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方法得当，排查入室强奸案线索的局面终于打开。晚饭后不久，在一位社区老大娘的陪同下，何惠敏敲开了少妇李巧云的家门。李巧云正在哄孩子睡觉，丈夫是大货车司机，十天半月难得回家一趟。何惠敏开门见山道明来意：“大姐，我是公安局的，想找你了解蒙面人的事儿。”
李巧云闻言登时泪如泉涌，心有余悸地拒绝道：“这事你们就别问了，如果传到孩子他爸耳朵眼里，俺这个家就非零散不可。”
“大姐，你放心，我们绝对守口如瓶，为你保密。”何惠敏打消李巧云的顾虑说。
默思了一会儿，李巧云心一横，咬牙切齿道：“为了早日抓住那个该千刀万剐的害人精，我、我说：
“孩子快满月的那天晚上，我刚把孩子哄睡，正准备上床歇息时，一个蒙面人用尖刀拨开门闯进屋来。我马上意识到此人是夜猫子进屋，来者不善，便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你饶了我吧，我生孩子还没满月呢，可怜可怜我吧！蒙面人不由分说，毫无人性地用尖刀逼着我，粗暴地扒掉了我的秋裤……”
停了片刻，李巧云又补充说，“那个孬孙货个头不太高，胖乎乎的，身上好像还有股不是太难闻的怪味……”
坚冰终于被打碎，案件被警方从“大海”里一个个“钓”出水面。
综合受害人提供的蒙面人的特征，雷鸣很快绘制出《蒙面人作案一览表和案发区域分布图》，报送给吕胜道：“吕局，群众的反映，的确不是空穴来风。经过几天的明察暗访，现在已经发现，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内，有十多名妇女被蒙面人强奸、抢劫，其中四人因反抗被扎伤。”
吕胜看完一览表后，满意地对雷鸣道：“走，咱一块去向贺局汇报，稍带议议下步如何展开工作。”
潘登高一个电话，颍川市电视台台长唐浩慌得一溜小跑来到潘登高办公室。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唐浩知道，时下见领导难不说，且有许多讲究，心理学是十分用得上的。譬如你见领导之前，必须先要揣测一番，今日领导的心情是否舒畅，是否有闹心的事儿，血压、血糖是否得到了有效控制，头天搓麻手气是否佳，睡眠质量是否好，挨领导的领导批评了没有？诸如此类问题思虑周全后，你还得连过保安、司机、秘书三关，才能来到领导办公室的门前。虽近在咫尺，但你仍不能像在自己家中一样横冲直撞，贸然而入。你知道领导正在屋里干什么？所以你必须得先礼貌地敲门，假如内有佳丽，也好躲进套间，以免领导尴尬。当然，敲门的次数，轻、重、缓、急，那也是有学问的，你必须敲得恰到好处，既要使领导听到动静，还不能惊吓了领导。如果领导开恩应允你进屋，你就得把握好拘谨、诚惶诚恐到什么程度，尤其是领导高看你一眼，礼贤下士，要给你沏茶倒水，在似起身尚未起身之时，你必须眼明手快地掌握好火候，口中连连表达着“谢谢”，自己抢过水杯，先给领导的水杯中续满水，然后再小心翼翼地、象征性地给自己倒一杯，这一应的礼数做完后，你才可以正襟危坐，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假如领导客气地让烟给你时，你又得注意弓腰哈首，双手接烟的姿势。尽管一支烟轻如鸿毛，但礼轻人意重，要知道，那是领导看得起你啊！你需要顺其自然地把自己准备好的、领导喜欢抽的、一盒未拆开的烟拆开放到茶几或领导办公桌上。
当领导没有应允你进屋，敲门的次数最多不能超过三下，事不过三嘛！否则，勉强进去了，映入你眼帘的肯定是黑虎着的脸色，热脸蛋碰上冷屁股不说，万一领导一高兴，想抖抖虎威，劈头盖脑地熊你一顿，那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如果出现了这样的场面，你想让领导解决的事情，要么免开尊口，要么十有八九泡汤。此外，领导没让你进屋，你还不能在门外像民警蹲坑一样死守在那儿，那样领导将视你有监视他之嫌，尽管你明明知道领导在屋内正跷着二郎腿看报、下棋或者在跟小蜜亲热，但你都得认为领导是在干革命工作，因为领导就是领导，领导日理万机，永远都是在忙于革命工作的……
值得庆幸的是，这次不是自己主动要求求见领导，而是领导主动提出约见自己，这事就好办多了。在走廊中间，一个秘书模样的年轻人，热情地迎住唐浩道：“唐台长，潘市长正在办公室等你呢。”说着引着唐浩来到潘登高办公室门前，轻轻地敲两下门，屋内传出潘登高“请进”的声音。秘书轻轻推开门把唐浩礼让进屋，然后忙掂起暖水瓶，先去给潘登高保温杯中续水，潘登高目视文件，象征性地轻轻挥下手，秘书会意杯中水尚满，便转身给唐浩倒杯水，这才有眼色地掩门而去。
潘登高放下手中的文件，摘下花镜，起身给唐浩让烟。唐浩也赶紧从兜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一盒烟，拆开抽出一支敬给潘登高，然后很自然地将这盒烟撂到茶几上。
二人点燃烟后，潘登高重新坐到自己的老板椅上，像得软骨病似的半躺着道：“老唐啊！你们台播的颍川新闻节目，我是每天必看呐！高扬主旋律，帮忙不添乱。懂政治，讲时效；信息量大，品位高。不错，嗯！很是不错！”
唐浩心想，潘登高专门找他来，决不会仅仅是为了让他听几句入耳的官话、套话吧，定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另有所图。想到此，他不免就觉得心中犹如十五个吊水桶打水，七上八下的。他暗自猜测、盘算着潘登高此番约见他的真实意图，嘴里却仍虚与逶迤道：“我们的工作与市领导的要求，还相差甚远，潘市长如果发现有什么不足之处，盼予明示。成绩不说少不了，问题不说不得了。该批评的批评，千万别留情面，我们马上整改。”唐浩以为他们做的某个节目出了偏差，忙习惯性地先表一通态度。
“哈哈——”潘登高掐灭烟，抚掌而笑道：“我能看出什么不足之处啊，更谈不上什么明示。今天让你来，是有个事想与唐台长商量！”潘登高扎了一圈子花腔，终于言归正题。
唐浩赶紧再次表态：“理应效命！潘市长有啥指示尽管讲，只要能办，我一定尽力而为之。”
潘登高呷口茶，神情凝重地对唐浩说：“是这样，香港与我市丝绵总厂合作的林老板，有个亲戚，托林老板给我打招呼，提出想到你们电视台工作。为了吸引外资，促进全市的经济腾飞，早日实现跨越式发展，我这个分管工业的副市长只好舍出老脸，来帮他协调这事啦！”潘登高说瞎话不脸红，他扫视唐浩一眼，变换语气接着道：“当然，人家也不是白让你接收的。林老板主动提出，愿以赞助的形式，补偿给你们台人民币五十万元。五十万、五十万是什么概念啊，顶你们做多少广告呀？老唐，这可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事啊！”
“事倒是好事，只是这指标……”唐浩面呈为难之色，欲言又止，迟疑地沉吟道。
“唐台长，你就别强辩理由搪塞我了。我虽然是分管工业的副市长，但也干过几天人事。谁不知道啊，现在的用工制度都是人事代理，啥指标不指标。你要真感到有困难，我把她介绍到《颍川日报》当记者，你可别后悔，啊！”说罢，潘登高乜斜了唐浩一眼，倚在靠背上，再不言语。
唐浩虽然知道潘登高此举完全是公权私用，但他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在许多时候，因为工作得罪了领导，获罪吃亏的常常是个人。轻者会有小鞋穿，重者甚至会影响到自己的任用和升迁。考虑到此，唐浩当下便见风使舵，清楚不了糊涂了，索性顺水推舟，人情早做，于是便口是心非地表态道：“感谢潘市长对电视台工作的支持，我回去就安排人事科办理有关手续。”
“嗯，我就不写条啦，明天让她直接找你报到就是了。哦！这姑娘叫、叫什么来着……”潘登高故意拿起一张纸条，扫视一眼道：“噢！叫柳婉玉、柳婉玉。”他心想事成，脸上浮现出得意的微笑，骄矜地对唐浩说。
刚刚下过一场小雨，乌云渐渐散尽，不知啥时候，似圆非圆的月亮，像个害羞的少女，无声无息地从遥远的天际钻了出来。本应明亮的月光，被几片薄薄的淡云遮掩得时隐时现，给人平添了几分惆怅。时间已经很晚了，吕胜、雷鸣、吴国发、何惠敏等民警仍在分析、讨论蒙面人入室强奸、抢劫案。
雷鸣汇报排查情况道：“从排查情况看，一是案件成立；二是几乎所有的受害人都反映，蒙面人身上有股怪怪的、并不是太难闻的气味。我们准备了各种化妆品、香料和食用油之类的物品，让受害人鉴别，但又一一被受害人否定。本案中，怪味具有特殊性，我以为，此案的突破口，我们就放在怪味上。找到了身上有怪味的人，我看案件十有八九也就破了。现在的关键，也就是我们必须要掌握的，蒙面人身上散发的究竟是什么气味呢？”
“这个问题提得好，我觉得，这种怪味应该与蒙面人所从事的职业有关。”吕胜判断说：“在目前的条件下，我们首先要积极防范，在加强案件多发地段巡逻的同时，在各要道口设立明卡暗岗，二十四小时蹲点守候，在确保无辜群众不再遭受蒙面人侵害的前提下，加大侦破力度，对症施策，以智取胜。其间，假如蒙面人狗改不了吃屎，再敢蠢蠢而动，我们便可以抓现行，至少可以获取寻找蒙面人的重要线索。”
一张硕大的法网，悄无声息地撒开了，蒙面人胆敢顶风作案，等待他的必然是撞网被擒。
刚刚部署完下步工作，吕胜的手机又响了。对方道：“吕局，我是‘110’指挥中心，刚才接到‘宏发房地产开发公司’经理刘宏发的报案，称有一持枪蒙面人，闯入他位于东郊的别墅内，现已被反锁在屋内。”
“持枪蒙面人！”雷鸣等民警不约而同地惊呼：“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马上通知各大队，火速赶赴案发现场。”吕胜果断下令：“煮熟的鸭子，这回无论如何不能让这小子飞掉。”
很快，刘宏发位于东郊的别墅四周，便被荷枪实弹的民警包围，参战民警一个个精神抖擞，虎视鹰瞵，随时准备出击。
吕胜以一辆警车做掩护，首先展开政治攻势，手持半导体喇叭向屋内喊话：“屋内的人听着，我们是颍川市公安局的，你已经被包围，立即放下武器，才是你惟一的出路。”
连喊两遍，屋内毫无动静。这时，雷鸣、吴国发等民警已乘吕胜喊话，分散屋内蒙面人精力的机会，利用地形地物，机警地运动到屋门两侧。为了吸引蒙面人的注意力，吕胜命令两支微冲在别墅外朝天“哒哒哒”射击。
屋门外，雷鸣对刘宏发使个眼色，刘宏发战战兢兢地用钥匙开防盗门。刚拧开一道缝，一名身着作战服的武警战士早已飞起一脚，将防盗门踢开。雷鸣等民警动作敏捷地举枪冲进屋，“哗啦”顶上火，厉声喝道：“放下武器！”
屋里应声传出“别开枪，别开枪，我不反抗”的讨饶声。接着，但见一名中等身材，体态偏瘦的男子双手抱头，双膝“扑通”跪倒在地。参战民警围上去将其反剪起双臂，扭送进警车。
雷鸣特意靠近此人，深深吸了一下鼻孔，觉得没有什么怪味。又从地上捡起蒙面人扔掉的手枪，放在手心掂掂重量，拉一下枪管，没劲地摇摇头说：“假家伙。”
聂凤翔背着个斗大的冤字，在街上逛荡，疯疯癫癫地哼着他自己信口诌的顺口溜：
公安局，不破案，
白吃群众大米饭；
公安局，算不到，
犯罪分子拍手笑；
杀老文，手段高，
凶手至今乐逍遥。
颍川市公安局走廊内，雷鸣和吕胜并肩而行。雷鸣边走边向吕胜汇报：“昨天抓到的那个蒙面人，已经证实不是入室强奸、抢劫的蒙面人。身高、体态都对不上号，身上也无特殊怪味。据此人交代，他给刘宏发打工半年多，工资分文未拿，由怨生恨，持玩具手枪闯入刘家，想用这种恐吓手段讨要工资，结果被我们抓获。”
吕胜不无同情地发表自己的看法道：“外出打工也不容易，况且也没得逞。要是没有前科，依我看教育教育，拘留几天算了。”二人说着，来到会议室。
会议室正对着门的墙上，悬挂着一幅十分醒目的“命案攻坚再动员大会”的横幅，贺国庆坐在会议桌中间，吕胜及刑警支队、技侦支队支队长、政委、大队长、两个直属分局、五个县局的局长、分管刑侦工作的副局长参加会议。文章华被杀案再次被提上议事日程。
贺国庆首先向与会人员通报情况道：“据省厅通报，文章华的亲属已到北京上访，中央首长做了重要批示，要求公安机关尽快破案，公安部把此案列为全国十大挂牌侦破的命案之首。遗憾的是由于现场条件差，我们到现在连一条有价值的线索都没有掌握，这如何向上级和死者亲属交代？”
雷鸣发言：“文章华被杀案我们确实比较被动，不仅死者亲属有意见，甚至就连聂凤翔这样的老上访户，也编顺口溜挖苦我们白吃群众的大米饭呢！身为刑警支队长，我感到压力超前。”
吴国发接着纳闷地说：“老鼠爬过去还留个脚印呢，可文章华被杀案，光明机电厂家属院爆炸、敲诈案的作案分子，案发后通通销声匿迹，我就奇怪了，难道他们有腾云驾雾之能，遁地运行之术不成？”
大家各抒己见后，贺国庆对下步工作做具体安排道：“同志们，我们要树立必胜信心，坚信一个哲理，那就是久做必犯。马打过滚的地方，总会掉落毛的。关键是我们能不能发现。这需要慧眼，需要过硬的技能和艰辛的努力与付出。从今天起，局党委决定进一步加强对文章华被杀案的领导，成立专案指挥部，我亲任指挥长，吕胜同志任前线指挥长，雷鸣同志任副指挥长，不破此案，誓不罢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