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若姐姐与鹿小将军走，日后我若是要见姐姐，亦不算是难。我相信，鹿小将军定会待姐姐好的。”顾长安目光真诚，显然是设身处地为顾念卿着想了。
若说这世上，何人会当真不顾自己的利益为自己着想，从前顾念卿许是会说慕容离，只如今竟是觉得，大抵那人应是顾长安。
“若是我走了，你在京中又应如何自处？慕容离不会放我走的。”顾念卿低头把玩着自己的指甲，眸中难得的流露出一丝哀伤来。
她大抵是明白慕容离的心思了，便是死，他亦不会再叫她离开半步。
她与顾长安说，待到风声过了，便搬出离王府，只其中会有几分可能，她却是不曾与顾长安明说了。纵使她以命相逼，慕容离却是不曾退让一步，想必要走，是难于上青天的事儿。
书竹与盼归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默默的低下头来。
“若不是奴婢没用，小姐便不会遇到刺杀，更不会被逼着留在离王府了。”盼归的圆脸上养回了些肉，只却还是留着尖下巴，此时失魂落魄，更是与大家小姐的轻愁无异。
顾念卿摇摇头，低声道：“与你们无关的。若是我当真要走，自是无人能留。无忧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我会好好考虑的，若是日后我在离王府中待不住了，你二人可莫要怪我将你们丢下。”
“小姐只管走，奴婢们会好好的。”书竹顿时流泪满面，只觉自己与盼归竟是耽误了顾念卿的大好青春：“小姐要与将军回凌国，若是遇着旁人欺辱，小姐便报上书若的名号，那些下人多多少少对书若是惧怕的。”
盖因书若擅毒，将军府中不少人曾被书若下毒捉弄过。
顾念卿失笑，她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只为着叫这三人安心。
“不行，姐姐！”顾长安皱着眉头站起身来，道：“姐姐，我即刻回府，姐姐定要与离王再无关联。凭什么他美人在侧，却是要耽误姐姐的余生？”
少年双眸微微通红，攥紧了双手。
顾念卿淡淡一笑，低声喃道：“长安，你终究还是太过年轻了。相府本就不如京中的世家，又那拿什么来与离王府对抗？你还有大好前程，姐姐还盼着你今后能给姐姐撑腰呢！”
慕容离终究是燕帝的儿子，若是相府执意与离王府作对，无疑是要毁了顾长安的前程。
她舍不得的。
“姐姐，我已经是大人了。”顾长安倔强道：“我是大人了，能决定自己的未来，我知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便是有大好前程，若是要赔上姐姐此生的幸福，我宁可一辈子当一个寻常人。”
他本就没什么大抱负，所有的信念与坚持，不过是出于对唯一的姐姐的依恋。若是他有出息，姐姐会欣喜。
只若是要用姐姐的幸福去为自己换得前程，他宁可不要。
顾念卿歪了歪脑袋，发上的珠钗摇摆：“姐姐的长安是长大了。”
只那又如何呢？在这世道上，本就不是长大便能自由的。
“长安，你听姐姐的，姐姐有自己的打算。”顾念卿站起身来，走到顾长安的身侧，抱着他的脑袋，轻拍着他的发，道：“姐姐不会将此生都赔在离王府中的，姐姐不是那等容人掌控的女子，姐姐是大人了。我答应你，若是有机会，姐姐定会马上逃出离王府的。”
她用的是“逃”，可想而知她是发自内心的不想要呆在这囚笼中的。
“离王府再好，终究不过是将姐姐困住的金笼子。姐姐不是金丝雀，姐姐不会甘心的。”顾念卿轻叹一声，柔软的双手在顾长安的发上抚摸。
少年胸膛中的郁气少了些，只他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听得耳侧传来一声巨响。
慕容离双手攥成拳头，殷红的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滴落到地上。往日清冷的双眸，却是带上了暴戾的血红色，桃木面具被震飞，薄唇紧抿，目光晦暗幽深的望着淡笑的顾念卿。
顾长安条件反射的从椅子上蹦起来，挡到顾念卿跟前，高声道：“你要做什么，我不许你伤害姐姐！”
顾念卿仰起下巴，双眸中带着挑衅的光亮，凉凉的笑了笑。
“本王不准你走，便是死，你亦只能死在离王府，哪儿也不能去。”
“我若是非要走，你如何能拦得住我？”顾念卿伸手抚了抚鬓角，上头一朵妖冶的曼珠沙华正妖娆盛开。
不知何时起，她竟是不再在耳边别牡丹花了，只换成了带着血腥气息的曼珠沙华，整个人的气场皆不如从前的娇艳明媚。
反倒是带着些诡异的嗜血。
也是，这方是真正的顾念卿。
“那本王便杀了顾长安，再杀盼归，你所在意的人，本王要他们一个个的死在你跟前，直到你再也不敢离开本王。”慕容离双手微动，修长的手指从顾长安身上，缓缓的指向盼归与书竹。
盼归打了个冷战，本想着往书竹身后躲。只许是被慕容离的话刺激到了，她却是猛地挺了挺胸膛，道：“奴婢不怕死！”
可惜小丫鬟的话却是得不到任何人的回应。
没有人比顾长安更有体会，姐姐与离王的目光在虚空中对峙厮杀，他浑身僵硬，竟是动也动不得。
“嗤——”
顾念卿忽然冷笑了一声，手指划穿了曼珠沙华的花瓣，一片血红色的花瓣从发间飘落了下来。
她毫不畏惧的对上慕容离的目光，道：“所以，你这是子啊威胁我？若是我还想走，你是不是还要将我的双腿给打折了？或是挑断我的手筋脚筋，如何莫要逃走了，便是动一动都难。对了，我听闻宫中有一种酷刑，对付的便是习武之人，将我的肩胛骨打穿，用铁链锁着，我便当真走不了了。”
那酷刑是真的存在的，只顾念卿却是忘了是在哪一个朝代，大抵燕国是没有的。
只慕容离却是冷着脸点头，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温度：“若是你当真要走，便是费力将你的肩胛骨穿透，本王亦在所不惜。”
好一个在所不惜！
她爱上的便是这般一个人！
“我若是走，你便杀光我在意的人……”顾念卿的手从发上无力垂落，目光绝望悲伤。
那么，我若是在意你呢？
慕容离，我若是在意你，你是不是要去死？若是如此，我定会毫不犹豫的走。便是死，我都不想你与旁人白头到老！
何时开始，她在意的人中，头一个却是变成了他。
“所以，你最好莫要动旁的心思！”慕容离冷声道。
“你，姐姐你走，我来拦住他！”顾长安急红了双眼，忽然朝着慕容离冲了过去。
只他还未碰到慕容离的衣摆，便被从一旁冒出来的容留拎着衣襟拿了出去。
盼归咬着下唇，恨恨的瞪着慕容离：“小姐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你这辈子都别想再和小姐在一起——啊！”
盼归话还未说完，便见着慕容离手一挥，转眼她便从窗户飞了出去。
书竹连忙从窗户一跃而出，接住了盼归，却也被容情的长剑挡在了外头。
“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你我之间，竟也会如此。”
此时的顾念卿，仿佛一口平静的古井，带着幽暗的冷意。
她双眸中的绝望灼痛了慕容离的心，每一个呼吸都叫他觉得疼痛难耐。只是这一刻，他却是绝对不能妥协。
他知道，顾念卿分明是知晓他在外头的，却还是说出了那些话来。若是他当真放她走，只怕此生她都不会再回头看他一眼。
“你若是在意容芊芊，我可以和你解释。但你若是想走，除非我死了——不，我死亦会带上你。”慕容离一字一句道。
他的双眸不再清澈温柔，曾经顾念卿以为，这会是她的救赎。
她杀了太过的人，做过太过的坏事。只唯独面对他的时候，方会觉得一颗心都平静下来，仿佛那些杀戮与她没有一丁点儿关联一般。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她的救赎，却也成为了埋葬她的坟墓。
纵使坟前长草，她爱的那个人却再无不会如从前一般，将她捧在手心。
“我在意的，从来就不是容芊芊。”精致的脸上满是绝望，她重重的喘了一口气，眯着双眸强笑道：“你知道吗，绝望不是一步步造成的。当初我以为我在意的是容芊芊，可是后来我才知晓，你我之间的问题，何止容芊芊一人？”
他爱上的时候，她还不知自己的心意。待到她心动，他却是开始步步后退，她以为能挽回，却不知也许一开始，这一切都是一场荒谬的闹剧。
“我从一开始便知晓，爱本就是不公平的。你待我的好，我并非看不见，只是我太贪心了，我贪心到想要你此生都属于我一人。直到遇到容芊芊，我方知晓自己多笨多蠢。你我之间，大抵是曾经有过爱的，不过这点爱，却是被你我亲自耗尽。”
“我在遇到刺杀的时候，还在想着，若是你来，我定会不顾一切的原谅你。直到刺客的长剑落到我的眼前，甚至刺入了我的肩膀，我还是在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