟悉又美妙。

“这天真闷热啊”她边抹了抹鼻头上的汗珠边说道。我低着头笑了笑。

那天晚上我忘了我们在操场上走了几圈,也记不起我们都在聊些什么,只记得树上有只知了一直在叫着。

我和她都没有再聊过她的这段感情了。这样也好,毕竟是一段带刺的回忆,说出来都会戳心刺嘴。

或许他们的确相爱过,至少他们是这么认为的。可是相爱是梦幻的,相处才是实际的。要是相处不了,再爱都是扯屁。

能好好相爱又能好好相处真的是太美好了,世界上有千千万万的人,却这么电光火石般碰上了,巷子转角就撞到了,系好鞋带起身就遇到了,一起喝杯咖啡就爱上了。前后不够一分钟也可以爱得彻底。我们爱的都是爱情给我们的模样。它就这么不经意地洋溢在我们的眼底,还没等你缓过神的时候爱情就来了。但又可能在你措手不及还惦记着下次约会穿什么衣服的时候又因为性格不合、价值观不合,甚至因为星座不合信仰不同而告终。来不及想念就已经要怀念,来不及开心就已经伤心泪下。

我们都爱得不一样却痛得差不多,就是那种只要一想曾经就撕心裂肺的痛。

我曾以为爱上一个人,我们都会变成勇敢的战士,什么伤都不觉得痛了。原来我们都只是脆弱的玩偶,被随手一捏,心就支离破碎了,如细雪般飞下来,荡进了远处的深海。可身体却依旧麻木地过活,直到下一次遇见爱情——

假如爱情伤害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它还会继续伤害你的。爱情是最折磨人的,但我们还是如朝圣般地仰望它、靠近它,甚至感激它。为着它曾馈赠我们的最好也是最差的时光。

·霍金语录·

小时候的美好就美好在,我喜欢你,我就给你一颗糖;我不喜欢你,包装纸我也不给你-不藏着掖着,不拐弯抹角,没有付出的理由和回报的计谋。

是的,不管外面的世界多么复杂,人心多么险恶,不管是诋毁我,抹黑我,还是误会我,我都会被自己的美貌和才华治愈。

我们都是残忍的生物啊,小时候把蚱蜢的腿扯掉,长大后把别人的心碎掉,同样都是在我们自以为平常自然的情况下发生。蚱蜢腿没了活不长,人心碎了也不会好起来的。

原来最可怕的不是忘记,而是渗透,是在千山万水中都能想起你,是从世间万物中都能看见你。

暗恋日记

Written by-洋困困

我来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吧,不用你太多的时间,这个故事,真的很短。

我没有爱情小说中女主角的任何特点,除了我自己,也许谁都不会将这个以我为主角的故事讲给你听。

“邱君君,这些工具你看着,等老师检查完清洁区再走哦!”班长冲我笑得灿烂。

“哦,好……”我掀起遮住眼睛的毛线帽,看见班长他们消失在雪堆后。

谁都不愿意做清洁区的扫尾工作,不仅要应付老师检查,还要将同学们偷懒没有做的任务做完。不知什么时候起,我留下扫尾好像已成为惯例。大家都当我傻,却没人知道我其实甘之如饴。

因为这是我能够最靠近徐之远的时候。

我知道我不优秀。我的皮肤很黑,本来就不突出的五官,在黑皮肤的映衬下,显得更加暗淡;我个子很高,无论是小学还是初中,我一直是班里最高的,而且不仅是在女生中;我性格懦弱自卑,跟男生说话都会紧张脸红,说的话也常常不知所云。

可这并不能阻止我对徐之远的憧憬。

我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说话的?大概就是高一那年的冬天,我被安排留下扫尾,他是隔壁班的班长,总是留到最后,亲自将清洁区的边边角角都收拾好才走。尽管见过很多次面,每次见到他,我还是低头假装没看见。你的高中,一定也有这样耀眼的人,永远都该是高傲、时尚、爱玩、高调的集合体。我知道他,可我从来没想过会认识他。

可那一天,检查完卫生的老师刚走,我便拖着工具去班级仓库。他拖着两把大扫把,轻快地走过了我,然后顿了顿,转身看着抱着满怀工具的我,说:“嘿,我帮你吧。”

这就是故事的开始。

我抬头就看见了他的眼睛,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下意识地便拒绝:“不,不用了。”

“不用客气咯,”他不由分说地拿走我怀里的铁锹,径直向前走去,“反正咱们两个班共用一个仓库嘛。”

如果你曾经暗恋过,你一定能明白我当时的那种心情。尽管明知是荒唐的,还是会满心惊喜期待和胡思乱想——他竟然知道我!甚至还知道我在哪个班!他是不是喜欢我,注意我?

那是一种离谱的期待,丑小鸭也怀揣着一颗浪漫的心、一个灰姑娘的梦。

当然那种期待只是一瞬间的,毕竟随后理智会告诉你,你们的班级只隔一堵墙,平时就那么几十号人,没有见过才会奇怪。

那一天,我便脸红地跟在徐之远的身后。现在想起来,真是糗毙了。他尝试着想打破无话可说的尴尬,可我只用了窘迫的傻笑来回答。

他说:“你是1班的吧?我记得你叫邱君君……对吗?”

我说:“嗯,呵呵呵。”

他说:“你们班怎么留下你最后扫尾呢,我以为一般都是班长留呢。”

我说:“嗯,呵呵呵。”

他说:“你家就住学校旁边的那个小区吧?我好像见过你。”

我说:“嗯,呵呵呵。”

现在说起来,我知道你们都想冲过去扇我几巴掌。可那个几乎不曾与男生说过话,没有一个男生朋友,爸爸几乎不在身边,跟表哥表弟相处都有困难的我,你真的不会懂。

好在徐之远也是个大而化之的人,就这样的对话,都能继续到仓库门口。

故事进行到这里,似乎总该有个质的飞跃。可是很可惜,我们依然连朋友都不算。我性格别扭,怕被同学问到我怎么会跟他认识,所以看见他时,我便只顾低头匆匆走开。只是每次下雪时,我开始找各种借口留下扫尾。

在清洁区里仔细检查各个角落的那个他,不是那个锋芒毕露的他,不是那个出尽风头的他,更不是那个不停地更换女朋友的他。

他身边不再有那些同样耀眼的俊男美女朋友,没有大声的笑骂与打闹声。

这时候对上他细长的眼,我才敢装熟地小声道一声:“嗨。”

我们不会有太多话,但每次下雪,他总会在完成自己班的任务后,来帮我做清洁区的扫尾工作,帮我拿工具到仓库。

尽管后来,发生了那么那么多的事,可直到现在,每当看到漫天飞雪,我却依然觉得幸福。

很快就到了高二分文理班的时候。

我还记得那是一个热得要死人的夏天,课间的时候,班委说老师叫我去办公室。高中时代,每到下课,走廊里常常聚集着各种学生,聊天打闹,这些学生又以男生居多,他们常常唯我独尊地占据两面墙,只留一条窄窄的过道让你走。这样的路对我这种女生来说简直是酷刑。即使是万不得已要上厕所,我也总是低着头匆匆走过。

对每一道停留在我身上的眼光,我总是惶惶地想:他们一定没有见过这么黑的女生吧,我又这么高-这么想着,我总是将肩膀缩得更厉害。

那天去办公室时,我也是低头疾步地穿过走廊。走到正中间时,结果一只手突然拽了拽我的袖子:“哎,哎,邱君君。”

那一刻,周围一圈人,眼光都投射在我身上,我顿时有些僵硬,回头去看拉住我的徐之远。

他对于作为视线中心已经很习惯了,依然坦然自若地看着我笑:“你选文科还是理科啊。”

“文科。”

他闻言顿时眉开眼笑:“终于碰见选文科的人了,这样我可不愁在新班级没有认识的人啦!”

高中时,因为选理科的人要远远多于选文科的人,所以常常是将邻班选文理的人各自合并,最后再做调整。我慢慢消化了他的意思,心里突然燃起一股雀跃,欢欣地问他:“你……你也选文科?”

“当然啦,我未来的同学。”他笑着拍拍傻笑的我,然后提醒道,“你是不是还有事要忙?快要上课了哎!”

我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态,心里一窘,连再见也没说,便匆匆逃出那条男生走廊。

只是直到放学,我依然开心地沉浸在他拽我袖子的那个瞬间。

成为同班同学前,我幻想过许多许多场景。想着他相熟的同学,大都分去了理科班;想着他在走廊上专门拉住我,是不是也在为即将和我分在一个班而开心;甚至还想着,我们会变成无话不谈的知己,慢慢地,他也会像我喜欢他一样喜欢我。我真的是想了太多太多。

事实也证明,我确实想太多。

徐之远再缺朋友,也不会有空与我做知己。高中里,高个子的男生永远受追捧。小学与初中时,我一直是同年级里最高的,到了高中后,虽只在女生中独占鳌头,却依旧让我觉得自卑。对于男生来说,是一高遮百丑,像徐之远这样,不仅个子高,而且性格温和、举止大方,实在太难不受欢迎。

况且是在这样一个美女众多的文科班。

新班级很快形成了许多小圈子,徐之远所属的依旧是一个耀眼的群体,而我在同学的印象里,依然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影子,自然没什么朋友,不幸的是,却还摊上一个性格极坏的同桌。

我的同桌叫颜许川,是个睫毛长得比女生还长的男孩子,而且他极其讲究,在那个所有人都缩在灰扑扑的校服里的时代,他总是勇于挑战校规的极限,每天穿着不同款式的衬衫,高调得要命。我承认我刚见到他的时候,确实感到了惊艳。

可他讨厌我。

不是我敏感多疑,是他将厌恶表现得太明显。每当老师在班里念我的作文时,他总是小声学腔,继而讥笑道:“邱黑黑,你如此男人的胸腔里居然隐藏着这么矫情的少女情怀。”每当我穿了非黑非灰的衣服,他总是恶声恶气地对我说:“邱黑黑,你怎么敢穿这么艳的衣服?你当自己是圣诞树还是棒棒糖?”每当班花萧潇走过我们的座位前时,他总是偷偷咋舌,小声说:“邱黑黑,同样是女生,我要是你我都不敢在性别栏里下笔。”

他甚至还作诗一首:“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皮肤,我拿它与蜂窝煤共舞;上天给了我可以上天的身高,我拿它做祖国的脊柱。”

我总是充耳不闻。

你一定会奇怪,颜许川这么不喜欢我,我们怎么会是同桌。

更有趣的是,他是自愿坐过来的。因为他的语文实在太差,差出了班主任兼语文老师的底线,他也觉得自己堂堂一个文科王子,不能毁在语文上,我语文极好,他便跟老师要求调到我身边。我虽不情愿,但已经高二了,总不能再做告状的事情,只能忍着他。

好在他虽嘴很坏,却是个小孩子的性格。所以他的冷言冷语,我讨厌归讨厌,也不至于苦不堪言。我倒是好奇他勉强自己坐在一个令自己倒胃口的女生跟前,真亏他这种小少爷也能忍得。

当然,颜许川做出的事,正常人真做不了。

再说徐之远。

我与徐之远的关系,终于改善了一步-就是我在路上碰见他,终于敢跟他打招呼了。

在班里,没有人知道我与徐之远之前就认识。我们看起来,就像是最普通的新同学,相处起来,总是疏离拘谨,讲文明,有礼貌。颜许川曾经讥笑说,你跟徐之远的相处模式,简直就是陌生人相处的最佳模板。只有我知道,每一次跟徐之远说话,我胸腔里的那颗心,都在疯狂地跳着舞。

徐之远也有奇特的地方,我们明明不熟,可他却喜欢给我打电话。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几乎是每隔三天,他便会打一个电话给我。没有特别的意义,只是为了问每天布置的作业。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选择问我,可我告诉自己,开心就好,别去想原因。

别给自己一点期望。

只是,没有一场暗恋能藏得密不透风。

其实我从来没有对徐之远有任何奢望,尽管在我的幻想里,他永远是我身边的男主角。可幻想归幻想,现实归现实。我甚至幻想过,当这场暗恋见光后,我该如何漂亮地应对。可我却没想到,我辛苦地藏着一切情感,小心翼翼地与他相处,到头来,却是以这样一种难堪的方式见光。

起因只因为一个练习簿。那是他生日的前一天。那天,我将练习簿落在了教室,匆匆跑回教室,却看见徐之远正在教室写作业,身边倚着一个漂亮的女生。我有些尴尬地笑笑,心里不禁汗颜徐之远换女朋友的速度,我记得前天他身边的女友还不是这个。看见我,他也没有避嫌,很熟稔地笑着说:“邱君君啊,明天我在家开生日Party,你要不要来?”

这是他的邀请,我真的舍不得拒绝。可想起他那些能笑能闹的朋友,我迅速地摇摇头:“谢谢你,我明天有事,你们玩得开心就好。”

回家的路上,我想了许久,终于还是在银饰店挑了一个小巧的十字耳钉。

徐之远有一个耳洞。

第二天,徐之远一进教室,就有许多人大声对他喊“生日快乐”,整整两节课过去了,他的身边始终围着人。我踌躇半天,在课间操时提前跑回来,将礼物悄悄塞进他的抽屉。

我刚回到座位,萧潇就慢吞吞地走进了教室,她笑眯眯地看了我一眼,又慢吞吞走到了徐之远的座位旁,抽出了包装精美的盒子:“嗬!让我们看看这是什么?!”

萧潇是那种典型的每个班都会有的活跃女生,尽管心肠不坏,可一切好玩的、有八卦可寻的事情,她是绝对不愿意错过的。

一阵气闷,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时候很多同学都进了教室,他们都好奇地走向萧潇:“萧潇,你拿的是之远的东西吗?”

萧潇戏剧性地“嗯哼”了一声,趁着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她大声宣布道:“这是邱君君送给徐之远的礼物!”

同学们都不可置信地惊呼,我不敢抬头,却知道自己的脸涨得极红。

“啊,还有一张卡片呢!”萧潇兴高采烈地叫道,清了清嗓子,开始念了起来,“祝你生日快乐!之前你帮我拿工具的事,一直没有机会跟你道谢,借……”

我难堪地将头低得更低,却在那一瞬间看见徐之远正走进教室,我的心几乎停止跳动,凉了下来。

身边的人突然站了起来,走到萧潇身边,一把抢过卡片与盒子:“这不是你的东西,麻烦你闭上你那瓢一样的嘴。”

这么刻薄的话还有谁说得出?我看向颜许川,一时间有些傻了。

徐之远走了过来,也许是从大家的七嘴八舌中得知了大概,他很高兴地对我说了声“谢谢”,又对颜许川说:“许川,这是我的东西。”

“刚需要你的时候你去哪儿装孙子了?”颜许川呛声道,“反正我抢来了,就是我的!”

我捂住脸,低低呻吟了一声。

我不是说过吗?颜许川做出的事,正常人真做不了。

徐之远是好脾气,微笑依旧挂在脸上:“这是我的东西。”

颜许川冷笑了一下,把东西扔给了他:“你是不知道他的花心还是怎么着?他的风流史你倒着写都能写成千古绝唱吧?我天天是白训练你的自知之明了,正常人干得出这么自取其辱的事情吗?”

那一番话,颜许川是看着徐之远说的,可我知道,他是在骂我。那每一个字都砸在我的心上,砸得生疼。

我该怎么讲后来的故事呢?就从高二的下学期开始讲起吧。

那时候,我与徐之远已经不是“讲文明,有礼貌”的陌生同学了,可他是蝴蝶,我却不是花。

我的暗恋依然在继续。

那场礼物风波并没有给我带来绵长的痛苦,因为从那以后,徐之远几乎是每天给我打电话了,也不再只是简单地问作业,有时候还会兴致勃勃地一起吐槽历史老师的爆炸头、政治老师的黑网袜,一起聊聊晚餐吃了什么,当然大多数时候,总是他讲我听。

当然,徐之远的爱情史诗依旧灿烂辉煌,更换女朋友的速度更是与时俱进。

在我面前,他从来没有隐瞒过自己有女朋友这件事,不过,也没有带着女朋友在我面前秀过恩爱。我想,他之所以与我亲近,也许只是他太善良。

无法给我爱情,但他用最真的善心,帮我度过了暗恋曝光后那段最难堪的时光。

跟徐之远熟识之后,才发现他是个很多面的人。说他坏吧,他却阳光开朗、人缘很好;他很有责任心,交给他的事情从不用担心;说他好吧,他却温柔体贴,总给很多女生留下暧昧遐想的空间;他对感情只有三分钟热度,换女朋友如同换衣服;好在他总是在一段感情结束之后,才开始另一段,总算没有给他矛盾的名声上,再加一个“人品差”的罪名。

也是因为相熟,我才发现,人气王如徐之远,居然对人脸与姓名有记忆障碍,每次进入新班级,他总要花一年的时间,才能将人脸与姓名全部对应着记全。发现高高在上的暗恋对象也不是十全十美,在他面前,我也终于不再那么自卑紧张。

后来因为徐之远要在学校上晚自习,他家便在学校附近买了房子,以前他家与我家是完全相反的方向,现在,则正好与我家在一个小区。于是,每天放学,他总是大手一把捞过我的书包,理所当然地说道:“走,回家。”

那时候,觉得说这句话的他真是帅呆了。

我不上晚自习,徐之远却要去。每天晚上,到了晚自习要下课的时候,我就趴在窗台旁等他回家,借着路灯其实很难辨认,可我总是乐此不疲。

我是太放心夜的掩护,却忘了开着灯的房间最容易暴露,有一天,正当我盯着楼下的几个影子,辨认着徐之远的身形时,一个身影突然冲我挥了挥手,带笑的声音响起:“嘿!我在这里!”

顿时大窘。

第二天,徐之远面色如常,我也假装忘了昨夜的窘迫,只是好几天都没敢接近窗户。没过多久的一天晚上,徐之远突然发来一条短信:

我非夏日何须畏,君似清风不肯来。

我惊讶地跑到窗前,看见他站在楼下,潇洒地冲我挥挥手。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我知道,他的脸上一定带着那种我最喜欢的笑容。

这一刻我才突然明了,那么多夜的翘首等待,原来他一直都知道。

对于怎样处理与我之间的关系,心软如他,一定也很为难吧?

想到这场暗恋里,我终于也或多或少地影响了他,我突然就释怀了。

后来有一次高中同学聚会,一个同学问我:“整整三年,徐之远不给你爱情,却又不拒绝你的感情,你会不会恨他?”

我诧异地笑道:“怎么会?”

自始至终,暗恋就该是一个人的事情。

我将这份感情投放在他身上时,就从没想过要得到什么结果;至于他无法爱上我,这原本就不是错。

升入高三之后,班级的气氛便慢慢变得紧张起来。连徐之远这种花蝴蝶,都难得地进入空窗期了。为了缓解大家的压力,学校决定举行一次音乐节。

几场个人秀大合唱串烧唱过去后,就是让全场为之沸腾的乐队专场。

高一时,学校中呼声最高的乐队,就是徐之远所在的乐队。这次音乐节,是他们升入高三后的首次演出,自是又掀起一番高潮。我躲在人群中看着台上的他,发现有些人天生就适合耀眼的舞台。

两首歌过去,徐之远接过麦克风,笑道:“下面这首‘拥抱’,我要跟我的好朋友合唱-下面有请邱君君!”

那一刻,我除了脑子一片空白,没有任何想法。

大家惊呼笑闹着将我推搡到台前。

见我傻愣着,徐之远对着我又喊:“快上来!”周围一片笑声,我的腿却如灌铅了般沉重,却又如棉花般绵软。徐之远索性跳下了台,干脆地拉着我就冲上台,还塞给了我一把吉他。

台下一阵欢呼。

架子鼓开始敲节奏了,我很怯场,我的手在吉他上一片忙乱,我的声音紧张得怪异。徐之远拿起另一把吉他扫起了和弦,又在我的声音颤抖时,不着痕迹地唱着和声遮掩过去。

任我有再多妄想,也从未想过能与耀眼的他,以如此方式并肩而立。

后来,我与徐之远一起回家。我有很多问题想问,比如他怎么知道我会弹吉他,比如他怎么知道我最喜欢弹唱那首“拥抱”,比如……只是我的心跳太剧烈,心情太亢奋,仿佛喝醉了一般,那些疑惑,突然间就不那么重要了。

在月光下,他说:“邱君君,整天躲在窗帘后面弹琴唱歌不算好汉啊。”

那夜……那夜他还说了什么?

唔,他好像是说,我笑起来的时候,浅浅的酒窝很漂亮。

第二天,颜许川见到我,能说会道如他,却只说了三个字-“噢——买——尬——”

别怪他被吓到,关于那夜的一切,我至今都觉得像是做梦。

对了,那时候的颜许川已经与我停战言和。后来,我问他为什么以前那么讨厌我。

他吃惊地说:“我干吗讨厌你?”

我更吃惊:“你不讨厌我,干吗总取笑我?”

他高深莫测地睨了我一眼——

“我纯粹是看比我高的女生不顺眼而已。”

我顿时气结。

那么,就来讲讲后来的事吧。

后来,我与徐之远考到了同一个城市。

我们的关系更要好了,只是相处的方式依然没有改变。闲时相约吃顿饭、聊聊天、看场电影,节日我们总是一起过,会互送礼物,会一起逛街买衣服。这段轻松的关系一直持续到甲流的到来。

那是一段人人自危的日子。学校封校,每天登记体温,严格控制进出。有一两个感冒发烧的同学,那一片的宿舍几乎是立即就被隔离。

所以那段日子,我跟徐之远的联系,只是通过电话而已。

最后一通电话,我现在仍然记忆犹新。他抱怨天气太热,然后又叮嘱我要注意身体,千万不要感冒。

那时候,不停地有人被隔离,又不断地有人安然回到学校。所以,即使甲流就在身边,其实我却没有感觉过恐慌。依然该吃便吃、该睡便睡。直到有一天,一个在同城工作的高中同学打来电话,说徐之远感染了甲流,走了。

我大笑道:“不可能,我前不久还跟他打过电话呢。”

他说:“我林语打小就跟之远是铁哥们儿,我怎么会骗你。”

所以,你知道了,我是用这种方式得到了他的死讯。因为学校不愿放人,我甚至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也因此,现在过了这么多年,我依然觉得他的死,就与那夜他与我一起在台上唱歌一样,假得像场梦。

也许你会觉得狗血,可是如果你身边真的有这样一个人,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你会懂得我的感受。

我依然会去我们常去的餐厅吃饭;去我们都喜欢的影院看电影;团购的时候我总习惯买两份;经过男装店,看到好看的衣服时,我总是习惯性地要看看他的尺码。他的一切联系方式我都没有删除,我真的觉得他依然在。

也幸好我没有看见他的遗体,没有参加他的葬礼,所以,我的记忆里,永远只找得到他活着时的画面。

他亲切地说帮我拿工具,他似笑非笑地在走廊中拉住我,他在舞台上深情地唱着歌,他与我一起逛遍这城市的大街小巷。

如今,每当我想起他,我总是循环地播放一首歌。

你存在我深深的脑海里。

我的暗恋日记,到这里,似乎就该结束了。

可是不,还没有。

所有与我相识的人,都以为我是单相思,以为我与徐之远暧昧了三年多,最终也没有结果。

他们怜悯看我,我总是微笑带过。

我是怎么察觉到的?

是他不再谈女朋友之后,我们如同情侣一般的相处模式?

不,再向前翻。

是那个月夜,他夸我笑起来很漂亮?

不,再向前翻。

我想啊,一直要到那个大雪天。

徐之远帮我拿着工具,有一搭没一搭地与我聊天。

他说出了我的班级、我的名字,甚至还说出了我家在学校附近。

你记得吗?我说过,徐之远对人脸与姓名有记忆障碍。

你记得吗?我说过,徐之远的家与我家是反方向。

“我非夏日何须惧,君似清风不肯来。”

究竟谁乃清风谁夏日?

我想,我比徐之远自己,都更早明白答案。

你脚踩的地狱只是天堂的倒影

Written by-午歌

浩子大学时跟我一个班,在院篮球队里是我的替补。他身体素质很好,人生的又高又帅,可惜就是太懒,球技稀烂,适逢重要比赛,一定全场板凳。他每每赖着队长要上场冲杀一阵,放他上去就是一阵胡搞,要么乱放“三不沾”的三分球,要么抢篮板崴肿了自己的脚脖子。

这还不算,浩子成绩很差,基本属于旷课专业户,倒是谈恋爱、打架、组建网游战队啥的样样精通。

有一天,浩子鬼使神差地跟我讲,班长,现在我他妈的混成咱学校老大了啊,你要是有人要砍,吱声啊!

我说,暂时还没有,先谢了哈!

浩子伸出健身指凌空一戳,说道,不客气,自己人,吱声啊,一定吱声!

浩子的命运从大四时发生了急转,整个人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往前冲。先是球技精进,发奋图强地锻炼身体,紧接着,全年旷课,到社会上组件了一个模特演艺队,自己做经纪人,全国走穴赚银子。

那个时候,浩子经常在半夜三更给我打电话,内容循环往复,大体可以分成三类:

其一是,班长,你猜我今天赚了几万?

其二是,班长,我昨天被追着揍,你猜我被几个人砍?

其三是,班长,学校点名你可一定要帮我顶住!

我通俗的回答是,你要平安地回来。你现在的点名可是全勤的,要是回不来,我估计要被学校砍了。还有,尽量早一点,我快顶不住了。

我苦苦地顶了一年,毕业前浩子因为自控成绩不及格的事被学校翻了出来,自控老师硬生生地要把他按住留级。

浩子收到消息,杀气腾腾地赶到学校找自控老师拼命。自控老师曾留学东洋,不但治学严谨,生活、衣着也极像扶桑青年。印象里,大学期间她好像整天穿着丝袜短裙,就算飘雪的冬日,也不忘展示一双不穿裤子的美腿。

浩子说,我他妈找“布川裤子”拼啦!

我说,你淡定点,布川其实人不坏,就是在扶桑多年,人也变得有点一根筋,你跟她好好谈谈,兴许还有戏,千万别动手。

我说,记住,绝招是装孙子。

浩子去找布川理论,我等损友守在办公室门口窃听。

浩子苦口婆心、声泪俱下地讲了半天,最后布川轻声地问了一句,假如我放你毕业,你有什么人生理想?

浩子说,我的人生理想就是毕业三年挣足一百万。

“哈哈哈”,办公室里,布川发出地动山摇般的笑声,她让浩子赶快滚蛋,她说,一个连自己干什么吃的都不知道的人,到社会上能有什么用?

你-留级留定了!

这之后,我们毕业,浩子留守,杳无消息。

又过了一年,浩子打电话说,他毕业去新疆打CUBA了,赚了几双好球鞋。

又过了一年,浩子打电话说,原来大学的球队有人结婚,问我要不要一起随份子?

我说,随吧!你告诉我账号,我打钱给你,浩子说,那点小钱,你甭管了。

又过了两年,浩子打电话说,班长,我随份子的钱,你能不能赶快打给我?

我说,行啊!你在哪儿呢?急吗?

浩子说,急,我在等着赶飞机,你丫快点,饿死我啦!

此后又过了好几年,我一直没有浩子的消息,直到去年,他来杭州出差,特意租了辆车开到宁波来看我。

浩子好像变了,眼神里不再有戾气,裹在金丝镜框里的大眼睛,跟住上豪宅似的,有股雍容的优柔。

我说,你这几年跑哪儿去了?

他说,我去了哈萨克斯坦。

我说,去干甚啊?

他说,我毕业进了一家管道公司,然后搞工程施工,其实我挺能吃苦的,后来就出国搞建设了。

我说,好啊!我正计划搞毕业十年同学会,你到时一定要来啦!

浩子说,行啊!同学会我个人要捐点钱出来。不过,要是布川裤子来,我就不去了。

我说,为啥?

浩子说,布川看不上我,认为我不知道自己干啥吃的,我怕她再看见我,对她的人生打击太大。

我说,布川不是特鄙视你的理想吗?你实现了吗?

浩子说,“理想?”他熟练地推了推金丝眼镜,军统特务一般,一本假正经地说,三年一百万那个吗?已经超额完成了。

我说,对了,你国外待得好好的,干吗要回来?

浩子说,我妈走了,你知道吗?

我一时语塞,定在半空。

浩子说,我妈得的是癌症。

浩子说,我其实出国拼命挣钱,是给我妈做医药费用的。

浩子说,我赶着回国,是因为我知道挣再多的钱也没用了,我要陪我妈走完人生最后一程。

浩子开始慢悠悠地跟我讲解如何在人生的最后岁月里陪伴母亲。这完全不是他在我脑海中的一贯印象,他很淡定,仿佛在诉说别人的故事。他很冷静,抽丝剥茧不带一丝火气地告诉我:他如何烧菜做饭,一勺一勺喂母亲吃;他如何洗衣拖地,一点一点地给母亲擦洗身体。他如何自学按摩,让母亲舒服一点,又如何在母亲小睡的间隙,疯颠颠地冲回家看望父亲。

因为是癌症晚期,医院不建议进行手术切除。

父亲很漠然,很犹豫。父亲跟他说,到底做不做手术的事情,由你来定,我已经无法承受了。

浩子听完父亲的话,把自己关在卫生间里,指着镜子中的自己一遍一遍地骂,我为什么这么蠢?为什么下不了决心?日子为什么会这么难?

然后他用头撞墙,大嘴巴抽自己。

然后,他推开窗户,瞪着楼底,掂量着是不是要一把结束这苦难的日子。

然后的然后,他在卫生间清洗了哭红的眼睛,攒着一张笑盈盈的脸,上了发条似的继续烧菜做饭,继续洗衣擦地。

“最后,还是瘦成了一把干柴。”浩子说,“妈妈走得很安静。”

“追悼会的那一天,想不到医院来了很多人。病友、护士,还有特意请假赶来的主治医生,他们说,没见过我这么孝顺的男人,他们越说,我越哭得厉害。我哭得丧心病狂,很多人都拉不住,索性跟我一起哭起来。”浩子说。

我和浩子坐在江东区新河路上的一家咖啡馆里,午夜一点半,咖啡馆准备歇业打烊。灯光幽暗而昏黄,远远的,服务员开始收拾擦地,我们两个忽然抱头痛哭。

宁波的秋夜很安详,江风穿过法桐的叶子,哗啦啦的像要揉碎这个晚上。

浩子说,别哭了,咱俩加起来快有3米8了吧?!

我说,是啊,咱们两个大爷们儿,别再给人家吓着。

我们从咖啡馆走出来,沿着江边溜达,我说,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浩子说,接下来,我要找个好姑娘结婚。

浩子说,我的条件不高,就是有一样,要容得下我爸。结婚以后我要我爸跟我们一块儿住。

浩子终于搭乘一辆出租车,消逝在秋夜的尽头。临走时,他说,你还记得毕业前,咱们打全校“三人制”(篮球)的时候,被三个两米多的大个打得像狗一样吗?

我说,记得,你不是扔进了人生第一个三分球,然后咱们压哨逆转了吗?

浩子说,是啊!扔之前,我就傻逼呼呼地想,卧槽-快点结束吧!

我曾经看到过一句诗,“你脚踩的地狱只是天堂的倒影,我唇角的故事终将是时间的灰烬”,浩子的生活正好印证了前一句,而我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些记录下来,我想,等到时间化为灰烬,还会有人们在唇角挂记着这些故事。

这绝不是小说,也不仅仅是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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