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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幽默的二重逻辑错位律——歪理也要歪得有理(3)

同样说是“惊讶……选择”,但是恰恰包含完全相反的指向和意味:本来是那男士自以为屈尊了,可是同样的词语被康德重复了一下,就变成这位男士高攀了。

七、显性逻辑与隐性逻辑的转化

幽默之妙,就妙在两条思路一齐共处在同一个词语或同样一个事物之中。不过在叙述的开始,作者强调了一条思路,尽可能地吸引听者或读者的注意力,同时又尽可能地隐蔽另一条思路,让它不引起注意,甚至让它成为第二条思路的背景材料,或者是看来可有可无的道具;而最后让那被淡化的思路突然冒出来,使全部情节得到一种新的解释,而原来那占据注意中心的思路倒很自然地被推向注意力的边缘,成为不起眼的背景。如果可以把第一条思路叫作“显性逻辑”的话,那么第二条思路则可以叫作“隐性逻辑”。到了结尾,则恰恰相反,隐性逻辑变成了显性逻辑,而显性逻辑变成了隐性逻辑。美国得克萨斯州理工大学的麦克费教授在他写的《幽默及其来源和发展》中举过这样一个例子:

一个原子能工厂的工人经常推着一辆手推车经过门卫的面前。这个工人总是说,车子里除了细木刨花以外没有什么别的东西;而门卫则威胁说如果他再不老实交代偷了什么东西,他就会被列入有偷窃行为嫌疑的名单,遭到监视。最后,这个工人不得不承认他一直偷的就是手推车。

这个笑话之所以有味道就是因为第二条思路——隐性逻辑(偷手推车)埋伏得很好,它冒出来取代了中心思路——显性逻辑(偷的可能是藏在刨花下面的什么东西),并且过渡很自然。读者和听者在接受这两条逻辑线索的对调时,不但一点也不感到勉强,而且体会到一种快感,也就笑得很自在;如果不是这样,第二条思路不是很自然、很巧妙地埋伏在原来的思路之中,就显得很粗糙,因而也就谈不上幽默感了。

侯宝林、郭启儒在相声《醉鬼》中,说醉鬼倒在马路上,自行车来了,劝他起来躲躲,他不躲;汽车来了,又劝他,他还是不躲;消防车来了,人家不劝他,他却躲了。

这里有两重逻辑:一重是显性的醉鬼逻辑,自行车来了,汽车来了,他都不躲,因为他醉了,就不知道危险了;第二重是隐性的,根据显性逻辑推断,以为消防车来了,他同样不躲,然而他却躲了。这时,本来是潜在的另一种逻辑冒出来了:消防车不像一般车那样压了人要偿命;他再不让,如果被压死了,就不幽默了,不好玩了。让他主动爬起来,说明这个家伙根本不是真正的醉,而是装醉,本来显性的逻辑变成隐性的,而本来隐性的逻辑变成显性的,这么一“错位”,就幽默了。

这正可以说明显性逻辑和隐性逻辑是有机地结合在一起的整体,而不是各自独立的。

八、阿Q转移了思路为什么不幽默

鲁迅的《阿Q正传》描写阿Q在面临严峻的挑战时,他常不拘泥于一条思路,时时冒出另一条思路来。但是阿Q毫无幽默感,原因是阿Q的第二条思路不是事先有意埋伏在那里,然后巧妙地浮现到表层上来的,而是临时拉来欺骗自己的。这不是二重复合的错位逻辑,而是二元逻辑。比如,他的头上有癞疮疤,他过分强的自尊心使得他忌讳人家说“癞”,推而广之与之有关的“光”、“亮”、“灯”、“烛”等都不能容忍。在估量了对手之后,“口讷的他便骂,气力小的他便打”,但总是吃亏的时候多,后来就改为“怒目而视”,然而还是阻止不了人家嘲弄他,以后每逢有人故意谈到他的头很亮,如保险灯时,他没有办法,只好转移思路:

“你还不配……”这时候,又仿佛在他头上的是一种高尚的光荣的癞头疮,并非平常的癞头疮了……

虽然阿Q在不遵守同一律、任意转移思路方面和幽默的“错位”逻辑有某种共同性,但是这不是幽默。这是因为:第一,阿Q的思路并非自由转移,而是被迫转移,被迫忍受屈辱;第二,幽默者是明知其虚幻而故弄玄虚,阿Q却是认真的,不是玩笑,不是和对方交流情感,而是自我麻醉;第三,最重要的是阿Q的逻辑结构是互相独立的,而不是统一在一个错位的二重逻辑之中,隐性逻辑并未事先埋伏,事后取代显性逻辑,因而不具备幽默逻辑的“错位”功能。

与阿Q的逻辑相近的是强词夺理的逻辑,也就是根本不讲逻辑,连一重逻辑都不讲。例如《狼和小羊》中狼的逻辑,他要吃小羊,起初说小羊把水弄脏了,小羊说,狼在上游,自己在下游,不可能弄脏狼要喝的水。狼就转移思路,说去年小羊在背后说他的坏话。小羊说,去年自己还没有生下来。狼在理屈词穷之后,说:“说坏话的,不是你就是你妈妈,反正都一样。”这也是一种转移思路,但和阿Q一样,也是二元逻辑。狼后来的思路不是事先埋伏好的隐性逻辑,也没有通过“错位”逻辑的模式交错,自然地和原来的思路结合在一起,而是生硬地强加于人。

狼和阿Q说的都是歪理,都有思路的变化,但不是思路的错位,因而也就没有落空与落实、困惑与顿悟的转化,不论在结构上、功能上都与幽默无缘。

九、康德关于笑的定义和相声艺人的“理儿不歪,笑不来”

康德说的“笑产生于紧张的期待的落空而造成的感情爆发”是不周密的。紧张期待的落空,并不一定导致笑的爆发,有时可能是哭,是愤怒。例如:球迷看足球比赛,本来期待自己国家的球队胜利,结果却输了,于是感情爆发,输了的球队队员当场就哭了,球迷也可能大打出手。报纸上还报道过,有一个球迷发了神经,把老婆扔出窗外去了。这就太不幽默了,因为思路太僵化、太不自由了。只有一条思路无论如何是幽默不起来的,要幽默起码得有另外一条思路包含在同一动作中。例如,才把老婆扔出手,就后悔了,赶紧趁老婆没有落地的时候,跑出去把她接住。

两条逻辑线索一交错,就有了幽默的味道。康德的定义讲的是笑,已经不完善了,用来解释幽默,更显得捉襟见肘。在我看来,从幽默心理学观点来看,幽默的笑是产生于期待的失落和意外的落实或者顿悟。之所以如此,是由于幽默逻辑的特殊规律:它包含着显性和隐性两条逻辑的交错。显性逻辑引起了期待的失落(或困惑);而向隐性逻辑隐秘转移,却获得了意外的落实或顿悟。这两方面的内涵“不一致”导致怪异,便有了情不自禁的笑,这种笑由于与顿悟或新的发现结合在一起,在不一致中又有某种一致,笑起来就不是肤浅的,而是意味深长的了。

我国相声艺人曾经总结过一条经验叫作“理儿不歪,笑不来”。康德是从心理学的角度提出问题的,而我国艺人则是从逻辑学的角度提出问题,二者相得益彰。康德是说期待的失落,为什么会失落呢?我国相声艺人回答说,因为理歪了。那么理是怎样歪的呢?他们没有回答。用我的话来说,就是逻辑被错开了,显性逻辑被隐性逻辑篡夺了(我把这种现象叫作“错位”)。因而光有失落,即使笑了,也不一定是幽默;只有在另一条逻辑上顿悟了,把失落(不一致)和顿悟(一致)在两条逻辑的交叉点上暂时统一起来,这时才有幽默的笑。

20世纪60年代英国的蒙哥马利元帅访问中国,杜聿明被介绍给他。翻译告诉这位英国元帅,杜聿明是在淮海战役被俘的将军,蒙哥马利问杜聿明那时有多少士兵,杜聿明回答说100万。英国元帅奇怪了,有100万兵不该被打败。杜聿明这时和他幽默起来,说:“阁下不知他们有多少人,他们有200万。”这不符合事实,当时解放军只有60万—70万。他解释说:“我手下的人都跑到他们那边去了。”

原来的思路是被打败以前的人数,这虽然没有讲明,但是双方心照不宣。可杜聿明就利用这句没有讲出来的话,把思路转移到打败以后对方有多少人。当时蒙哥马利愣了一下,这说明因为“不一致”,原来的逻辑预期失落了,可不久就笑了起来,这是因为他在另一条思路引导下又一致了,获得了顿悟:原来杜聿明全军覆没了,他手下的人几乎全都投降了。

这句话是后来意会的,可是早已潜藏在杜聿明前面的歪理中,或者说是在错位逻辑之中。蒙哥马利的思路曾经在杜聿明留下的逻辑错位中困惑,可是立即就在转移了的思路中又会合在一起,他们的微笑就是会心的了。

幽默研究之难在于:第一,囿于西方权威的心理学定势;第二,即使是从逻辑学出发,也往往不得要领,原因是总以理性逻辑的框框去套,不由自主地以理性逻辑的一元化(同一律)去抹杀幽默逻辑的二重复合性,因而就看不出幽默逻辑的“错位”规律。上个世纪,一个研究幽默的学者提出幽默的结构:悬念—渲染—顿悟—发现。这其实是一般情节结构形态,从推理小说到言情、武侠小说都是如此。从逻辑上看,也是从原因到结果的一元结构,这是亚里士多德的悲剧情节因果(所谓“结”和“解”)的翻版。用来解释一般的文学作品的情节都不太合适,因为它并没有分清理性的因果性和情感,也就是审美因果性的巨大差异,用来解释幽默就更加外行,连起码的错位现象都没有涉及。理性逻辑的权威长期统治,使得许多理论家产生了自卑感,因而我国的幽默研究一直在幽默的大门外徘徊。不从一元理性逻辑的思维当中解放出来,就不可能抓住幽默的特殊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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