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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二十九传 良医诊出病源御手亲烧竹沥

二御医至,兴安又对公曰:“吾亦同公子出外相迎。公且安息片时,少间好视公脉。”公闻言致谢,乃进房少歇。兴公与二御医吃茶之际,二医见公家如此俭约,各相谓曰:“一富庶之家尚多侍女仆从,犹且奢靡。况官居极品,身为宰辅,乃能如此,真社稷之臣也!”叹羡良久。于公子遂请二御医同兴公直至公房,诊视公疾。御医见公曰:“某等久蒙台台覆庇,未尝得望见清光。今荷朝命,得谒台前,足慰生平。公乃国家柱石,想谟谋殚神,致成此恙耳。”于公曰:“久闻二位国手高名,奈国事繁多,未遑请教。感蒙皇上圣恩,念及庸朽,劳二位垂视。有先生则活,否则弃捐沟壑矣。”二医答曰:“台台何出此言?某等视公神色五彩不昏,听公尊音朗朗不萎,望闻二事,已知其无伤矣。”公曰:“不佞自揣病入膏肓。”二医曰:“公请宽心,容某细加诊切。”乃交相诊视,细按病源。二医曰:“公之恙,乃劳神过度,七情所干,痰郁于中,火炎于上。肺受火邪而不能降,故加喘急。频嗽痰壅,胁痛而不能眠。”公闻二医讲出病源,果神妙透彻,即二公撮药。二医曰:“诸药俱备,惟少竹沥。此疾非竹沥不能利其热结之痰。京师地寒,笋竹俱少。”兴安闻御医之言,乃曰:“若要取竹烧沥,除是万岁山有竹。必须奏过皇爷,方可采取。”于公遂令人办饭,待兴公与二御医。于公命冕侍陪。酒饭毕,董、孙二医与兴公辞别于公而出。二御医具奏于公得病之源与用药之方,兴安带进宫中复命。

兴安进宫见帝,奏曰:“臣婢到于谦家,亲传万岁爷玉音,慰问谦疾。于谦即扶病谢恩。家中并无妾媵,只有一子、一仆,供奉汤药。所食之物,亦甚菲薄。臣婢看见,正叹嗟间,适值御医董宿、孙瑛承命诊视谦疾,曰:‘疾结于胁下,非白芥子不能达。疾逆于胸中,非竹沥不能利。’言诸药皆有,惟少竹沥。今京城地寒,奈无嫩竹烧沥。”兴安奏毕,即呈上二医所具病源、药方、奏章。景帝览毕,遂问兴安曰:“何处有竹?”安忙奏曰:“惟万岁山有竹。”景帝即命驾,亲到天寿山来伐竹烧沥。复撤御前饮馔,即命兴安、舒良赍赐与于谦。公感恩涕泣,对舒良曰:“蒙圣恩宠异之隆,万死难报!”良曰:“万岁爷灼知公为国劳神,遂成痰疾,御医亦具病源由此,遂亲往伐竹烧沥,令某等持来。”公感恩无地,屡曰:“虽万死难报圣恩耳!”

兴安、舒良二人即辞于公,回朝来复命。早遇数人在朝门外诽谤于公曰:“今日朝廷特赐于尚书珍馐、御馔、竹沥,好似唐太宗剪须赐茂公徐世之故事也。只恐日后辜思。”兴安闻言,厉声叱曰:“是何言哉!徐世乃反覆小人,于节庵忠贞廉士。二主皆为国家而特加异典钦赐,若论人品,徐世安能比于尚书乎!”众人闻此,诽谤犹不止。安曰:“汝众人只说不要钱财,不贪官爵,不问家计,不顾私怨,日夜与国家分忧出力谋画者,此人何处得来?若果有之,汝众人何不保举一人来,与国家出些力,替换于尚书,也是你们为臣子之事。且吾与于尚书不十分契厚,亦不过为国家惜此人耳。汝众人不要把私心起谤,公论自然难掩。”众人闻兴公之言,皆赧然无以为答而散。

且谈于公服竹沥之药,果然痊好,即日入朝谢恩。见上叩首奏曰:“臣有何能,感蒙陛下圣恩,垂念腐朽,遣使慰谕,遣医疗治臣疾。复蒙陛下躬亲伐竹烧沥,赍来和药。又蒙圣恩撤赐御前珍馔,天恩浩大。区区犬马,万死难报。”景帝谕曰:“朕为国家,故惜卿尔。”复以嘉言慰谕。于公乃叩谢而出。自此以后,于公所食之物,皆是御院尚食监赍来。虽酱醋小菜果品,一应杂色之物,皆是御监中出来供给。真古今罕有之事,亦帝之异典,公之隆遇也。

于公一日在部理事,早有人报道:“近日总兵石亨招养亡命无赖之徒童先为幕宾,屡卜休咎。宠庐旺等冒功,减粮饷。又石彪乃今之骁将,一门同握京军。特来禀爷,恐非安国家之计。”于公闻言,深为有理,乃令范广、陈逵访之。广等访得果有其事。于公深虑石亨贪婪,部下又多奸险之徒。虽一时不敢妄为,奈左右之人乎。乃思久之,遂奏遣石彪为大同游击。亦是公两全之意。亨反切齿恨之,心中念怒曰:“吾因向有一面之交,待他极厚。他反屡屡抑我兵权,劾吾将校。今又离间我叔侄。吾必欲思计以陷之。方雪吾胸中之忿!”

时景帝得疾,于公正朝服趋朝,欲面奏数事。忽有中贵出,宣言曰:“圣体不安,不能临朝。今日众官暂退,有事在后日奏。”于公间之,心中甚忧,群臣亦皆不乐。公与众臣俱叩拜于午门外,问安毕,各散。明日于公又整朝服于午门外问安。至后日,是景泰八年正月元旦。于公与众臣俱候景泰坐朝受朝贺,又病不能设朝。适御医董宿出,众问之。宿曰:“今日御体略安。据吾诊脉,圣体难痊。”于公闻言,心下惶惶。众人俱散。忽至后日传旨出,皇帝病痊,欲出行郊礼。公与众闻之大喜,各各候驾出。少刻,内臣又传出曰:“万岁爷因见疾稍愈,强欲行郊礼。不其期反劳,适间呕血甚多,不能成礼。”众闻言俱惊愕。于公心中忧戚尤甚。景泰因这番复病,遂居外殿,惟太医董宿与宦官三十余人伏侍。日则进药,夜则卫榻。至初七日,于公忧极,恳请见帝问安。景泰遂召公于榻前,公俯伏问安。上曰:“朕自登极以来,谨守祖宗之法。前者该郊祀日期,朕因蒙天地祖宗默佑,身体少安,欲亲行祀典,不觉反劳呕血矣。”于公俯奏曰:“陛下圣寿无疆,还宜保重。且陛下敬天法祖心诚,天必之,勿烦圣虑也。”景帝即令董宿诊脉。宿曰:“圣体安矣。”上曰:“若如此,后日朕当受朝。”公叩辞出,心中甚忧。且皇储未定,万一不虞,事情重大。后日候帝坐朝,率群僚上疏,请复沂王为太子。

至初十日,于公专候坐朝,又不闻钟鼓之声。于公忧惧殊甚。众官知景泰病重,亦忧皇储未定。于公与众皆欲请沂王复为东宫,惟内阁王文之意不然。众官曰:“今日吾等会议,定期后日早封进。”忽有旨出:有大事在十二日早会议来说。众官闻言,即欲散回。惟吏部侍郎李贤对学士萧曰:“今日且未可散,乘众在此议定,必以复太上皇太子,是正理也。”只见王文对众官曰:“今日只请立东宫,安知朝廷之意在谁?”众官见王文之言,始知王文有异谋。众官遂散。

至十二日早,王文、于谦、陈循、商辂、萧等并众官,会集于左掖门下,同写草稿奏疏。起句云:“乞早建元良,以安人心事。”当有萧维贞举笔对众曰:“吾更一字何如?”众曰:“更一何字?”维贞曰:“更建字为择字何如?”众皆从之。惟李贤曰:“择之一字,似非复立之意。”于公即曰:“若上后日坐朝,即当奏上。如不坐朝,当奏请沂王监国。其意有在矣,看上意何如?”果乃复散。

至十四日五更时分,于公在朝房歇,专听钟之声,其时又不闻钟声响,心中忧甚。公乃走出朝房,会集大臣,议请沂王监国。众官甚喜。时宗伯姚夔见王文未到,即邀公与数大臣到其家。众遂写稿毕。众曰:“此事是吾等所为之事,内中若有一人先泄其议者,系贪功喜事之人。”期在十六早进其稿,遂留於姚夔家。

众与公遂辞姚公将出。忽有边报,报公曰:“小人们探知,边敌由李家庄将侵京都。”于公闻报,遂辞众先回部调度,急发牌令人戒饬,各边将谨守关隘,无得懈惰。于公心忧上疾愈甚,边报又至。乃复差孙继宗、卫颖、陈逵等,领人马往李家庄、马驹桥、易州等处添兵固守,差范广备御京城。仍差人发牌,着石亨、张、张等众用心提督,固守京城九门。

石亨见牌心喜,曰:“于尚书中吾计也。”谁知石亨见皇储未定,意欲复立上皇,贪功报怨,灭深谋险至矣。后上皇复位之日,何尝有北敌犯边之事。当日亨见牌到,即命童先先卜景泰病体。先曰:“不起矣。”亨曰:“汝可再卜一封,成得大功否?”先曰:“前已对主公预言,不过数月,应有一门封爵,某亦叨庇。正此时也。且皇帝在南宫,何必他求。”亨闻此言大悦,乃即遣杜清飞星来问万祺。未知若何。

第三十传 启南宫英宗复位掩北斗学士登台

且说万祺见清到,问其来意。清乃密达其事,万祺即低语杜清曰:“皇帝居南宫,今星临度,宜当复位,何必他求。可急回与石公说,事不可缓也。”清闻言忙回复石亨,亨知与童先暗合。乃即与掌兵官张、张、曹钦等商议。曹钦曰:“吾昨日遇见徐天全(有贞号)说:‘公等知之否?吾闻得王文、王诚已遣人赍金牌敕符,去取襄王世子矣。’吾闻此言,正欲见石公议此。若他们事成,则吾等束手看他们享富贵也。”亨曰:“吾正为此事而来。”遂道迎复太上之意。钦曰:“正合吾意,事不宜迟。”钦即令人暗暗到南宫通知其叔曹吉祥去了。又令人邀侄婿吴瑾同来商议。少刻瑾到,众言其事。瑾曰:“此天下之大事,社稷之功,必须得老成人素有才望者计议方好。”众曰:“老成者,惟许彬、杨善耳。”亨曰:“事不宜迟,吾等明日即往见许公去。”言毕各散。

十六日早,于公并众官正欲清稿,忽旨出,待十八日视朝。公与众惶惶而退。惟公部事完,即处朝房专候内有消息。是日京师乱传王文、王诚赍金牌敕符,取襄王世子去。石亨遂同张、曹钦等,拉杨善一齐来见许彬,俱道复立上皇之意。彬曰:“此盛德事,社稷功也。虽然,奈吾老矣,行步不前,不能宣力。吾闻徐天全经济才也,此人多谋,诸君即往谋之。”众人问曰:“徐君莫非向者治水之人。”许彬曰:“是也。”石亨曰:“此人果有才能。”

遂辞许彬,一齐来到徐有贞家。各道迎复上皇之意。有贞曰:“吾有心久矣,但不得其助耳。诸君曾闻王文、王诚取襄王世子之谣?”众曰:“闻此言,所以见许太常计议。许公言公特来相见。”有贞即问曰:“南宫可有人达知否?得有人内应,方能成事。”众曰:“已有曹吉祥、蒋冕等在内。前日已暗遣人达知矣。”有贞曰:“如此甚好。吾又闻得昨日有边报道,北兵又来寇犯。宜乘此机会调兵,以备非常为名,吾等行事,则莫得而测。”众人闻有贞之言,首肯者数次,齐曰:“此果有计谋者,许太常之荐不差。”有贞请众人坐定:“待吾细观天象,然后行事。”有贞自得了异书,天文、地理,原无不晓。于宅中后园起一高台,常去观天象。当晚有贞上台踏罡作法,观看星象一回,即下台出来。众人忙问曰:“天象何如?”有贞曰:“在今夕可为。”有贞遂命家人割鸡和血,同歃之,与众即便起行,仍与家人诀曰:“我此行,事成,社稷之福;不成,家族之祸。吾归则人,不归则鬼也。”嘱毕,乃急急与石亨、张等暗收各门锁钥,开门纳千余兵守护而行,是夜漏下三鼓矣。有贞复令还锁诸门,取钥投水窦中。亨、问曰:“此何为者?”贞答曰:“若不锁,万一内外夹攻,则事去矣。”忽然天色晦冥,众人惶惑,忙问有贞曰:“此象若何?”贞曰:“时至矣。”口中念念有词,人不得而知。遂急趋至南城。城门铁锢牢密,扣之不应。有贞即令人取巨木悬架,令数人举起击之。俄闻城中隐然开门声。有贞复令勇士逾墉进去,与外合兵,遂毁坏一处城垣而进。复见内中隐隐有灯火来,众人望见,大喜曰:“灯来,必有人到也。”言未毕,只见有数十内监出来问曰:“事体若何?”石亨、有贞齐应曰:“特来迎请上皇复位。”内监曹吉祥、蒋冕等,忙引进内。不多时,上皇出问曰:“汝等是何官?”众皆俯伏答曰:“臣等谨请陛下光复宝位。”太上犹迟疑。有贞等极陈天命有归,民心愿戴,且时不可失。太上曰:“卿等是谁?”有贞一一宣其姓名。太上又问曰:“于谦、王文得知否?”众曰:“不知。”有贞急呼兵士举辇,共扶太上登辇。有贞在前引导。忽然天色明朗,星月交辉。有贞忙催众呼噪,直入奉天殿。有贞遂扶太上升御座。太上顾有贞曰:“此事是卿为耶,朕失遇卿矣。”须臾鸣钟击鼓,俱传报上皇复位。群臣皆拜贺。

其夜于公尚宿朝房,公子于冕四鼓时见有兵行动,不知何为。少刻,忽闻得块南内呼噪甚急。于冕慌来报知于公曰:“南城呼噪甚急,想太上欲行复位也。”于公叱之曰:“小子天知,此乃国家大事。若果上病危,群臣不立沂王,当请上皇复位。自有天命,汝可自去。”须臾闻得钟鸣鼓响,公神色不乱,徐徐整朝服趋朝。将入朝时,范广闻变,率兵至阙下。于公见广,忙呵止之,即入朝就班。将行礼,忽殿上传旨下:拿王文、于谦等。未知若何。

第三十一传 逢相意诳上奏疏吐丹忠亲写供状

上皇复位,群臣黎庶,无不欢喜。此时景泰病危,耳中闻得钟鼓响,乃问内使曰:“今日钟鼓响,敢是于谦设朝?”内使答曰:“闻得众官请太上皇帝复位。”景泰闻言,乃曰:“哥哥做亦好,朕无忧矣。”越二日,景泰崩。

上既复位,乃问有贞曰:“朕今复位,改年号不改。”贞答曰:“周虽旧邦,其命维新。陛下初复大位,宜新天下耳目,以成中兴之治。”于是改景泰八年为天顺元年。复命有贞草诏,以诰天下。即命有贞以本官兼翰林院大学士,入内阁,典机务。

是日于公入朝,欲就班行礼。忽有旨下,拿于谦、王文、范广并太监王诚、舒良、张永、王勤等下狱,因有贞诳言共谋迎立外藩之故。又有旨逮内阁陈循、商辂、萧,尚书俞士悦、江渊、项文曜、古镛、丁澄、沈敬俱下狱,以其知王文之谋,故纵之也。即日出章纶于狱,升为礼部侍郎。升许彬为吏部左侍郎,薛为右侍郎。又论迎复功,维封石亨为忠国公,食禄一千五百石。张为太平侯,食禄一千三百石。为文安侯,食禄一千二百石。封杨善为兴济伯,食禄一千石。吴瑾加侯爵,增禄三百石。封徐有贞为武功伯,食禄一千二百石,世指挥使,入阁办事,并封其三代如爵,又赐章服玉带,复谕前随驾功。升袁彬、哈铭并为锦衣指挥佥事。高磐为锦衣同知。把台蒋信已故,赠忠勇伯。徐有贞遂矫旨令法司将王文、于谦、范广等严加拷掠,必令招迎立外藩之事。王文不胜愤辩。于公曰:“不必究问,但取纸笔来,待吾写出迎立供词,省劳法司勘问。”法司即付公纸笔。公提笔即写供词云:

供状人于谦,年六十一岁,系浙江钱塘县民籍。于永乐十八年中乡科,十九年登进士。二十一年奉命差往广东平祭瑶僮,犒劳官军,清查功绩。一军称廉明,瑶民怀德绥服。回京遂陈瑶疏,蒙恩复差巡按江西。有枉民滞狱,一鞫而知,全省皆称明察。因见宁府强横,劾其不法者二人。又见长芦一带马夫,快船夹带私盐万万,某亦不避权贵,各置之于法。至今河道肃清,民无阻扰。还京复命。宣德元年,扈驾往征汉王,收伏汉庶人。庶人当殿不服,反出不逊之语。某历数其罪,词严义正,汉庶人无敢再言。二年,山西、河南灾荒,蒙圣恩亲擢巡抚侍郎,往二省。某遍历诸处,问民疾苦,出示劝谕。良民尚义,捐贷资粟。仍捐己俸粜谷,以赈饥民,以备荒岁,全活亿万。每至汴城,见黄河水势汹涌,民遭漂溺。趁民间农暇之时,令其预为椿柳,以被卷扫之害。又旷廓乏人家之处,捐俸令人种树、浚井、建亭,使行者无枯渴之苦,往来有少憩之处。久虑别省流民居住无栖,乃编成伍甲,给与空闲田地,造房屋耕住,俱为良民。出役数十年间,昼夜区画,兴利除害。二省人民,建某生祠于白茅桥畔。正统十一年还朝,因触怒权臣,降某二级,仍差巡抚二省。十四年,今皇上亲率六军,蒙尘北地。初十日,京师大震。某望北号哭,急启太皇太后,乞命王监国。是日,群臣见马顺呵散仪仗,因忠愤激发,共击死马顺,廷中大乱,无复朝纲。王见骇,欲回宫者数次。某忙奔前掖,留王住定,一一处分,慰肃百寮,奏灭奸羽,群臣帖然就列。一日之间,区画百端,飞符整饬,袍袖尽裂,几舄尽穿。翌日蒙太皇太后进爵尚书,某固辞不受。其时民心慌扰,讹言万端,奸盗四出,百姓逃移,京都空虚。某乃令人巡视,多方晓谕,军民稍安。某集众启请太皇太后,社稷为重,乞立太子,以临臣民;乞命王,以辅邦家。二十一日,太皇太后命王为帝。

保宗社如泰山之安,使国家成中兴之业。整顿未完,敌兵突至,某亲督将士,誓以忠义,遂挫敌于德胜门遁回。某虑敌必掠通州,以资人马。某急往通州散粮各足,继焚其余,使彼进无所掠,退无所资,知吾有备,不敢侵据。至十月初三日,敌因喜宁唆拨,复大举入寇。九边震动,万姓惶惶,有倡南迁之议者。某恸哭谏阻,力陈京师根本之地,今不守此则大事去矣。景帝顿悟,宗社奠安,军民无迁徙之苦。即日命将出师,整兵拒敌。饬郭登谨守大同;激杨洪父子尽力报效;励石亨叔侄奋勇破贼;令孙镗、万广守卫京畿;督张、卫颖鼎峙互援。诸将奏功。复保孙安、朱谦修饬独石诸城堡。仍用计使杨俊、高磐密擒喜宁,豫埋铳炮击敌。敌惧请和,景泰皇帝犹豫未定。某忙上前陈奏,备述兄弟至亲,君臣大义,礼宜答使迎复。景帝顿悟,遣使臣迎今皇上归国。兄弟行揖逊之礼,君臣贺再会之仪。置立十二团营,掌督精兵一百八十余万。授计于董兴、马轼等,剿除广寇黄萧养;指画于陈等,收伏闽寇邓茂七;蔫陶得成诛降浙寇叶宗留。又安插永乐年间降人于东南,潜消彼敌觊觎之心。复保陈豫、王通筑城于天寿山,使军兵无迁徙之患,商贾得安集之防。七年之内,日则不暇饮食,夜则独宿朝房。蒙问所供是实。

众官见于公亲书供状,件件大功,事事伟绩,无不叹息,遂缓拷掠。公写供词,高诵毕,只首不语。惟王文心中忿忿,大声呼叫。不知何言。

第三十二传 西市上屈杀忠臣承天门忠魂觌诉

当时王文见于公写出招词,读出功绩,并不分辩迎立外藩之事。王公大忿,厉声呼曰:“天乎!冤哉,冤哉!今日勘问某等迎立外藩,有何指实?有何凭据?有何人见证?差何人去迎的?”有附会亨、贞之官曰:“汝意欲取金牌符敕,私结内宦,迎立襄藩,如何抵赖?”王文答曰:“金牌符敕,见存禁中。不奏知太皇太后,谁敢窃取而行?既言迎立襄王必动惊人,查有何人到彼?今日若以‘意欲’二字诬陷某等,实不甘心!”于公见王文力辩,乃曰:“王千之(文之号),汝辩之何益?石亨、有贞等意已如此,如何肯放我与你?彼盖欲踵秦桧莫须有之故智也。辩亦死,不辩亦死。”当时萧维贞曰:“此事出于朝廷,公等不肯承认,亦难免得。”当有张在坐,乃闭目与萧维贞言曰:“此辈自作自犯,如何说出于朝廷。”时有刑部郎中刘清闻得此言,叹曰:“真冤哉!真冤哉!”即叱刘清曰:“听汝之言,想必也是与他同谋的。”一时附会亨、贞者群诋侮之。

明日,石亨等矫上旨,催促成狱。法司无奈,只得承亨、贞风旨,乃以‘意欲’二字,附会上之。亨等遂挟都御史萧维贞等构狱词,其略云:“看于谦、王文等,意欲迎立外藩,图危社稷,合依谋反者律。陈循与项文曜等,知于谦、王文等谋异不举,依知情故纵者律。”奏上,天顺帝览毕,犹豫久之。乃曰:“于谦曾有功于社稷。”众皆默然,未及对。石亨、有贞忙上前启奏曰:“臣等出万死一生,迎陛下复位。若不置于谦于死地,则今日之事为无名。”上闻此言,其意遂决。法司标榜于市。

二十二日早,狱中取出于谦、王文、范广、王诚等,于西市受刑。王文口中大叫曰:“显迹何在!以莫须有效奸贼秦桧之故套,诬陷某等于死,天乎昭鉴!”于公乃大笑,口中但曰:“主上蒙尘,廷中大乱,呼吸之间,为变不测。若无于谦,不知社稷何如。当时吾统一百八十万精兵,俱在吾掌握之中,此时不谋危社稷,如今一老羸秀才,尚肯谋危社稷乎!王千之、范都督等,吾与汝不必再言,日后自有公论也。”于公复大笑,口吟辞世诗一律,令人代录,其诗云:

村庄居士老多磨,成就人间好事多。

天顺已颁新岁月,人臣应谢旧山河。

心同吕望扶周室,功迈张良散楚歌。

顾我今朝归去也,白云堆里笑呵呵。

呜呼!枉哉!屈乎!于公吟完,令人录毕,即正色就刑。都人见之,闻之,老幼无不垂泪。有举家号哭者,有合门私祭者,有暗地披麻服者。边关军士闻知,莫不涕泣。

当时范广同赴法曹,乃挺身直至西市。口中大叫曰:“当初陷驾者谁(指石亨坐视)!吾提兵救驾者,今反杀之。天理何在!”叫未绝,只见一妇人披麻带经而来,乃一妓者,平日侍从范都督数年。范广见侍妓号哭重服而来,忙问曰:“汝来何为?”妓者曰:“特来伏侍公死。”复号哭,大声呼曰:“天乎!天乎!忠良辈死也!”观者莫不惊哀。范广即刻被刑。其妓恸器伏地,口吮其颈血。俟收殓时,以铁线缝接其头,顾谓范公家人曰:“好好抬主翁去葬。”言毕,妓者从腰边掣出短刀,大声曰:“主君死冤,贱妾死烈。”即自刎于尸旁。众人与法曹官等,尽皆惊讶,深叹妓之忠烈。是日天昏地暗,日月无光。阴风凛凛,黄沙四起,实有屈杀忠良之气。

不过数日,王镇正出朝门,忽然风沙泼面,天色昏暗,大叫一声,口吐鲜血。从人见了心慌,急扶至东安门来,人事不醒,惟手乱指而已。时人咸谓忠魂促迫耳。朝廷发陈循、商辂、项文曜等于外戍,后成化帝登极,尽复其职。王文亦谥毅愍。诸公冤事始白。

且说当日于公被刑,暴尸市上。因公子于冕发戍辽东,尸骸未殓。忽一人边外冠服,枕公之尸,大哭不止。复奠以壶浆,曰:“某虽国外人,颇怀忠义。今公死冤,公子谪戍。呜呼哀哉!”众百姓见之,一齐团看,乃是太监曹吉祥麾下一个属官,名朵耳者。众百姓见朵耳尚且如此,况我等皆是于少保爷存留性命的,反不如一朵耳耶?于是众人一齐壶浆设奠,将锦衣覆盖其尸,号哭之声,巷陌皆震。徐有贞闻之,心中畏动。石亨差人禁止不住。曹吉祥痛杖朵耳,不许再去哭。明日朵耳仍来哭奠,吉祥亦不能禁。当时于公尸骸,乃都督陈逵赂守者收公尸骸,葬于城西浅土,又嘱咐居民看守。居民思公功德者,每每暗奠壶浆。哭者甚众。

公子于冕前一日已发辽东卫为军,不知父第二日被刑,与解人行至山海关,是夜梦父于公语曰:“吾前日已被石亨、徐有贞诬害而死。吾魄虽丧,而魂不灭。当日诉于天,蒙上帝怜吾忠义勤劳,着吾为京都城隍。吾今欲朝皇帝诉吾之冤,但借汝目光三日,现形朝见皇帝后,还汝目光。”言毕欲去,公子冕梦中见说,扯住父衣,大哭不止。觉来两目失明,冕恸哭不已。遂止于山海关上,忙遣义兄于康回京,探父信息。

于公既死之后,一灵不昧,忠魂耿耿。石亨、有贞等独坐时,亦常恍惚见公形影。一日,承天门大火,上亲临,命内使诸人救火。抬头便见于公隐隐闪闪在火光之中,以首连叩,若有诉冤之状者数次。此时乱嚷嚷之间,上耳中闻得诉曰:“臣之孤忠,上帝已哀怜赐爵。今特诉之陛下。”上闻言,惟曰:“是也。”于公又数叩首,不见,火亦随灭。上是日心知其枉,乃即召徐有贞至便殿,谕以承天门之事。有贞答曰:“此陛下见火恍惚,不足信也。”上闻贞言,愠色而罢。

明日有旨,独宥于冕辽东之戍。赍旨者星夜驰至山海关来。是日,于冕复梦见公曰:“吾已泣诉于皇帝矣。今还汝目光。”冕在梦中牵父衣大哭曰:“不孝子不能收葬父骸,万死难赎其罪!今欲何往?”公曰:“汝不必恸哭,皇帝尽知吾冤矣。”言罢,振衣而去。于冕闪觉,睁眼看时,复明如旧。

后日将晚,忽有边将一齐来到曰:“公子恭喜,朝廷因承天门火灾,旨从禁中出,独宥公子之罪。某等想尊公忠魂不昧,朝廷悔悟也。”于冕闻言,哀声少息,对诸将谢之,乃即欲与于淳促装回京,殡葬父骸。诸将忙谏阻曰:“公子未可遽到京师。今皇上圣聪明鉴,虽独宥公子,奈权党众多,深虑公子陈冤,倘有削草除根之意,未可知也。况彼正是炎炎之际,何事不可为。依某等愚见,待众少衰,朝廷念尊公功绩,那时公子到京,上一纸陈冤叙绩之疏,庶归葬得安,忠孝两全也。”公子闻言,心觉有理,暂止于山海关上,专候于康信息。

这于康领公子之命,奔至京师。一路闻人说公之功,叹公之冤。于康含泪访问,已知主人于二十二日被刑。暗问公尸骸何处。有人说陈都督收尸权葬在城西。于康闻言,忙来见陈都督。陈逵一见于康,二人放声大哭。逵曰:“自从公子发戍去第二日,不料奸党构罪,以致恩公受屈而死。我暗地赂守尸内监,潜地收殓,葬在城西浅土。待公子回时,迁恩公骸,归故乡安葬。”于康感谢而叩,又大哭一场。军从莫不涕泣。陈逵即同于康到葬处。于康即办祭物,痛哭叩祭一番。忽有军人报曰:“朝廷有旨,独赦公子于冕。”于康闻报,暂停一日,即别陈都督至山海关,报曰:“主爷是前月二十二日被害,蒙陈都督赂守尸之人,收得骸骨,葬城西浅土之处。”于冕闻说,哭绝于地。众人同于康、于淳齐来救醒,哀哭不止。于淳当日哭之,伤心呕血,得病而死。关上忠义之官,皆送赙祭之仪与公子设灵位之处。于冕悉谢叩却之曰:“承诸公盛情,却之固不恭,恐伤先人之清白,不孝孤铭心已耳。”于冕一心要拜见父尸,诸将见阻不从,谢诸将曰:“不孝孤蒙恩独宥,不往收父尸骸,寸心如割,虽万死不辞!”众见冕如此,乃曰:“公子坚执要去,可扮作商人,同尊使潜往祭葬毕,可即回转。”冕谢诸将,当下扮作商人,同于康一径奔到陈都督处。相见抱头痛哭。冕深谢陈逵。逵曰:“某感先公厚恩,虽粉骨难报。何足为谢!”即同冕往葬所。恸器祭奠毕,逵乃差人悄悄发棺。冕即着于康送柩回杭,葬于三台山之处。冕仍回山海关栖止。朝廷于三月初一日有旨:追复故御史钟同,赠大理寺正卿。复召同二子进京。未知召荫何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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