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拼命压低了声音,一面还竖着耳朵听门外生活老师的动静。突然,她异常警觉地说:“许诺,你已经第五次提到李松了。”我愣住了。“你该不会喜欢李松吧?”“没有,没有!”我赶忙辩解,语气里的那般慌乱,连我自己也觉得欲盖弥彰。本以为她会开我几句玩笑,但很久都没有动静。“他可是千年冰山啊。”艾利亚感叹了一句,翻过身,睡了。余下的日子一成不变。我每天九点准时起床,去教室自习一会儿,中午散漫地吃一顿饭,下午接着看书。偶尔我也会和艾利亚出校疯玩一阵,但是老是找老师签出门条始终是不行的。在遭遇了不满的眼光后,我放弃了这种有限的放纵方式。爸爸的话老在我的脑海里浮现:“你自己都在困境里挣扎,在困境里挣扎……”。多想几遍,不觉同情起来。既是为自己,也是为邱昙。所幸难熬的寂寞时光终于到了头。收假第一天,我看着坐满教室的几十个同学,虽然有些脸庞还不太熟悉,但也产生了莫名的亲切感。早自习,鲁老简短地作了一下收心教育后,开始安排正事。起初说的无非不过就是清洁委员、纪律委员等要各司其职,要为班级建设作贡献一类的话,听着听着我觉得自己飘然了。
这当口,鲁老说:“欧阳彦,你和许诺调位置。”我想起那个电话来,却没想到这事来得如此真切。教室里有些哗然,大家四处寻找叫欧阳彦的那个人,很久才反应过来,欧阳彦就是芋头。芋头已经应声站起来了。我也是刚反应过来,但我反应到的东西更为严重--毕竟这样一来,我就和李松坐在一起了。我心里涌起一阵感激,心想鲁老真是慧眼识珠扶持幼苗。邱昙无力地扫了我一眼,算是告别我们的同桌生涯。正打算挪位之际,我又听到鲁老说:“许诺你坐到柯冉旁边吧。柯冉的同桌和李松坐。”班上再次哗然。全班女生羡慕的眼光都落在了我的身上。芋头疲疲沓沓地拖着桌椅,挪到了教室后面。而我,因为鲁老的连环调位,心里带着那么点儿怅然若失。不过,从临时座位挪到正式座位,心情终归是喜悦的。我心里充满了一种莫名的归属感,觉得自己在这所学校是落地了,生根了,连呼吸都变得有重量了。带有这个因素,下课后,我强行定制了一套大号校服。“你……能穿吗?”前排,负责登记的李松用一种忧愁的眼光看着我,“这是一米七的。”“我总会长高的。”我信心满满。
第二天一大早,柯冉有些迟疑地看着我,问:“白丽没有问你什么吗?”我对这个问题感到很唐突,目光呆滞地摇了摇头。“真的没有问过吗?关于我的。”他压低了声音。我说没有。他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太好了。说明她接受了。”“接受什么?”柯冉迟疑了一下,不过似乎觉得说出来也并无大碍。“接受我和宁小宇交往的事实。”我终于知道,白丽这么高傲的人也有伤痛。不愿被人知晓的伤痛。那就是,柯冉不为她所吸引。这是莫大的耻辱。这种耻辱渐变憎恨,直接指向了对手宁小宇。“可怕,可怕!”当我问起时,宁小宇摇头叹息,仿佛还心有余悸,“那些日子对我而言就是地狱。你不能想象,当白丽处心积虑地来对付你时,是多么可怕。她拉拢了所有人来孤立我,想尽一切办法给我难堪。”“真的没有一个人跟你说话?连吃饭也是?”“没有一个人。连艾利亚都……其实,说白了,我和艾利亚并不是真正的朋友。”宁小宇低声说,“我一直都觉得,我和艾利亚是为了什么东西才在一起的。现在玩得热火朝天,一旦分开,很可能就老死不相往来。”我才明白,她们互不喜欢,但谁也不愿轻易破坏这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既然如此,不如挑明。你这样不觉得难受吗?”“你知道,我有时真的很需要她……”宁小宇很为难,“只要我们敷衍得过去就行。”她又退回了她俩的世界。一种坚不可摧的东西始终维系着她们,不论那是物质,是虚荣,还是别的什么。我终于明白,这种东西比我对她费尽心思的理解更有魅力。想到这里,我情不自禁地悲哀起来。在和柯冉做了一段时间同桌后,我发现,虽然他是个名副其实的少有的帅气男生,但我和他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上的人。他纯粹是一个消耗品,名牌衣服一天一套,新款手机一周一换,永远走在时尚最前沿。他喜欢看欧美大片,热衷爵士舞和Hip-hop,最喜欢以迈克尔·杰克逊自诩。“我和他一样追求完美。”他这么定位自己,“不过,我比正常人高了几分。”也罢也罢。我已经习惯了。上课时,柯冉常向宁小宇掷去纸团,上面写的,无非是千篇一律的承诺,关于以后一起出国留学,给她买顶级法拉利等。可宁小宇似乎从不觉得乏味,每次都能从那些皱巴巴的纸上发掘出些新鲜东西,沉浸其中乐不可支。他俩在数学课讨论新婚旅行,在语文课讨论时尚派对,在其他课讨论衣服鞋子。
他们这种虚度光阴的行为让我觉得彻底地腐化。我浑身上下充满了那么一股凛然正气,觉得越是在这样水深火热的环境中,我越要坚守自己。“唉,我们应该保护他们这种感情。”作为观众之一的章子腾说,“生活太无聊了,总要有点噱头吧。”我就是我,外界热闹,内心执著。我变得更加努力。一个直接的原因,就是月考成绩出来了。不出所料,由于数学没考好的缘故,我排到了班上十几名,年级名次自然是百名以后。鲁老公布成绩时一个劲儿地感叹,许诺啊许诺。对我的期望都快变得像高原上的氧气一样稀薄了。我受到了打击,每天连吃饭都在想数理公式。我一刻也不能停歇,因为一停下来,就会想起排在我前面的浩浩荡荡的百十人。他们不用跨越我这么远的距离来到蜀都实验。社会在本质上是不公平的。这点我早已熟知。除了自我提升以外别无他途。呻吟与叹息不过是矫情的浪费。很多时候,我们必须对自己冷酷。“白丽,她是降过级的。”某天,艾利亚神秘兮兮地对我说,“降过级的人,能好到哪里去!听说是她原来的老师不想要她了。”她对白丽心怀不满,个中缘由我太能理解了。白丽是个专横霸道的人。她让我们寝室的所有女生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