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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下方寺僧卖膏记

吾乡出昌安门二十里,有下方寺,其僧卖膏为业。凡肢体损折者,敷之立愈。纷纷求治,趾错于门。前明时,每岁除夕,僧备酒肴十数筵,函白金自五十两以上,至数百,杂陈几上。夜分,或男或妇,或缁衣羽流,咸启后圃小扉而入,无揖让之文,无通问之语,至辄酣饮大酹。饮毕,各出其一年所得人之肺、肝、心、肾及孕胎,遂取应得之金,若取值焉而散。夫肢体折损,非死疾也;取其肺、肝、心、肾、孕胎,则死矣。置生人于死,以治不死之疾,虽至愚至忍者,不为。僧特欲神其技,以获利,遑顾其他。余窃谓生人脏腑诸物,既不能任意修合,取之无禁,而且终不若参苓桂附,载之方书,确有灵效。故疑其说出于傅会,未必果然。然相传明季献贼营中,有“老神仙”者,恒取处子阴油,熬炼成膏,以治断胫;剖腹能续之合之,不啻起死人而肉白骨。则当日下方寺之说,庸或有之。今寺僧卖膏如故,而效不神,殆时移世换,刑政肃清,一切作奸者皆敛迹,而药笼中物,只采草木之英,无生人肺肝诸物乎?

讼师果报记

吾乡奸宄之徒,无论姻党,稍有睚眦,辄向公庭饰词,作肤受诉,不直不休者,俗呼为“讼棍”。代人作词以诉,视事之轻重而受值者,为“讼师”。其立意措词,能颠倒是非,混淆曲直;虽神明之宰,虚堂悬镜,莫能烛其奸。新昌有张二子者,货菽乳为业。一日晚归,见妻与邻人通,怒杀其妻,邻人夺门逸去。谚有杀奸必双之语,惶怖无策。里人陈某,讼师之黠者,因罄囊谋之。陈笑曰:“此易与耳。明日昧爽,有沽菽浆者,绐使入室,挥以白刃,孰能起死者,而问真伪乎?”次早,有少年叩门求浆,杀之,则陈子也。又吴江郦允恭,刀笔利,经其谋讼,无不胜。一老翁殴子,其子抵触,陨翁二齿。翁鸣于官,子急以重金奉郦求计。郦曰:“此死罪也,何能为?”子长跪哀之,郦不得已,徘徊庭中。忽呼子耳语,因啮其耳,血流被面,曰:“汝得生矣!”授以辞,往见邑宰,号泣请死。宰诘之,对曰:“因父噬耳急,痛极求脱,不图伤老亲齿也。”宰因不直其父,谓“子有过,楚以惩之,其肉以为快,非豺狼乎?”父无可置辩,而子得原情薄责贳死。凡若此者,不可枚举。后郦不修帏箔,妻女相继窃赀遁,至老穷饿以死。夫朝廷以三尺法付有司,使彰善瘅恶,以莅斯民;庶过者知惩,而善者知劝。乃奸回巧诈,逞其伎俩,以挠国家之法,使是非曲直无从辨,甚至生者负疚,死者含冤,其害何可胜道?若而人谓能幸免王章,复逃阴谴,则天公梦梦,尚可问乎!

闹房毙命记

世俗娶妻,花烛之夕,亲朋毕聚于新妇室中,欢呼坐卧至更阑烛跋,甚者达旦不歇,名曰:“闹房”。此风盛于江浙,而岭南尤甚。然房中之喧寂,视妇貌之妍媸:姿近中人者,不过酣饮谑浪;媸者一顾而散;妍者则百端狎戏,必扰之,俾连宵不遑寝处而后快。有周姓者,娶妇甚美。其友五六人,醉后絷周手足,裹以衾,舁之击钲鼓,游于市。夜半舁归,置之床上。其妇犹倚敉兀坐,未寝也。次早,妇未起,五六人者,复排闼入,见衾裹如故。因大惊,启之,头截去矣。鸣于官,妇与诸人桁杨桎梏,备尝楚毒,卒不得其实。数年,诸人皆庾死,狱始解。又有金某娶妻,闹房者缚金于屋后竹林中,而置酒于其室,袒臂裸襟,握拳射覆,使新妇传觞。其母怜子之夜深犯风露也,窃持灯往解之。呼子不见,血污竹径。盖其地多虎,而绕屋皆山,虎逾垣入,衔子去矣。夫他人娶妻而美,何与己事,而必百计扰弄,至裹之缚之哉!羡之极,妒心生焉。妒心一萌,其中有不堪自问者矣!周金二人之死,虽出于意外,而究其致死之由,乌能逃罪。故凡遇闹房之友,当面斥其非。其人知过而退,则已;否则,绝其往来,亦无不可。乃世俗相习成风,且有同室之人,亦与闹者,更可恶也。

鸦片

鸦片出海外诸国,大约以草根花蕊合制而成。或曰:“即米囊花子,亦无从辨也。”彝人入关,贸易携之。愚中国,获厚利,而闽粤两省土人,视为至宝。其物如马粪,色微绿;以水浸之,凡三宿,三易水,去渣存汁,以先后出者,递为高下。微火炼之成膏,如医家所用,以敷人疮毒者。分之丸如粟粒,置灯檠于床,持竹筒若洞箫者,横卧而吸其烟,必两人并卧,传筒互吸,则兴致倍加。其烟入腹,能益神气,彻夜不眠,无倦色。然越数日,或经月,偶吸之,无大害。若连朝不辍,至数月后,则侵入心脾,每日非如期呼吸,则疾作。俗呼为“瘾”。瘾至,其人涕泪交横,手足痿顿,不能举。即白刃加其颈,豸虎出其前,亦惟俯首受死,不能少为运动也。故久食鸦片者,肩耸项缩,颜色枯羸,奄奄若病夫初起。识者方代为叹息,而彼且诩诩自得,矜于众曰:“余瘾至,食几许矣!余每日非此不能存活矣!”久之,家资耗尽,而死期亦至。哀哉!夫鸩毒害人,见之者必变色疾趋,避之惟恐不速;间有服毒,自戕其命,非迫于饥寒,即罹于法网,无生人之乐,遂视死如归。彼食鸦片者,明知耗财伤命,甘心不顾,亦何为哉!

平南仲传

平南仲,忘其籍隶。家资颇裕,而悭吝异常,遇饥寒垂毙者,虽一钱可活,亦靳而不与。而于选色调情,掷心卖眼,则百计图成,罄囊不惜。偶出游,遇一妇,携幼女同行,年可三十许,色颇艳,因尾其后,访之,知为杨氏妇,夫寒士,课蒙于家,藉馆谷以糊口者也。因日伺于门外,侦其夫,与某某最契,而转辗纳交,往来渐密。缓急相商,无不应。杨德之,谓管鲍交情,复见于今日也。一日,邀杨过饮。酒酣,握手曰:“余有季父宰滇南,近得手书,以新开银矿,乏人经理,属余遄往。相见何迟,相离何速!且八千里外至滇南,衔杯握手,正未知何日,殊甚于邑耳!”杨亦欷不自胜。既而杨谓平曰:“研田租薄,生计终微;荷君刮目,窃欲一附骥尾;倘得弹铗侯门,君之施也。”平曰:“代筹已稔,所不敢请者,虞足下系恋室家,惮于行役。今既不忘弧矢,请即治任。不特舟车之费,毋烦过虑;即尊阃衣食,室人亦可代谋,断不致如齐臣之托妻寄子,有冻馁之虞也。”杨感激涕零,刻日就道。至滇,平谓杨曰:“距此百里,为某邑。余有夙逋,必躬自走索,计四日可往还。”杨于是休于旅舍,而平则逾期不返。引领跤踵,几二旬,遂货其衣履,迹至某邑,平踪杳然。犹疑其或绕程先谒季父,缘事逗遛也。复踪迹之,则曩日所云季父开矿诸说,皆属子虚。杨始爽然大失;自惟彼以殷富之家,何藉于舌耕寒士,而殷勤缔交,屡供困乏,且挈之远行,以图生计哉?今忽尔兔脱,是明知其旅囊一无所有,而欲置死于异乡沟壑而甘心也。昔者恩何骤?今则仇何深?虽至愚极戆之士,可不假深思而得其故。然而杨已露肘决踵,潦倒穷途矣。匍匐乞食,八阅月抵里门,则妻孥已归平氏,遂径诣平。平诡云:“外出未归。”询其妻,曰:“卧病,不使相见。”询其女,则云:“死矣。”杨素懦,平时凡遇横逆之加,受而不报。至此愤极,亦惟以首抢地,号泣呼天,不能出一辞,诋平短处也。先是,平绐杨于旅舍,兼程并食,迅急归家。伪作杨手书,报平安云:“藉平之力,业已得所。而途次之情谊,更堪铭佩,属妻踵门谢之。且可因此往说,以时商缓急,相见如家人,不必以男女为嫌。”平由是得与妇通。杨归之日,妇已怀妊五月矣。因用药堕其胎,胎堕而妇暴卒。阴使人伺杨他出,举妇尸置于其家。时邑中土寇窃发,当事登陴御贼,不遑理民事,平窃私幸。未几,城破,贼头目陆姓者,向与平为邻,曾以饥寒告助,平无丝粒之给,憾之。且知其恶迹,缚平于柱,裸其妻妾子女于前,令群盗遍淫之,而后脔割其肉。嗟乎!使邑无贼警,临民者,即廉明按律治罪,申详准覆,动必经年。不过戮其身,妻孥犹安然无恙也。乌有脔割之惨、裸淫之辱哉!观此,可以知天道之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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