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在古钱币网站发帖,回忆集币十几年来的“捡漏”故事,整理图片,从两枚龟鹤齐寿大花钱开始。将手头所有的清代及近代的钱币学著作翻阅一遍,拣出几条资料。连类所及,又读到一些古人的相关诗文。事毕,想起鲁迅兄弟都很喜爱这枚宋代的吉语钱,日记书信里多有提及。而我对于此钱,也是大有缘分。因此翻查了几本书,写成《周氏兄弟与龟鹤齐寿大钱》。
手头周氏兄弟的书不少,《知堂回想录》中,资料尤其丰富。从楼下书库,又借来朱正先生的《一个人的呐喊》和曹聚仁的《鲁迅评传》等。龟鹤一文轻轻松松地写出来,却又从阅读中发现很多细枝末节的问题,如果一一追个水落石出,也是很有意思的。
这就想到萧红《回忆鲁迅先生》一文提到的,鲁迅在病床上爱不离手的一张前苏联彩色木刻画。关于这幅画,由于萧红的文章,谈论和提及的文章很有一些,不过就我读到的,全是望文生义,其结论虽然颇具哲理,言之凿凿,可惜只是向壁虚构。
《红楼梦》的研究和考证,历来鬼力乱神者甚多,媒体造势,大众追捧,遂有甚嚣尘上之势,真正严肃的学术,反而不被重视。鲁学方面,人云亦云,以讹传讹的也多。别有用心地贬低和拔高,至今不能杜绝。然而做学问,肯认真读原著的不多,造大文,出新论,扶摇直上,动辄谈哲学思想,说精神境界。根基若无,大厦安放。
孙郁先生著有《鲁迅藏画录》,其中有很多以前不知道的资料。周末去中文书最多的法拉盛图书分馆,借到以下各书:
朱正等:《鲁迅史料考证》;
《永在的温情——文化名人忆鲁迅》;
《孙氏兄弟谈鲁迅》;
《在老虎尾巴的鲁迅先生——许钦文忆鲁迅全编》;
《海外回响——国际友人忆鲁迅》;
许广平:《鲁迅回忆录》;
朱正:《鲁迅图传》;
萧红:《感情碎片》(文选);
新版《鲁迅全集》数册。
还有一些通俗著作,如蔡登山的《鲁迅爱过的人》,周海婴的《鲁迅与我七十年》,就在图书馆大略翻了翻。《鲁迅堂叔周冠五回忆鲁迅全编》馆藏书中是有的,但架上找不到,很遗憾。另外,和鲁迅有过来往的一些女性,如许羡苏俞芳等,也有回忆文字,图书馆没有,只好留待回国寻找了。女性的回忆,会有不同的视点,在生活细节上,最能提供别处没有的资料。
一个多星期里天天读这些书,感觉还是许寿裳、孙伏园、许钦文这些当年的老朋友和学生写得最好。萧红、高长虹、曹白等,虽然留下的文字不多,却都写得真切,是贴近人物来写的。这些书读完,关注点在一件事上,收获极大,自以为对鲁迅先生在某些事情上,在某个时期的心情,是能够理解的,虽然说出来并不一定有明确的,可以在法庭上得到采用的证据,但距离真相,虽不中亦不远。
于是作《鲁迅和风中女人图》一文。
许杰在一篇文章中提到,鲁迅《唐宋传奇集》的序言,结尾加“时大夜弥天,璧月澄照,饕蚊遥叹,余在广州”那一段话,人所共知是讽刺高长虹的。但石一歌在“文革”后期的文章中,说鲁迅这是表达了在国民党黑暗统治中自己坚持斗争的决心。所谓大夜,所谓黑暗,是借用高长虹的比喻,正是鲁迅自己。因为高长虹是把自己比作太阳,把许广平比作月亮的。最后很“不幸”的,月亮没有投入太阳的怀抱,却被黑暗吞噬了。
类似石一歌的文章,今天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更多了,而且知识的欠缺,曲解的不择手段,较之石一歌更有过之。当然,这里说的并不是有关鲁迅研究的文章。
常觉得写读书随笔一类的文章,很大的乐趣,在抽丝剥茧,由一个很小的细节,去推知人物的内心世界。这一细微的阅读和分析过程,与侦探小说中的推理破案毫无二致。有时候,是凭直觉先有了一个假设的结论,以后去发现证据,加以证明;有时候,是莫名所以,心中好奇,于是四方冥搜,给自己一个答案。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阅读好比侦探的实地查访,只要不辞辛苦,总有所得。即便答案与早先所想不同,快乐是同样的。
2011年7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