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济公禅师一声喊嚷“冤枉!”过去一伸手,把轿杆揪住。“喀嚓”一响,轿杆就断了。轿子往前一栽,刑廷陆大人几乎挥出来,他在轿内往前一冲,把二品纱帽掉下来。偏巧一滚,滚在撒尿子窝里,轿子也不能坐了,纱帽也不能戴了。陆炳文勃然大怒,吩咐把和尚锁上,自己赌气,走进衙门去。官人把和尚锁上,带着来到班房,官人说:“和尚你好大胆子,竟敢把刑廷大人的轿子按断了?回头你有过乐了。”和尚说:“我也不知道,怎么股子劲,就把大人弄出来了。”官人对和尚说:“你回头见了大人,也这样说,可别改。”和尚说:“那是自然。”正说着话,就听梆点齐发,大人升堂。陆炳文这个气大了,到衙门换上帽子,立刻传伺候升堂,吩咐带和尚。官人立刻把和尚带上来,陆炳文原打算和尚一上来,不容分说,拉下去重重的责打,方出胸中的恶气。哪知和尚一上来,陆炳文尚未说话,旁边过来一个家人,在陆炳文耳边说;“大人,这个和尚可打不得的,乃是灵隐寺的济公。他是秦丞相的替身,大人要打他,岂不是羞辱秦丞相么?”陆炳文一听,心说:“怪不得他这样放荡不羁,敢情是我师伯的替身,怎可打下的?”自己无奈,把气压下去说:一和尚,你是个出家人,做事不可这样粗鲁呀!就是有什么冤枉之事,也可以慢慢说呀!”和尚回说:“我也不是故意的,请大人不必动怒。”陆炳文刚要下台,就说道:“既是你不是存心,我念你是出家人,不怪罪你,你下去罢,往后须要安分。”也就算完了。焉想到和尚偏不这么说,和尚说:“我和尚实在冤枉!昨天晚上,我们庙里应了一件佛事,是七个人接三,庙里忙,和尚不够了,剩了四个和尚,添上一个秃子,共去了五个人。接完了三,本家说给烫饭吃,叫饶一台焰口,我们和尚本都俄疯了,就吃了烫饭,给饶了一台烙口。焉想到念完了经,本家说‘正座嗓子不好’。不给钱,还把我们和尚打了。我来一喊冤,也不知怎么一股子劲使猛了,把大人给弄出来。”陆炳文一听和尚说的太不像话了,当着这许多的官人,若再不打和尚,太下不去了。陆炳文一想:“我先打了他再说,若秦相问我,我再到秦相跟前去请罪,就说我不知道是秦相的替僧,大概也不致为和尚把我丢官罢职。”想罢,一拍惊堂木说:“僧人,你好大胆量,满口胡说,搅扰官署重地,拉下去给我重打四十板!”掌刑的答应:“是。”翻过来一拉和尚道:“走。”和尚大声说:“我要挨打了。”官人说:“你嚷什么。”和尚说:“我要嚷。”官人把和尚拉下堂去,按倒就地,一个骑着和尚的脖子,一个按着退,掌刑的刚把板子拿过来要打,忽然大堂前起了一阵怪风,刮的人人都不能睁眼,按人的也不能睁眼,掌刑的也睁不开眼。正刮着风,陆炳文在堂上坐着,好好的忽然肚中臌起来,臌得有犬皮鼓相似,自己两只手够不着肚脐。陆炳文心里一迷,连说:“别打。”官人自然就不能打了。陆炳文自己用手就掀胡子。展眼三绺胡子掀下两给来,从人说:“大人这是怎么的了?”赶紧把陆炳文搭在内宅去,有官人暂把和尚看押起来。陆炳文到了内宅,夫人、少爷、小姐一瞧,都急了,说:“大人这是怎么了?方才好好的,片刻的工夫,肚子会胀这么大?你们快给请医生去罢。”家人慌慌张张出来,就把隔壁卖药的先生姓王请来了,这位王先生叫做三元会。怎么叫三元会?只因他给治好了三个人,一个牙疼,一个长大疮,一个长痔疮,三个人都是他治好了后,三个人给他挂了一块匾,写的是“三元会”,故此众人都叫他三元会。这位王先生,本来少读王叔和,未念药性赋,不懂的切脉,什么叫浮沉迟数,用药哪叫爇寒温凉,何为五脏六腑,哪论陰阳五行,一概素常就是糊弄饭吃。今天把他请到内宅,陆炳文在帐子里伸出手来诊脉,夫人小姐婆子丫环都在屋中围侍,得病不避医家。王先生听说肚子大,他错疑是姨奶奶分娩急。本来陆炳文的手十指尖尖,王先生把医家的规矩都忘了,一进门应该望闻问切,他也不问是谁,伸手一诊脉,装模做样半天,王先生说:“不要紧,这是要生产,你们快去请收生婆吧。”夫人一听,说:“快把他赶出去。”王先生还说:“我说是喜,夫人不信?”夫人说:“这是我们大人。”王先生一听,没的说了,被家人把他赶出去了。夫人说:“你们这些奴才,没有能办事的,请这样的狗先生。快出去请名医去!”家人说:“临安城就有两家名医,一位赛叔和李怀春,一位指下活人汤万方。”夫人、少爷说:“不拘把哪位请来都行。”家人复又去了,少时把赛叔和李怀者请到。他给刑廷诊脉,说:“大人这个肚子可奇了,我看六脉平和,内里十二经并没有病,这个肚子我瞧不了。”夫人说:“先生瞧不了,谁还能瞧得了呢?望求先生指示。”李怀春说:“我看不了,汤万方也看不了,就有一个人可能治,手到病除。”夫人说:“谁呀?”李怀春说:“灵隐寺的济公长老。前者我在秦相府看病,二公子秦桓得着大头瓮,我也瞧着脉理没病,就是济公治好了。非请他老人家来,别人治不了。”家人在旁边言道:“灵隐寺济颠僧,在我们衙门班房锁着呢。”李怀春说:“原来如是,快去请他。”夫人问:“为甚锁着?”家人就把方才之故一说,夫人说:“你们快把和尚清来,只要把大人的病治好,我的主意,把他放了。”家人跑出来,到了班房,本来这个家人也不会说话,说;“和尚,我们夫人叫你进去呢。”和尚说:“你们夫人叫我,我怕落口舌,言言语语不好听。”家人说:“和尚,刮胡说,我们夫人叫你进去,是给大人治病。”和尚说:“治病呀,你告诉你们夫人,说我和尚刷了。”家人一听,说;“好和尚,你真找着要打?我就照你这话回去。”家人来到里面说;“回察夫人,和尚不来,他说刷了。”夫人一听,不懂这句话,说“什么叫刷了?”李怀春说:“夫人可以派少爷亲身去请,见了和尚说几句谦询活,和尚就来了。”关人说:“好,少爷你同家人请去。”少爷答应,连忙同家人来到外面,说:“圣僧,你老人家慈悲慈悲吧,我父亲得了大肚子,求圣僧给治罢!”和尚想:“既是少爷你来请我,和尚就去给瞧瞧,可不定治得好治不好。”和尚这才往里走,少爷先叫人把和尚的铁链撤去。话说这位少爷倒很恭敬,本不是陆炳文的亲儿子,是抱来的。他家里是大杂拌,他这位夫人当初本是勾栏院的妓女,陆炳文原系四川人,带着三万银子来京乡试,他就在勾栏院一嫖,认识这个妓女,名叫翠红。陆炳文也没乡试,把三万银子都花到翠红的身上,后来只落得分文皆无,连盘费都没有,也不能回家了。倒亏着翠红一番恻隐之心,看陆炳文实不得了局,翠红就把陆炳文留在勾栏院,在门房管管帐,买买东西。后来翠红手里,存了到有两万多银子,自己一想:“将来青春一过,又该如何?”看陆炳文倒是饱学,他跟老鸨儿一商量,要跟陆炳文从良。出来就花钱给陆炳文捐了一个小武职官,得了实缺,居然翠红是个官太太,老鸨儿就是岳母老太太。买了一个姑娘,就是小姐,抱了一个孩儿,就是公子少爷。后来,陆炳文拜了王胜仙做老师,官运也好,又有人情,未到十年,就做了刑廷,翠红就是夫人了。今天少爷把济公请进来,李怀春赶紧站起来说:“圣僧,你老人家来了!”和尚说:“李怀春,你尽给我和尚找事。”李怀春说:“这病非师父治,别人治不了。”和尚哈哈大笑,立刻要施佛法度脱陆炳文,施展神通搭救窦永衡。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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