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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周颠仙不知其名,自言建昌人,年十四。忽患心疾,突入南昌府。长身奇貌,持瓢乞食市中。每新官至,必进谒曰:告太平。人习知之,不甚异也。高皇帝定南昌,颠仙谒于道旁,左右扶之去。帝归建业,颠仙亦来,隐语嫚词,为帝所厌。又自言入火不热,入水不溺。上命以巨缸覆之,束垆炬五尺,围缘缸举火,芦尽不死。益至一束半,又不死。益至二束半,火灭发缸视之,烟在缸底,若张绵状,颠仙端坐凛然。若在冰雪中终不能伤。尝以手画地成圈,日破一桶,成一桶,乃令寄食蒋山寺中。月余,主僧奏颠仙与沙弥争食,因不食半月矣。帝亲往察之,颠仙广步来迎,殊无饥色。帝具馔于翠微亭,召赐同燕。将还,密诏主僧绝其饮食。积二十三日,帝又往赐之食,则复食。未几,将西征陈友谅,问之。颠仙仰面上视,良久,正色摇手曰:“天命不在,友谅可征也。”已而举杖导帝马前,奋迅疾行,为壮士挥戈之势,以示必胜。因令从征,师抵小孤山,见江豚戏水中,忽出谬说,言水怪见损人多。帝恶之,命将士引去,弃湖口水中,不能溺。明日复从诸卒至,求食于帝。食既,整装而行,自是不复来见矣。更数年,颠仙遣天池寺赤脚僧至京师求见帝,帝以诗二首寄之。又四年帝偶不豫,赤脚僧复至,言天眼尊者及颠仙从庐山竹林寺遣送药来。帝强起视药,一曰温良药两片,一曰温良石一块。令置金盒中,揩背上。帝如法并服之,其夜疾良愈。赤脚僧复言,前上寄诗。二神俱有和篇,书山中石上。帝命录二诗呈览(天眼尊者诗曰:圣主祥瑞合天基,如影随形总是痴。奉天门下洪福大,生灵有难不肯囗。非非想处方出定,金轮即位四海居。明君有道乾坤广,等闲一智声如雷。周颠仙诗曰:初见圣主广天基,一时风来一时痴。逐片俱来箍一统,浩大乾坤正此时。人君自此安邦定,齐天洪福谢恩驰。我王感得龙颜喜,大兴佛法当此时)。帝大喜,御制赐赤脚僧诗曰:“跣足慇懃事有秋,空苦颠际孰为俦。愆销累世冤魂断,幻脱富时业海愁。方广昔闻仙委迹,天池今见佛来由。神怜黔首增吾寿,丹饵来临久疾瘳。”御制周颠仙人传,刻石匡庐白鹿异仙台。是岁洪武二十六年癸酉九月也。赤脚僧,湖口人,姓沈氏,幼名住得,法名觉显。早孤出家,洪武初居莲花寺。跣足不食五味。云游各寺,后入庐山天池寺修道。

张三丰,辽东懿州人,张仲安第五子也。有仙术,所言时事,悉征验,由是人多崇信之。元末居宝鸡金台观,忽留颂而逝。土民杨軏山买棺敛之,临窆,觉棺中层动有声,发视之,乃复生。以小鼓一腔,留其家。去入秦游蜀,登武当山。时至襄邓间,洪武二十四年,诏求之,不得。永乐中,上遣礼科都给事中胡濙、道录任一愚、岷州指挥杨永吉,遍诣天下名山访之。又敕正一道士孙碧云,建宫武当候之,终不遇。天顺三年,诰赠为通微显化真人。天顺末,或隐或见,有亲囗问以大道者,专以仁义劝人。事皆先见,叩之响应。后往来鹤鸣山中,将半载,竟失所在。常至甘州张指挥家,遣一中袖,及葫芦。天顺间,镇守甘肃总兵官王敬患中满疾。诸医不能疗,以中袖火煅服之愈。成化初,定西侯蒋琬为总兵官。宴守臣于幕下,集伶人搬演三度城南杂剧。时座客有谈及三丰者,因出葫芦传玩之。忽自震碎所留杨氏小鼓,虽戛大镛,不能混其声,后亦亡去。尝游扬州琼花观,有题琼花诗曰:“璚枝玉树属仙家,未识人间有此花。清气不沾凡雨露,高标犹带古烟霞。历年既久何曾老,举世无双莫漫夸。便欲载回天上去,拟从博望借仙槎。”语意清旷,若自况也。

余书三丰事,乃是懿州志中旧传。因其词近鄙拙,稍为删润入录。初疑邋遢张别是一人,子业又持灵济宫道士所藏刻本文皇御书示予。但称玄玄子,而不称三丰先生。其时有张举人维,乃尚质之弟也。自海南内徙当涂,其人酷慕神仙,亦云,不能知,故不敢入并邋遢张亦不复别出。近读《玉堂漫笔》载其说,晋蜀荆湘,皆文裕公,宦游之地,所知必真,续录于左。其中但曰:天师之后,与懿志不合,岂仲安即其苗裔耶?存疑可也。

《玉堂漫笔》云,相传永乐初,遣胡忠安公巡行天下,以访邋遢张仙人。即张三丰,名通,号玄玄子。天师之后,寓居凤翔宝鸡县之金台观修炼。洪武壬申,常应蜀献王之召,辞还山,金时人也。都太仆玄敬尝为予言,苏城人家有三丰手笔,盖与太保刘秉中,冷协律起敬,同学于沙门海云者。南阳张朝用尝记三丰遗迹云,三丰陕西宝鸡人,元时于鹿邑之太清宫学道,与朝用高祖毅相识,往来其家为亲密。亦爱朝用之父叔廉,元末兵乱,叔廉避地宝鸡。洪武中,三丰亦来宝鸡,与西关李道士白云先生交契相厚。朝用时方年十三,三丰见之,问曰:“汝谁家子?”答曰:“吾父杜城张叔廉也,兵乱徙家于此。”三丰曰:“我张玄玄也,昔祏城时多扰汝家名毅者为谁?”答曰:“吾高祖也。”三丰曰:“吾曾见其始生时,童子其勉力读书。后当官至三品。”越月,朝用与李白云送之北去。见其行足不履地云,朝用官詹事府,主簿。忠安公以其常识三丰。荐之为均州知州。与同往寻访,竟无所遇而还。十五年,文皇再遣宝鸡。医官苏钦等,斋香书遍访名山求之。又遣龙虎山道土奉书云:皇帝致书真仙张三丰足下,朕久仰真仙,渴思亲承仪范,尝遣使致香奉书,遍诣名山虔请。真仙道德崇高,超乎万有,体合自然,神妙莫测。朕才质疏庸,德行菲薄,而至诚愿见之心,夙夜不忘,敬再遣龙虎山道士,谨至香奉书虔请,拱候云车夙驾,惠然降临。以副朕拳拳仰慕之怀。敬奉书,或云,此举实托之以别有所为。忠安固别有密敕云,又淮安王宗道,字景云,学仙,尝与三丰往来游从。永乐三年,国子助教王达善以宗道识三丰荐。文皇召见文华殿,赐金冠鹤氅。奉书香遍访于天下名山,越十年足迹满天下,竟无所遇,而还复命。

冷谦,字启敬,湖湘人。国初为协律郎,郊庙乐章,多所撰定。谦有故人贫不能自存,知谦得异术,求济于谦。谦曰:“汝命薄,吾指汝一所,有赢金二锭,可以资助。但勿过取,不听吾戒,吾与汝皆不利也。”乃于壁间,画一门,一鹤守之。令其人敲门,门忽自开。入其室,金玉烂然盈目,其人恣取以出,而不觉遗其引。他日内库失金,守藏吏获引以闻。执其人讯之,词及谦,因并逮谦。谦将至城门,谓逮者曰:“吾死矣,安得少水以救吾渴。”守门者以瓶汲水与之,谦遽以足插入瓶中,其身渐隐。守者惧罪遂携瓶至御前,上问之,辄于瓶中奏对。上曰:“汝出见朕,朕不杀汝。”谦自言臣有罪,不敢出。上怒碎其瓶片片皆应,终不知所在(与左慈事总相类)。上按籍录库中金,果余二锭。张三丰尝跋谦画蓬莱仙弈图,有所谓画鹤之诬者,即此事也。并录其辞曰:蓬莱仙弈图者,龙阳子湖湘冷君所作。君武陵人,名启敬,龙阳其号也。中统初与刑台刘秉忠仲晦从沙门海云,书无不读,尤遂于易。及邵氏经世天文地理律历,以至众技多通之。至元中,秉忠恭预中书省事,君乃弃释从儒游霅川与故宋司户参军赵孟頫于昂,于四明史卫王弥远府,睹唐李思训将军画顷然发之胸臆,遂效之不月余,其山水人物窠石等,无异将军。具笔法傅彩尤加纤细,人品幻出,由此以丹青鸣。当时隶淮阳,遇异人授中黄大丹,出示平叔悟真之旨,颖然而悟,如已作至至正间,则百数岁矣。其绿发童颜,如方壮不惑之年。时值红巾之暴,君避地金陵,日以济人利物,方药如神。天朝维新,君有画鹤之诬,隐壁仙逝,则君之墨本绝迹矣。此卷乃至元六年五月五日为余作也,吾珍藏之。吾将访冷君于十洲三岛,恐后人不知冷君胸中丘壑三昧之妙,不识其奇仙异笔混之凡流,故识此。特奉遗元老太师淇国丘公,览此卷则神清气爽,飘然意在蓬瀛之中。幸珍袭之,且以为后会云,时永乐壬辰孟春三日,三丰遁老书。

蔡敞,字士弘,别号毅斋。上世本昆山人,永乐中徙居北京。敞好少游,常遇异人于歌楼,自称王先生,相与甚善。一夕乘月步都市,时夜禁甚严,逻卒交错于道,无所诘问。敞心异之,至东徼头,复遇二三客控马以待。异人至,客前请行。异人曰:“我携郎君步月至此,诸君能更备一骑与同游乎。”须臾,又控一马至。甚雄俊,拥敞乘之。嘱使闭目,虽甚苦,忽妄窥视。敞如教,耳边但闻风涛声,然寒极不能禁,言之甚力,异人叹曰:“此去四十里有罡风,过此即得上仙,恨子福浅耳。”即令开目,乃在一野寺前。供帐甚盛,就树下诸客纵谈,皆非尘世间事,敞亦不有知也。因问此为何地,异人曰:“此去句容县十五里某寺也。”敞纵观,蹴起一石子,戏纳金刚口中。酒数行,复与诸客乘马还都市而别,漏下方四筹耳。居数日,异人告别,以一木杖赠敞。勉敞读书进修,后当再会,珍重而去。敞后以翰林秀才四举不第,选中书,历官员外郎,出守衢州府,道经丹阳。因至句容寻访此寺,则固旧游处也。遣人视金刚口中,石子犹在焉,始信王先生为神仙。既莅衢,好道愈笃。忽一日有道士进谒,敞留饮入夕。道士遣一童子去席百步,解衣而立。时方隆冬,道士遥吐气嘘之,即汗出淋漓,暖如盛夏。既而口出风吹之,寒气袭人,便欲僵仆。敞惊起曰:“此庭中瓦砾山积,欲去之久矣,然未暇也,君能除之乎?”道士曰:“此易耳。”即令闭门,尽屏侍从,但闻庭中若人马声甚众,瞬息声止,闭门视阶砌如扫矣。众叹服,乘月送之。将别,乃以异人所留木杖授道士,令暂执。道士亦大惊云:“杖热如火,不能执。”后不复见,敞后官止衢州,异人亦不复至,年七十六终。

程济,朝邑人,有仙术,不知何所承授。尝为四川岳池县教谕,地相去数千里,旦暮寝食未尝离家,而日治岳池事不废。革除中上书言西北方兵将起,当预为之备。朝廷以其言妖妄惑世,系至京,将滇重典。济曰:“陛下幸且赦臣,及期五验就戮未晚也。”及期,靖难师起,遂赦出之。使护军北行,战于徐州大捷,会曹国公师退。文皇至江上,济亡命不知所终。初徐州之捷,诸将立石纪功,具载姓名。济夜潜往祭之,人莫测其意。文皇过徐见之,命击碑。一再击,遽曰止止,为我录碑来既正位,按碑尽族诸将。济姓名正当初击处字缺不能辨,独得免。曩者之祭,盖禳之也。

卓敬字惟恭,温州瑞安人。卓本瑞安臣姓,所居地因名卓奥,犹唐之称杜曲也。敬幼警悟绝人,读书能十行俱下,过目终身不忘。七岁时从群儿游,有异人过而见之曰:“此儿滑法非常,后日当为名公卿。惜血不华色,恐不能善其终耳。”年十五,读书宝香山中,常夜归遇暴风雨,避大树下。水至,展转迁徙,晦暝中竟迷归路。遥见林外有火光,急趋赴之,乃一小院落。内有读书声,敬心稍自慰,叩其门,有一童子应声而出曰:“先生知郎君将来,使吾候之于此。”敬仰视其门,有大书“体玄”二字为匾,遂相携而入。见一老翁坐长明灯下,敬往揖之。翁起相劳苦曰:“深山中昏夜遇风雨,得无疑惧乎。”敬曰:“归省,吾晨昏之常,恐贻吾亲忧,虽甚劳困无恨,但得一烛寻路,即可归矣。”翁笑曰:“山中那得有烛,但有少枯叶,郎君且燎湿衣。”徐为之计,敬起解衣,问向童子曰:“翁为谁,何姓?”童子曰:“先生不欲人知其姓,每向人自称逍遥翁。”又问汝何名,曰吾名少孤。敬疑其为隐君子也,修谨进曰:“敬家只在山下,往来山中甚熟,未闻有体玄之院,亦未闻有逍遥翁之名,敢以为请。”翁曰:“昔体玄先生常居逍遥谷中,吾世业为医,往来中条山中,后因避难,闻陶隐居有丹室在此,因采药南来,结庵少憩,不觉遂淹岁月,不久亦还故山耳。”又问体玄为何人,翁曰:“此吾先世事,郎君亦无用知也。”顷之燎衣乾,敬又恳乞还家。翁起谓敬曰:“郎君既不肯留以待旦,吾有一牛,可骑之而归。”昏夜泥淖,当有所恃,无惧也。敬大喜过望,即命少孤牵牛出,又呼一童名少逸曰:“汝可将吾旧笼来。”就笼中出一僧帽,谓敬曰:“既不能留款,以此帽为赠。”敬辞曰:“吾为书生,平生志气,将期匡济天下,翁为长者,既蒙训教,安得以此相戏。”翁曰:“吾昔亦尝有志斯世,后因所辅非材,不用吾谋,祸几不测,得此一笼,始获解脱,不然,岂复能生出宜秋门乎。郎君第收此帽,他日当自理会也。”敬坚却之,翁但再三叹息而已。敬远窥笼中诸物,悉是箍桶工匠所用,及僧家衣钵耳。两童送至门外,敬乘牛致谢而别。方出林,牛行甚驶,势若飞禽,不复能控制,身亦安稳无恐,须臾已及门矣。遥从牛背呼其家,家人已就寝。惊起隔墙应之曰:“夜已向阑,郎君安得以此时冒风雨独归耶?”敬答曰:“吾得遇隐君子,借一牛骑归,不然,今夕必不能还矣。”举火将牵牛入,牛忽抖擞咆嗥,化为一黑虎而去。室中人尽震惊而出,比明寻访体玄山居,不可得。数日后乃在县西四十里,陶弘景丹室故基旁有一古庙,仿佛是雨夜所经行者,其壁有潘阆夏日宿西禅院诗,即东坡少日所见夜凉疑有雨院静若无僧之笔也。笔墨犹新,循其路归,见虎踪历历尚存焉。

按潘阆,字逍遥,大名人。通《易》、《春秋》,尤以《诗》知名。为王继恩所荐,太宗召见赐进士第。寻察其狂妄,追诏罢之。又多出入卢相多逊门下,多逊尝遣吏赵白交通秦王,阆预有谋焉,多逊败,宅随毁废。阆时方在讲堂巷药肆中,闻之,知事将连逮,即奔入多逊邻家曰:“万无搜近之理,所谓弩下逃箭也,其邻匿之墙中。”阆作诗曰:“不信先生语,刚来帝里游。清宵无好梦,白日有闲愁。”捕稍解,服僧服髡须,五更持磬出宜秋门。变姓名入中条山,朝廷图形下诸路事之不得。潜居一寺中,题诗钟楼上。县令见之,此必潘逍遥句也。命召之,又逃去,投故人阮道。时为秦理掾,讽秦帅曹武惠上言大宗,赦其罪,以四门助教招之乃出。真宗朝,王继恩败,籍其家。其中缄题往来,诗题满门,事连宫禁,上恶其朋结,祸将不测。阆自疑将逃去,京兆尹先收系狱。上闻之,诏中外臣僚与王继恩交识及通书尺者,一切不问,释阆罪,以为滁州参军,卒泗上。

按敬登洪武壬辰进士,除给事中迁宗人府经历,建文君登极,上疏言燕藩宜徙封内地,以消其萌,上不听。靖难师起,悔之升户部侍郎。文庙继统,执敬数其罪系狱。将赦之,卒以姚广孝之言,不得免祸,私谥忠贞。

愚谓阆之素行,本无足观,其辅卢相之事亦不可与卓忠贞同日语。然始末大略,则颇近之。岂宝香山灵先知圣人之将兴,悯忠贞忠孝天性,假阆事以发公求生之谋乎。然阆之生,终不及忠贞之死,忠贞亦将无憾于地下矣。鬼神恍惚,难以臆决,谨备录,所闻如此。

祥符县人高彦节,去家里许,有别业,屋破败无人居。忽一男子自称岳嵩,寄居其中,无行李仆从亦不知何许人也。更岁余,周世子闻其人,遣使召之,不至,世子怒,令官校围其居,尽日不闻人声,乃破垣入。惟闻旁室内有伸吟声,就视之,见一人以旧白布衣覆身,卧颓壁下,创甚,流血被面,瞬息将绝。容貌亦不似嵩,余屋皆无一物,乃舍之而去。既入暮,嵩忽叩彦节,言世子求我急,欲避之。久赖居停,恨未有以报,就其家求得铁烛剪半股,铜筋一枝,置火炉中,闭户独坐。良久,从帽檐中出药一粒粟,许投之,即启关出再拜而别。彦节入视之,二物皆成良金。后五十年高氏之甥周镛,为柏乡槐水驿丞。一日迎官入深山中,遥见嵩戴笠持药囊来。镛犹识之,相对劳苦问讯如平生,且自言今已易姓名为丘山,偶寻友经此山中,仓卒别去。已而镛惊悟嵩颜色不衰,欲追之,已无及矣。彦节者,高司勋子业祖也,子业有诗纪其事。

刘知府伟,朝邑人。初以乡举令文水,擢御史,所至皆不严而治,以厚德称。父丧,庐墓三年,人称其孝。生好神仙,比疾病,命其子曰:“即死,毋埋葬我。”及死,其乡人有自远方还者,多从道中见之。寄问及其家,其子因不敢葬。今都御史韩公邦奇,刘氏甥也,独不信,屡促其子襄大事,子亦未忍违父命。久之,韩公为山西佥事,方视事,忽阍人持伟名纸入报,韩惊起,宪使张公琏问之。韩公备言舅氏死已久,人传仙去。某未之信,今通名纸者,即其人也。宪使问状,阍人言此人戴古毡笠,青绢袍,一童子扶之,肩布囊,立门外,遂命延入,从中道缓步而前。韩公遥识之,遽起迎候,于是同僚悉下阶揖入。起居无异平生,但简言,问之则对。坐定手接茶而不饮,坐中亦莫敢先发言。韩公起邀就旁室中相劳苦,答曰:“久别特远来视汝。”语及家事,颇作悲泣之状。韩留款,不可,即起别去。谓韩曰:“汝弟邦靖,可速令归矣。”出门复携童子步行去,僚友相视骇愕,令人踪迹之,至一远寺中止。明日韩公访之,寺僧曰:“昨暮有刘知府寄居方丈中,早言进谒韩公去矣。”求之竟不见,邦靖不久养病归卒。刘氏闻之,发棺视,惟一履在焉。张廉,字孟介,湖州人,以都御史镇云南。日尝宿军中,深夜偶携灯出,顾见一美妇人在侧,遽以灯授之,令前行,还入帐房。心颇疑惧,取《大明律》危坐读之,至五鼓,妇人掷灯而隐。

黄钟,江阴米商也。有女年及笄,忽为妖所凭。一日,以一物遗女,其质类石,而圆小如弹丸,谓女曰:“此神丹也,人死以熨胸腹上,当复生。自宜宝之,以济危急,虽父母死,勿妄用也。”女谨收之,会其伯母死,女以丹试置尸上,即蹶然而起,若梦觉然。神至,怒谓女曰:“何乃妄用神物。”遂夺丹去,神亦绝响。

左都御史耿清,陕西真宁人。少赴举,过淳化县,宿逆旅。主人有女,夙为妖所凭,是夜妖不至。清旦发,妖即复来。女诘之,答曰:“避耿秀才耳。”女以闻于父,父追清告之,清书“耿清在此”四字,令揭于门,妖遂灭。文庙继统,清行刺不果而死。

武功伯,徐有贞,奉斗极诚,每日必北向四十九拜,寒暑无间。阖门不食豕肉,自秘其术,不轻示人。后以罪下制狱,引镜鉴面,色灰败。惊曰:“吾定不免。”乃日拱手默诵所奉斗母咒。又数日,复就镜,喜曰:“吾今知免矣。”狱既具,论决之日,风雷大作,承天门灾。晦冥中锦衣卫堂上,有物如豕蹲者七事间上,得免死,谪戍金齿,时人疑为斗神也。处士沈周因间请其术,公笑曰:“子欲试之乎?”公所珮有人发作一圈束臂上,适庭中有卧犬,公取圈置堂中,指旋左,犬忽若有物扼其吭者,展转嗥叫欲绝。指旋右,犬即帖然安卧,竟莫知其何如也。

杨廉夫《题临海王节妇诗》曰:“介马驮驮百里程,青枫后夜血书成。只应刘阮桃花水,不似巴陵汉水清。”后廉夫无子,一夕梦一妇人谓曰:“尔知所以无后乎?”曰:“不知。”妇人曰:“尔忆题王节妇诗乎?尔虽不能损节妇之名,而心则伤于刻薄,毁谤节义,其罪至重,故天绝尔后。”廉夫既寤大悔,遂更作诗曰:“天随地老妾随兵,天地无情妾有情。指血啮开霞峤赤,苔痕化作雪江清。愿随湘瑟声中死,不逐胡笳拍里生。三月子规啼断血,秋风无泪写哀铭。”后复梦妇人来谢,未几果得一子。

李茂元,字惟大,洛阳人。初名源,其师曰:“昔省元有同姓名者。”其父曰:“然则名茂元何如?”其师复曰:“此亦近岁本省发解第二人名也。”父曰:“岂以二人故至废名耶。”逐以茂元名,后果亦乡试名第二。正德辛巳登进士,拜行人,尝使陕,浴于故华清宫温泉。其池中石座上,有红斑文,俗讹传为杨妃入月痕也。茂元见之,心动,浴罢登舆,幨帷外有一妇人手,熟视之忽不见。夜宿公馆,有妇人至,容貌绝世,而肌肉颇丰,自称太真。言君一念所及,幽冥相感,不能忘情,遂惑之。自是辄迹所历,每夜必至,百方遣之,不能去。心志丧乱,以疾告归,久之方绝,历南京户部郎,终陕西佥事。

毛孔域,福清人,嘉靖乙酉正月朔旦,出贺节于亲友。中途顾见其家楼中有一妇人,越窗登楼脊,身坐红被上。心异之,驰归召其二子验视无所见,楼亦扃钥如故。其年子秉铎领乡荐,名第十八,明年登进士第。

正德戊寅五月十五日,有龙见于余邑西北,自大墅桥东入于海。所经民居,牛马柱础碓磨之类,悉飞荡空中如燕雀。凡林木虽联抱,性脆者中绝坚者株拔,莫有免者。人徒步遇之,或数里而堕。在舟中遇之,并舟飘举,或数十百步而后堕。烟云缭绕,天地晦黑,掣电中见一白龙,目如双炬,玉光闪烁,蟠亘无际。前有二黑龙差小,若导之者,然自后霖雨凡五昼夜不止,江南灾。人有遇之而堕者,自言如在梦中,初不自知也。有僧结一佛堂在水之南,僧偶出,雨霁僧还,乃徙在水北壁落如故,封钥宛然,此尤可怪也。守臣虽尝具奏,而未尽其变怪之详,此亦特其略耳。

常州府,城北数里,地名石柱头富民范广,死数日,忽自外来。家人初不信,呼为妖怪。广厉声叱之,举其死后数事,训戒其妻子,各有实据,始悉伏罪,因荐酒肴,虽见广饮食之状,而物不加损,人近之,则屡却,不能及其身。虽妻子亦令勿亲我,余与生时无异也。自是日坐厅事,处分家事毕,即忽不见。及举其丧,凡葬埋馈奠,亦自临之。一日谓其子曰:“明日吾有小事,诣武进县,有公差二人至,汝可预备钱二百为赠,慎勿多与。”其子如教,明日果有二卒来。子述其事,卒不信,益钱至四百始去。中途遇广谓曰:“吾嘱吾子宿具钱,足备二子取酒之费矣,奈何欺幼稚多取索耶?”欲挽二卒还,卒惧弃钱水中走,自是内外悚畏,盗贼不及其门者数年。家以大治,久渐不见。举人陈瑷旧尝主其塾,闻其事,往访之。隔座举茶杯曰:“幽明相隔,不能亲奉也。”予正德丁丑下第,与瑷同舟南还,言之甚详。

李通判一宽,邑人也。宅故多怪,一日会客满堂,余先大夫亦与焉。方行酒,忽众客巾帽,一时皆自脱。上附梁栋左右,飘荡如飞鸟。客皆习知,不惧也,独先大夫冠如故,因拱手祝曰:“主人以好会客,吾辈固莫测汝为何等神怪,使汝为邪祟,不宜侮弄君子,若正神也,奈何以冠裳为戏。”祝已,巾帽一一各复本人首,如肃整者。及予舅氏汤润,一日雨中遣使至其家,置伞于门外而入,言事于堂上。语毕出,取伞,则已失矣。遍求之,不获。更岁余,其家一故柜,封识已数年,偶发之,伞在焉。展转取之,不能出,断其柄,始能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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