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张星将逃跑的小姑娘们重新关到屋里时,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还好,由于发现及时处理得当,一个也没跑掉,连那两个跳窗出逃的姑娘也都被抓了回来。终于消停下来的张星猛然想起小嫦娥还在自己房里,还被铐在床头。
张星几乎是小跑着赶回自己的房间,打开门,拉亮电灯,他首先看到的是小嫦娥披头散发的脸以及喷着火的眼睛。顺着小嫦娥的脸向下看去,小嫦娥的上衣已经被撕开了,裸露着的前胸一起一伏,而下身更是一丝不挂,鲜红的血顺着她的大腿内侧向下流着,那鲜红的一道道血的印记仿佛一条条毒蛇爬伏在她雪白的肌肤之上。那毒蛇似乎喝够了血,又吐着它的毒芯向张星游弋过来,咬住了张星的身体,咬住了张星的心……
啊……啊……张星狼一般嚎叫起来,周身的热血瞬间都向头上涌来,几乎要冲破头顶直射而出。
“小嫦娥,小嫦娥,我的小嫦娥。”张星嘴里喃喃着,把小嫦娥搂进怀里。如果说张星是在安慰小嫦娥,倒不如说他是在安慰他自己,如果不是他把小嫦娥的双手铐住,凭小嫦娥的身手,任何人都不可能得逞。可是现在,冰清玉洁的小嫦娥竟然被人糟蹋,而且是在他张星的房里被人糟蹋,是被他铐住了双手才被人糟蹋。他和糟蹋小嫦娥的混蛋一样罪恶深重,一样死有余辜。“小嫦娥,是谁干的,是谁干的?我要把他杀了,我要把他碎尸万段……”张星喊着,哭着,叫着,仿佛被烈火焚身。与他的歇斯底里相反,小嫦娥一直沉默着,一言不发,不过从她喷着火的眼睛里还是可以看出她曾经遭受了怎样的伤害,又是怀着怎样的仇恨。因为被张星紧紧地搂抱着,小嫦娥的头正好伏在张星的肩头上,也许是张星身上浓重的男人气味刺激了她,也许是她已经视张星为仇敌,总之,她毫不犹豫地一口咬下去,并狠狠地用力,再用力,直到上牙与下牙相碰在一起。张星只感到肩头一阵剧痛,他知道这是小嫦娥在报复自己,他没有反抗也没有躲避,就那么心甘情愿地忍受着,与他心中的疼痛相比,这点痛又算得了什么呢。
小嫦娥并不知道强暴她的人是谁,因为她只看到了那个人的一只手,正是这只手从门缝里一点一点地摸进来,关了墙上的电灯开关,让房间没入一片黑暗之中,然后这只罪恶的手便向她摸来……那绝对不是张星的手,张星的手粗糙、有力。而这个人的手却细长、似蛇的身体,这双蛇一样的手在小嫦娥的身上肆意游走,让小嫦娥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战栗,感到了就要被扼杀的痛苦和绝望。好在这双蛇一样的手并不真的像蛇一样冰冷,它还有人的体温和人的细腻……接下来,小嫦娥感到了疼,是真的疼还有真的痛,痛是撞击的痛,疼是撕裂的疼,轰、轰、轰,山一样的力量撞击过来,小嫦娥的处女门户就在这强劲的撞击下轰然倒塌……
人生最大的仇恨莫过于杀父之仇、夺妻之恨。现在张星就在体验着这种夺妻之恨,作为一个男人,最屈辱的事情莫过于自己心爱的女人被人凌辱,而自己又恰好当了帮凶,现在张星就正在承受着这种屈辱。
天刚亮,张星就把小嫦娥送了回去。这时,酒店里的人还都没有起床,张星就是想趁着大家都没有起床才把小嫦娥送出去,他不想让别人看见他的小嫦娥,他怕他们笑话他的小嫦娥,他怕他们会伤害他的小嫦娥。
回到租住的屋里,张星先把刀、剪、绳统统收罗到一起,他怕小嫦娥会做傻事,小嫦娥看着他冷笑道:“你用不着这么防范着,我不会自杀,为了我的爹妈我也不会自杀。”
张星觉得小嫦娥说话的口气很怪,不像她平时的样子,他有些怕,他知道人受了打击会疯,就像他的父亲一样。
张星说我知道你不会自杀,我们还有好日子要过呢,等我把该处理的处理完了咱们就结婚,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嫌弃你,都要娶你。
小嫦娥说:“娶我?你有这个资格吗?想娶我你就先把那个坏蛋给我找出来,我要把他碎尸万段。”
张星回到酒店时已经是中午了,也许是张星脸色很凶的缘故,几乎所有的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并躲着他,只有欧阳光主动走上前来,问他怎么了,是谁惹了他?
“还不是昨晚闹腾的吗。”张星含糊地应付了一句转身就走。张星本想问问大家昨晚他出去追人时谁进过他的房间,但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如果自己真的这样问了不就等于告诉大家有人动了他的小嫦娥吗?那不是自取其辱吗?
那个下午,张星骂了保安,骂了服务员也骂了小姐,把那些人骂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张经理今天这是怎么了?吃错药了是怎么的?
张星最后把小毛叫到了自己的房间。在酒店里,小毛是张星绝对的心腹,下面员工对张星有什么不满,情绪有什么波动,或是谁谁手不老实,谁谁和小姐乱扯这些鸡毛蒜皮的烂事一般都是小毛最先通报给张星。小毛成了张星了解酒店各个角落的监视器。反过来张星对小毛也不错,甚至是十分的偏袒,小毛因为在社会上混得久了,人很懒散,做事好糊弄,这些张星都看在眼里,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顶多提醒提醒。若是换了别人,张星不上去踹人家两脚才怪呢。
这次张星把小毛单独叫来,就是想问问昨天晚上的事。他说小毛,昨天晚上我出去追人的时候有没有谁进了我屋里,我的那个什么怎么不见了。张星说得很平静,也把那个什么说得很含糊,就像不经意似的随便问了问,他还不想让小毛知道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但不知不觉中,他的眼里就掠过了一丝杀气,这自然瞒不过小毛的眼睛,别看小毛岁数不大,但久历江湖,经过的事儿比张星还多,特别是对男女之事更是无师自通。张星昨天把小嫦娥铐在屋里的事儿酒店里的大多数人都知道,联想到今天张星一直铁青着的脸和杀气腾腾的眼神,小毛就猜出了眉目,但他却没有说破,他不想让张星难堪,他也一样顾及着张星的脸面。现在张星开口问起这事儿就更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小毛也是个说话好留余地的人,他说他要回去打听打听,过几天再告诉张星结果。
晚上二哥来时,不知是谁把昨晚小嫦娥想带着小姐们出逃的事儿告诉了二哥。二哥一听就气得不行,他说去把张星给我找来,我问问他到底还想不想往好了干。当时张星正从小嫦娥那里往回赶。
张星一进门就看见二哥正冲着欧阳光发火,二哥说:“张星呢?张星哪去了?你又放他走了是不是?”
张星快走两步说:“二哥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二哥把头转过来,说:“你还知道回来呀,你怎么不去陪着你的那个什么嫦娥呀!你的那个嫦娥她是不是想把咱们这个店搞垮呀,真他妈的,你怎么找了这么个玩意呢?”这是二哥第一次这样对张星说话,他真的是忍无可忍了。
过了一会儿,二哥大概也觉得自己刚才把话说过了,于是又挑了几句好听的来安抚张星,二哥说:“我是看你有能力,看你是个重义气的人,所以才一心要提拔你,你可不要辜负我的一片苦心。”二哥说的是真话,自从张星来了以后,他就把酒店里的大部分权力都交给了张星,特别是色情服务这方面。
张星几乎每天都在暗暗发誓,一定要找到那个强暴小嫦娥的混蛋,让他受惩罚。正是在这个时候,小毛把他打听到的还不敢肯定的消息告诉了他,小毛说,那天晚上有好几个人看见老板欧阳光上了四楼,好半天没下来。
你说的是真的?张星逼视着小毛的眼睛问,眼角的一小块地方突突直跳,样子凶恶极了。
我也不敢肯定,但好几个人都这么说,我又不好仔细盘问他们,怕他们多想。小毛的表情变得暧昧起来。张星心里一疼,脸皮立刻火烧火燎,仿佛被人当众扒光了衣服,暴露出了原本被衣服掩盖着的羞耻之处。张星真想冲着小毛那张暧昧的脸打过去,但他咬咬牙还是忍住了,他知道小毛没有错,小嫦娥更没有错,错的是他自己,是那个该死的混蛋!“你再打听打听,那天到底是谁进了我屋里,要准确无误才行。”张星向小毛吩咐着。“这我知道,你也别着急,这事急不得,要计划好了一步一步来。”
十月份何之水参加了一次全国性的体育比赛,并且取得了好成绩,拿到了摔跤项目中五十七公斤级的金牌。一时间,何之水成了这座城市里的体育名人,为市民争光的英雄,前途无量的小将。市里还专门为她们这些拿了金牌的运动员开了庆功会,场面热烈火爆,并有多家媒体的记者参加。因为何之水外形挺拔,面容娇好,加之脸上那块独有的红记使她迅速成为全场的焦点,那些报纸、电视台的记者们纷纷将镜头对准她,由于曝光率高,又引出其他媒体的记者蜂拥而至。那几天何之水被记者们追得无处躲藏,于是就干脆跑到张云这里来,图个清静。
何之水如此耀眼,张云不可能没有想法,他甚至不敢去想他们的将来,不敢奢望他们还没有公开的恋情能够发展成婚姻,他只是很高兴和何之水呆在一起,看她像小燕子一样毫无顾忌地伸直两臂在他面前做飞翔的动作,看她脸上那块即像花瓣又像火焰的红记。何之水的身上洋溢着太多的青春活力,这正是张云所喜欢的,他更喜欢她如水一样的单纯,喜欢她描述未来时那份信心十足的表情。看着她张云便感到自己也年轻了,又回到了大学时代,对未来充满了向往,胸中燃烧着永远不灭的激情。这份让张云无比怀念着的激情在他工作以后渐渐地冷却直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深深的思考,深深的深深的忧虑。在这个加上周围二十几个自然村在内,人口尚不足三万人的郊区小镇,存在着太多让张云无法接受的事实,无法理解的现象,无法无动于衷的感慨。
何之水归队训练的第五天,张云意外地收到了一封信。开始他还以为是何之水写来的,还冲着信笑了一下,心想这小姑娘不知又在捣什么鬼。谁知拆开信一看,立刻愣住了,信并不是何之水写来的,而是另外一个陌生而可怕的人。
信的内容透着一股阴森的气息,让张云在吃惊之余感到不寒而栗。信中写到:
张云,你还记得十四年前那个黑色的日子吗?还记得在你们村子前面的那个水塘里淹死的那个女人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就是你的母亲吧。作为儿子,你一定想知道你母亲真正的死因,你一定想知道是谁将你母亲置于了死地!你想找出当年的凶手吗?我知道凶手是谁,我瞒了十几年,现在不想再瞒下去了,我要把真相告诉你,我要告诉你是谁害死了你母亲……
触目惊心的文字似一把利刃挑开了张云已经结痂的伤口,不堪回首的惨痛再次弥漫在他的心头,他清楚地记得十四年前的那个秋日,母亲一夜未归,他和弟弟还有父亲夜里出去找了几次,都没有找到。因为母亲前几天也有过夜不归宿的时候,所以他们并未太着急,还以为天亮以后母亲自会回来。谁知一直等到第二天也没见到母亲的影子。第三天早晨,一具已经被水泡胀的尸体从水塘里浮了上来。张云哥俩被人叫到水塘边,看见了已经被捞上岸来的母亲,母亲的面孔狰狞可怖,母亲的躯体臃肿丑陋。哥俩仿佛一下子跌进了万丈深渊,他们不相信那个人会是他们的母亲,他们不相信他们活生生的母亲会离他们而去,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他们哭喊着,这不是我妈,我妈不能死……邻居们并没有制止他们的叫喊,他们只是把他们哥俩拽得远一点,不让他们再到跟前去。他们看见爸爸哭倒在母亲的身上,他们看见姑姑回家取了一条破棉被将母亲的尸身盖住,他们看见村里的治保主任后来的镇长撒开长腿飞跑着回村委会去给派出所打电话……
十四年后的今天,当张云再次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时,心依然痛楚得仿佛被野兽撕咬。他稳了稳神,继续看下去,“你还记得赵大油吗?就是你们村里的那个五保户,他就是当年的目击证人,他亲眼看见你母亲被人推下了水塘。可惜他现在已经不再了,但他临死前把这个秘密告诉了我,我现在是唯一的知情人,我知道是谁杀死了你母亲,我知道是谁把她推进了水塘。他就是你的顶头上司许大雷!……”后面还有一些许大雷如何该死的话,张云没有细看,也无心再看,他只觉得有一股怒火从心底升腾而起,直烧遍五脏六腑。虽然他不能完全相信信上所说的一切,但这封信上的内容确确实实让他对母亲的死产生了怀疑,对许大雷产生了怨恨。
一段时间以来,特别是许大雷为救陆二的儿子被烧伤以后,张云对许大雷的态度已经发生了根本的转变,有时他竟也觉得许大雷可亲可敬,像自己的兄长和长辈,但是现在,在看了这封信之后,他再也没有这样的感觉了,他又开始像从前一样憎恨着许大雷,而且是有理智地憎恨,恨不得亲手将他痛打一顿,恨不得……
尽管张星极力地克制,尽管小毛还没有给他准确的答复,但对二老板欧阳光的仇恨还是不可避免地写在了他的脸上,反应在他的举止言谈中。张星了解欧阳光的为人,知道他的癖好,在这个酒店里,除了欧阳光绝没有第二个人敢打他小嫦娥的主意,敢欺负到他张星的头上,这一点张星心知肚明。张星脸上的变化自然瞒不过做贼心虚的欧阳光,更瞒不过洞察秋毫的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