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玉飞营帐里已过去两日,身体比想象中恢复得更快,现在偶尔能下床走几步,或者转悠几圈,但是内心深处依然荒凉得紧,尤其那蚀骨的思念总会如不时涌上沙滩的凶浪将自己一层层的侵蚀,直至体无完肤,方才扬长而去。
没想过,一个人活着,原来是如此痛苦!好几回梦里,总是响起坠崖时听到的惊天泣地的悲吼声,如一只孤寂冷傲的狼王失去了相濡以沫的伴侣般,令人撕心扯肺的压抑和烈火灼身疼痛,直直穿透过自己的心脏,快速得见不到血光!
如果没有猜错,那该是殿下的呼唤吧,只是声音虽沉重得如同千斤巨石,依然托不起自己跌去的身,挽不回丝丝从自己生命中流逝的气息……只是殿下,此时你可好,我想你……
蹲在角落潸然泪下,却从布营门口投射来一束刺眼光,立刻又被一个庞大的身影阴去,越移越近,直至将自己蜷缩的身体完全覆盖。
默默站在她面前,玉飞拧紧眉头,醇厚的嗓音透着一些不快与关切:“我不记得我玉飞有亏待过你!”
“咦?”擦泪撇头,迷惑不解望他。
“省点力气好好养病吧,离了大营,你怎么哭,我都不会有任何意见。”生平最见不得女人哭,无事鬼哭狼嚎谁见了不头痛,但是为什么这名女子的泪让自己如此心痛?
好几次见她一人默默蜷缩这样不见光的角落或黯然神伤,或失魂发呆,或满目忧伤……却从没见过她笑。
只是——这样的女子如果笑起来,定会好看。
“对不起。”轻一点头,用力拂去自己眼角的泪珠,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艰难站起来。
走回到自己帅座上,拿起一本文书,毫无阅读的雅致,复望她一身宽大的男袍,眼神里尽是复杂:“半月后,我便回朝。”顿一下,继续道:“你的伤好得比我想象中的快。”
“哦。”温顺点头,莲步移至他身旁,静立一旁。
“所以,你要快点好。”这是怎样的前言不搭后语,玉飞懊恼地想打自己的头。
“其实……”踌躇一下,接道,“我的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那最好了……”眉再一紧皱,心里忽闪过一丝害怕,手一紧,将文书揉成一团。
如果他想赶自己走,这个这句话是最好的台阶,可是——
他没有把这句话接下去!
他,到底想干什么,自己好不容易有离开的勇气,他却犹豫了……
楚萱思量一阵,坚定走到玉飞桌前,微一躬身,顺势跪下:“将军,谢谢您的救命大恩,楚萱感激不尽。但若真有打搅,楚萱愿意离开。”
玉飞面部一僵硬,松开那卷文书,拧紧剑眉,字字清晰吐出:“不!打!搅!”
既然不打搅,为什么那表情那么难看?撇头看去,俊朗的面庞有些怒火,她不记得自己说错了什么?
“你的病好没好,我比你更清楚,所以就乖乖呆在这里,哪不准去!”语气中是让人不得违逆的霸道,而心中被卷卷包裹上来的不安逼得透不过气。
“是。”顺从点头,算是应声答下。
正沉默间,营外倏然响起一阵凌乱的铁蹄声,随一阵“嘶——”战马的长啸声戛然而止,而有一阵更为迅疾的脚步声向营帐逼来。片刻,布帘一角再次被骤然掀起,走进来一个灰头土脸的士兵,脸上还有些刮伤。
见到旁边多出来一名白肤胜雪,面若傅粉,目如皓月的小侍童,士兵显是被吓了一跳,本到嘴边欲要向玉飞禀报的话被狠狠逼了回去。
玉飞不动声色瞄他一眼,轻咳一声,缓缓道:“什么事情?”
士兵全身一颤,回过神来,表情一紧,噗通跪下,声如洪钟:“将军不好,敌军大举进犯!”
“什么!”玉飞拍案而起,震惊当场,不可思议地看向士兵,空气中乍现开肃杀的气氛,让离他最近的楚萱无意退了几步。
他一脸肃容看向她,又猛回过头去望来报的士兵,迅速冷静询问道:“他们多少人?”
“禀将军,有五万!”
五万!与自己现在的兵力相当!有奸细!
玉飞威冷的目光骤然移向楚萱,从身边的剑鞘毅然抽出一柄长剑,再次冷瞟她一眼,疾步走出军营,丢下一句:“你在这里,哪也别想去!”
楚萱欲要开口,那人已消失不见,最后的目光冷冷打在自己心上,怎么想都觉得刺眼,很不友善,甚至是怀疑!
想到这,她不禁狠狠打了个冷颤,刚想让自己舒缓下精神,却从营帐外响起一个极有破坏力的命令:“大军集合!”
说是有破坏力,是因为那个声音仿佛用尽他所有的力气,声嘶力竭里带着干涩的沙哑,怎么看都是怒气冲天,义愤难填的模样!
但是,什么会使一向冷静睿智的玉飞大将军有这样的冲天怒火,难道只是敌人的突然反攻么?
还来不及凝神思考,外面已是铺天盖地的马蹄声和脚步声,带起阵阵黄土硝烟猛烈向帐内扑来,刹那让干净的地面蒙上了一层浅黄色的薄土,楚萱倏然起身,跑向书桌,拾起他随手放置的匕首,紧紧握在手里,肩膀却依然剧烈地颤抖。
楚萱,害怕么?
不,不害怕!但是不能在这里死掉!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执念的目光死死盯着随风曼舞的布帘,全身是临危时的镇定冷静,警觉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呜——”抖擞的号角声长啸,紧接着响起刀兵交接的碰撞声,军队互相的厮杀声,和陆陆续续传来的凄厉惨叫声……
敌人离我们很近!意识到这一点,楚萱面上反而是少有的沉静,但毕竟是第一次亲历沙场,她手上颤抖的匕首和额头沁出的汗水已经显示了她的害怕与无力!
“胜利了——”
几乎是到了全身神经紧绷得接近麻木时,突然从各种交杂的混乱声中炸开这样一阵令人振奋的欢呼声,如浪潮般席卷了整个战地。
“赢了!”手中匕首骤然一松,轻轻呼出一口气,无力跌坐在地上。
“将军受伤了!”有一个尖锐且焦躁的高亢男音在这股欢呼浪潮中重新撕开一个空白,如在荒凉的大地上炸开一个大坑。
将军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