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思源驾驶着一辆野马跑车在路口等红灯，这个红灯时间很长，他就拿出手机上QQ。11班有个聊天群，叫“11班胡说八道神人群”，林思源是群主，里面还有51名同学。班里另外六个同学中，有两个人没手机，四个是胃必治的嫡系班干部，所以都被排除在外。
林思源的父亲是有名的仓储货运商，本地三分之一的物流产业都是他的，据说还在山西合股开了个煤矿，家资逼近十亿。林思源作为独子，十八岁就拥有了自己名下的公司“思源快递”，做起了无需创业又不必操心的甩手掌柜。其母是惠林区民政局干部，官不大，可是社会关系相当广博，林思源刚上初一的时候，户口本上的民族一栏就被目光深远的长辈朋友改成了“蒙古族”，而其父母均为汉族，让那些不聪明的人对他家的复杂血统感到吃惊。
林思源看了一会儿群聊，发现都是在讨论中午吃啥的无聊话题，只有莫晓晓得意洋洋地声称自己今天成功越狱，目前正在去吃大餐的路上。林思源就问：你怎么越狱的啊？我听说咱们敬爱的班主任已经永远地离开了大家，你是怎么请到假的呢？
徐庆就起哄说：上次3班的一个女生想越狱，去跳围栏，结果被上面的铁枪尖破了处，莫晓晓你要小心啊！
莫晓晓回复：给老娘滚吧你！老娘早在幼儿园时期就不是处了！
林思源看着好玩，没注意已经是绿灯，后面的车就开始猛按喇叭。他缓缓地通过路口，继续看手机。这时一辆车超上来，并行着降下车窗，有人朝他竖起中指。林思源刚要发火，仔细一看，竟然正是莫晓晓。
莫晓晓招呼：“上哪儿去啊大帅锅？”
林思源探出头来说：“独自流浪中！”
莫晓晓喊：“那你接着流浪吧哈，俺陪老公去happy啦！”
林思源点点头，瞅了一眼莫晓晓的“老公”，就加速冲了出去。
莫晓晓转脸问开车的赵郑：“哎，一会儿咱们去哪儿？”
赵郑随口说：“你说去哪儿就去哪儿。”
莫晓晓苦思道：“去哪儿呢？哎，你欲望强烈不？不强烈的话咱先去麦当劳吧，我现在特想吃两个麦旋风！”
赵郑笑道：“要是有个快餐店加快捷酒店就好了，叫麦当劳如家。”
莫晓晓打了对方一掌，继续看手机。
拐进一条小街，赵郑问：“刚才那个真是你同学？怎么开这么好的车啊？”
莫晓晓无所谓地说：“是我们班的林思源啊，他家可有钱了，他爸好像是搞什么货运的，林思源一天到晚不来上课，也没人敢管。”
赵郑噢了一声说：“我说呢，他爸我认识啊，林总嘛！”
莫晓晓升起一侧的玻璃问：“哎你说他开的那辆车值多少钱？”
赵郑就喜欢汽车，刚才停在后面早看得仔细了，就如数家珍地说：“那是辆眼镜蛇GT500，福特野马的顶级跑车了，不过通常买这种车的人都不是为了炫富，而是懂车的人，或者是追求另类的人，否则早就去买奔驰宝马的小跑了哦。”
莫晓晓好像没听见，一边聊着QQ一边脱口问：“到底多少钱啊？”
赵郑答：“全办下来，估计也得150万吧。”
莫晓晓吐了吐舌头：“唉，他们家怎么这么有钱啊！”
中午学校食堂里人很多，好在教师有单独的窗口，朴宏远许久不在食堂打饭了，一时连自己以前的饭盆都没找到，索性找了个塑料袋，打了两个馒头一份菜，又溜达返回办公室。
胃必治的信反复读了两遍，很多学生还是对不上号，不过朴宏远心里基本也有了底，这个班除了两个班长和一个家庭贫困的女生外，估计就没人能考上正规大学了，那几个所谓“需要不时地鼓励督促型”的学生，实际分数也就处于去年本三线上下摇晃的水平，难堪大任，就算来了那个无敌大将刘小彤，攒鸡毛凑掸子全加起来也拼不到十个人，根本达不到申主任要求的两成学生过线的目标啊！理论上讲，现在的11班要是原封不动地去参加明年高考，有把握过线的最多也就六人，才一成啊！再明显不过了，没人要的班才会落到他手上，胃必治这一走，天知道那一成是否还能保收成啊……朴宏远才吃完一个馒头就没了食欲，掰开第二个馒头时发现里面有根粗壮的头发，颇为骇人，索性丢在一边。胃必治在信的末尾是这样说的：需要帮忙的时候可以打我的电话，随时，号码在信封背后，此外，祝工作顺利！
在朴宏远眼里，这句“祝工作顺利”真的很刺眼，仿佛是胃必治的一种嘲讽又夹杂着某些无奈，有一种大鸟展翅冲进云霄之后又回望自己那破败老巢的味道，他是终于挣脱了羁绊啊，我呢？
朴宏远对自己说，不行，我得找个地方清静清静去。于是，他把胃必治的手机号码存上，又把全班的资料装进提包里，带上门，就恍惚地下楼去了。
正值五月，下午的阳光并不暴热，透过围栏可见街市上的一些女孩已经着了夏装，摇红曳绿，很是抓眼。惠林中学大门两侧的树荫下，懒洋洋地站着几个发放传单的孩子，既不热情也不主动，朴宏远路过时被塞了几张，都是些补习班、加强班或是艺考直通班的宣传品，要在以前，他会走出十米随手丢进垃圾箱，不过现在身份变了，就不免提起兴趣看看这些传单上都说些什么。
“低分照样上名校！高等学府不是梦！还等什么？拿起电话报名咨询吧！”这是一张艺考私人培训班的宣传单，朴宏远边走边细看内容，发现漏洞很多，除了吹牛就是煽动，价目也十分惊人，一个学期每周末上两节课的叫“白金保过班”，收费9800元，考前一个月每天一节课的叫“黄金冲刺班”，收费3600元，考前一周每天两节课的叫“白银助推班”，收费1600元，看来这家培训班的负责人尚清楚贵金属的市场行情。
另一张传单上写得更是直白热辣：分数低？别怕，有我们！考不好？别怕，有我们！你交费，我办事！我办事，你放心！可怜天下父母心，蜡炬成灰泪始干！安得十年寒窗苦，留取丹心照汗青！
差点把朴宏远气乐了，这些办班的家伙似乎高中都没毕业，怎么去帮别人考大学呢？可偏偏就有些家长有病乱投医，信他们，把钱和孩子交给他们，误人子弟啊！朴宏远心里产生一个念头，必须要找个时间开个家长会，告诫他们辨识真伪，孩子考大学是要靠个人努力奋斗的，总想钻空子的话，有些人就会利用这种心理挣你的钱，到头来，钱没少花，时间没少浪费，学未必能上。
走着想着，就来到北湖边。这湖是市政府前年修的，据说是为了改善城市的人文景观，不过据附近被抢占了耕地的农民说，人文啥的不懂，蚊子倒是猛增。朴宏远顺着湖边甬道溜达了一会儿，找到一处长椅，就把刚才得来的宣传单垫在屁股下面坐着。
赵郑有午休的习惯，可是没休成，不免有点儿疲惫，但还是挣扎着起身冲了个澡，穿衣服的时候他注意到莫晓晓神色有异，就问：“你怎么了，想啥呢？”
莫晓晓矜持地摇摇脑袋。
赵郑走过来，坐在床边系鞋带，又问：“是不是不想让我走？”
莫晓晓就用力地点点头。
赵郑抚慰说：“我不是明天还过来吗？你不是也想晚上看湖南卫视的吗？这房间多好，大床带空调，安安静静舒舒服服不比你们宿舍里强啊！”
莫晓晓眼睛瞅着吸顶灯：“嗯，没事，你走吧。”
赵郑走到门口，不放心地回过头来又说：“晚上记得把门锁好，挂上防盗链，要是出去买东西别忘记带房卡，对了，你身上还有钱吗？”
莫晓晓僵硬着身子坐在床上，怀里紧紧抱着枕头，佯装不耐烦地说：“行了行了走吧走吧，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
赵郑笑道：“你个小东西，等我明天再来收拾你！”
莫晓晓见他开门，嘱咐了一句：“喂，你路上开车慢点儿，回家记住老实点儿！听见没？”
赵郑哦了一声，便带上房门离去。
莫晓晓愣了愣，跳下床跑到窗子前，看赵郑走出宾馆驾车走了，就立刻抓起手机打电话：“喂，燕子是我！我心里不舒服，我难受，我想哭……”说到这儿，就开始大声哭起来。
燕子在电话另一头安慰道：“你他妈的给姐坚强点儿行不！到底出啥事啦？”
莫晓晓哽咽了几下才说：“他走了，回家去了，我留不住他！”
燕子好奇地问：“他？你说的是哪个啊？”
莫晓晓答：“赵郑呗！”
燕子不屑道：“我靠，我还以为是陈志威呢！怎么回事，你咋还和姓赵的好着呢？我上次不是劝过你嘛，他有家有老婆有孩子，怎么会和你有未来呢？你也十八了成年了，老大不小啦，别把有限的青春砸在没准儿的老男人身上啊！”
莫晓晓用手背抹眼泪：“道理我都懂的啊！可是，可是我总是忍不住想见他。”
燕子似乎很生气：“姐真想当面抽你一百个大巴掌！你太不给姐争气了，早和你说过，大叔恋不能来真的，玩玩算了，你还真想做小三啊！”
莫晓晓辩解道：“谁想做小三啦？人家就是心里不舒服才和你说说的，况且赵郑对我也确实挺好的，为了我也没少和老婆打架呢，他现在就是觉得我年龄小，不可靠，怕万一我以后去别的地方上大学，他就白离婚了。”
燕子哼了一声：“你就听他的吧，宁信世界上有鬼也别信男人那张破嘴！”
莫晓晓知道接下来燕子就该用一大套案例来教育自己了，实在懒得听，干脆转移话题说：“燕子啊，我好烦啊！你得好好安慰安慰我，要不你晚上带我出去玩吧，玩啥都行，好不好啊？”
燕子问：“你现在哪里？他把你安排住哪儿了？”
莫晓晓如实说：“城市之星惠林店。”
燕子嘀咕：“噢知道了，你们怎么总住那儿啊？哪儿不能见面亲热啊！下次让他找个便宜点儿的地方，把富余出来的钱给咱！”
莫晓晓苦笑：“你拉倒吧，那我怎么好意思说啊！不过这也说明赵郑对我是挺好的，他又不是多有钱的人，说吧，你啥时候过来找我？”
燕子略一思索：“你等我电话吧，我这边还有点儿杂事，对了，晚上带你去个好地方，我刚认识一帅哥，暴帅啊！”
莫晓晓欢呼：“好啊好啊，行行行！对了，我可手头没钱了，晚上你请啊！”
燕子嗤笑：“用不着咱花钱，你一个穷学生能有几个钱？行了不说了我挂了。”
放下电话，莫晓晓心里多少安慰了一些，想到晚上还能外出活动，精神为之一振，就跑到卫生间镜子前涂睫毛膏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