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颜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垂手立在那儿，“是啊，奴婢真的很久没见过婕妤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年，奴婢时常想到过去的事情，也时常想起婕妤。或许人年纪大了吧，总爱想年轻时候发生过的事。”
老妇人冷冷地一笑，“难道掌宫嬷嬷是特意来冷宫叙旧的吗？瞧你们这一身打扮，又是谁捱不住去了？从我进这里开始，你们就没间断地将外头的事告诉我，不论是喜事还是丧事。她沐凉瓷在外头受尽帝王的宠爱，而我就在里头数着她又斗赢了谁。如今她已经做了太后，她的儿子做了皇帝，还想让我看什么呢？我想，我已经没什么可看的了。”
欢颜依旧不作声，只是在她说完后，才缓缓道，“奴婢这次来，只是来告诉婕妤，太后娘娘薨了。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来跟婕妤说故事了。太后娘娘临终前，让奴婢转告婕妤，其实你们二人谁也没有输，谁也没有赢。太后娘娘表面上是赢了婕妤，可是输掉的却是姐妹之情，也是对人的信任。太后娘娘说，下辈子再也不要投身入皇城，做一个平平凡凡的人，或许才是最幸福的。”
说完，她命身后的两个宫女放下送来的丧服，然后就领着人转身离开了。
老妇人惊愕地怔了很久，才缓缓地回想起过往。她叫陆婉笙，她曾经是大昭的珍婕妤，她有过一段昙花一现的盛宠，然后为了这一时的恩宠，将自己推入了万劫不覆。
她脱下身上的青色衣衫，换上那套素白地丧服，缓缓地走出了冷宫。外头有小太监候着，一见她来，立马上船准备撑船，似乎是特意在这儿等她的。
一路上，她都没有说话，表情淡漠得看不出任何情绪。刚刚那人说什么？说沐凉瓷死了？她不信，一点都不相信。她怎么可以死？她恨了她一辈子，为什么到头来等到的是这样的结局？
偌大的宫殿，一殿的雪白，陆婉笙缓缓地走进去，一步一步地靠近，终于清晰地看见了灵位上的几个大字。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她一个人在冷宫里呆得太久臆想出来的。
她忽然间发狂一般地哈哈大笑起来，“沐凉瓷，你终于死了。我在去锦宫里，无时无刻不想着要你死，如今你终于先我一步死了。”
笑着笑着，她忽然就掉下了眼泪，泪水顺着那张布满皱纹的脸滑落下来。她刚被关入冷宫的时候，心里满满的都是恨，可是却没有要今天这么痛过，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先帝驾崩的时候，她只是觉得怅然，那个她想要争夺的人就那么不在了。可是，如今连沐凉瓷死了，她反而觉得痛彻心肺。
“可是为什么？自从那一日之后，你再也没有来找过我。你不是想要向我炫耀你有多得宠吗？你不是想让我看到你有多尊贵吗？可是你为什么到死都没有再来见过我？你是……还没有原谅我吗？”她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带着无尽的忧伤。
溢满泪水的灰白眸子不眨不眨地看着灵位，眼前浮现的却是当年娇美温柔的女子，淡淡笑着对她说，“妹妹，女子总是要多为自己考虑一些的，你难道真的要就这么过一辈子吗？”
守灵的宫人们吓坏了，不知道这个又哭又叫的疯老太婆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召集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太监就要上前将她拖出去，却被掌宫嬷嬷拦了下来。“由她去吧，有些恩怨纠缠了一辈子，总是要解决的，总不能再拖到下辈子去吧。”
陆婉笙静静地站在灵前，缓缓地想着往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