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命案压头,反正也睡不着……”吕胜深情地注视着母亲,说完转身而去。
望着儿子的背影,吕母爱怜地摇头叹息道:“干这工作,整天风里来雨里去,没日没夜的,多不容易啊!”
夜风徐徐,凉爽宜人。走出家门,吕胜顿感头脑清醒了许多。当他敲开贺国庆办公室的门时,贺国庆正在对着墙上挂的《命案攻坚一览表》沉思。见吕胜进来,忙让吕胜坐到沙发上。
茶几上,放着一瓶白酒,一小塑料袋花生米。贺国庆打趣地努嘴对着酒瓶示意道:“这可不算违犯五条禁令啊!”
“更不会有深更半夜,来蹭局长的酒喝之嫌吧?”
“当然、当然。”贺国庆说。
谈笑间,吕胜毫不客气地抓起酒瓶,用一次性茶杯给贺国庆和自己各斟半杯酒说:“有此等好事,不多来几趟才傻呢。”
“做梦娶媳妇,你想得美。”二人说笑着举起酒杯相互礼让,“喝!”
几口酒下肚,吕胜慢慢地剥着花生米就嘴道:“贺局,杀人放火,必有因果。我隐约感到,文章华被害的背后,似乎隐藏着更深层次的原因。遗憾的是,我们现在已知数奇少,未知数太多,这必然导致案件侦破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退路没有,出路在哪儿呢?”
“是啊!我也感到蹊跷得很呢。他一个技术人员,与人无仇,与邻无怨。既不争权,又不夺利,平白无故地就死了,而且死因不明不白、诡异莫测……”贺国庆由衷地感慨,说着他往嘴里撂了一粒花生仁,“咯咯嘣嘣”地嚼着,接着动情地说道,“刑侦民警的最可贵之处,就在于能够从扑朔迷离、纷乱如麻的案情中,理顺头绪,发现端倪。否则,还要我们干什么?我们还怎么让党和人民信赖?”
“实践表明,一起案件的成功告破,需要分析科学、组织有力、排查到位三个环节,其中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案件都破不了。而在文章华之死的案件上,我们恰恰缺乏科学地认定案件性质,致使我们陷入破案的盲区。在这种极不明晰的情况下,我认为不宜兴师动众,大兵团展开侦查。五眼枪打兔子,光有响头没准头,于破案无补。古人云:‘鸷鸟将击,卑飞敛翼;猛兽将搏,弭耳俯伏。’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我看还是公秘结合,在相对保密的状态下,充分发挥技术、情报、隐蔽力量这三大刑侦支柱的优势,秘密排查,寻找突破口为好。”听了贺国庆的意见后,吕胜坦诚地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嗯!大智不智,大谋不谋。含而不露,兵不厌诈,皆为创造最佳战机,出奇制胜也!”贺国庆颇有同感地沉吟着点头赞许:“别无良策,从现有的现场条件看,也只好按你的思路行事了。来——再抿一口……”
颍川市城乡结合部,马彪、刘道光、李海深租赁的一个农家小院内,刘道光、李海深龟缩在弥漫着烟、酒、破鞋、烂袜子混合气味的屋内喝闷酒,马彪在院子的一个旮旯处,焚烧从文章华家拿回的那张擦地板痕迹的报纸和手套。眼看着灰飞烟灭之后,马彪用脚踢散未燃完的灰烬,然后折身回屋,不耐烦地咆哮道:“别瞎 喝了,咱赶紧商量商量下步咋办吧。钱——我们现在最缺的、急需的是钱,有钱能使鬼推磨,没钱寸步都难行。”
刘道光醉眼惺忪地放下手中的酒杯,讨好地说:“彪哥,反正咱仨拴到一根绳上了。你咋说小弟咋办不妥了。俺跟海深是磨道里的牲口,听你吆喝就是!”
李海深心有余悸地说道:“咱干的那件事儿,公安能善罢甘休吗?依我看,三十六条计,走了是便宜,咱还是远走高飞为好。”
马彪轻蔑地瞟李海深一眼,自信地说:“你懂个 ,越是危险的地方越安全。那件事儿,咱来无影,去无踪,加之咱与那人是云南的老虎、内蒙古的骆驼,谁也不认得谁,就是累死公安,也怀疑不到咱哥儿仨头上。你小子光想报纸上有名,电视上有影,还不够资格哩!”
“就是不走,咱也不能嘴巴搁到锅台上,光等吃呀。”刘道光发财心切,冷不丁插话嚷叫道。
“这话说得在理,”马彪皮笑肉不笑地一咧嘴,杀气腾腾地说,“哼!杀一个人得抵命,杀一百个也是抵命,咱要干就把事干大。老鼠娶媳妇,小打小闹成不了气候。往后,咱要干一下是一下,心慈手软就是对自己的犯罪。尤其是对威胁到我们的人,一定不能留活口。”他扫视刘道光、李海深一眼,言犹未尽地补充道,“咱瞅准机会再干它几把,等手中有了钱,再到南边去一趟,买几支枪。有了那玩意儿,能壮胆,能自卫,还能增强咱的攻击能力。”
刘道光兴奋不已,一拍大腿:“太好啦!上次咱手无寸铁,那人要真的跟咱拼起来,咱非掉底不可。要是有了枪……”
“喜形于色,心软意活,顾头不顾腚,是干咱们这一行的大忌。”马彪打断刘道光的话,板起面孔,鸡猫狗不是地数落刘道光一番。然后诡秘地朝二人招招手,刘道光、李海深会意地把头凑近马彪。马彪低声对二人附耳道:“咱得想法儿绑个大款,捞他一把。”接着,如此这般地向二人道出自己的想法……
次日一大早,李海深便骑摩托车到一豪华小区门前守候,见一辆奔驰轿车开出,马上像狼追猎物一样尾随上去。轿车顺滨海公路驶进市区,从一个十字路口“刷”地驶过,李海深蹄爪不停地赶到时,红灯恰好亮,他忙刹住车,无奈地摇摇头,眼睁睁地看着目标绝尘而去。
第二天,李海深继续到豪华小区门前跟踪奔驰,这次颇为顺利,一直跟到挂着“颍川市电子元件总厂”牌子的大门外,眼睁睁地看着奔驰驶进厂区。李海深索性把摩托车停到不远处的人行道上,扎在人堆里装着看下象棋,等候奔驰轿车出来,以便掌握其行动规律。岂料,他憨狗等羊蛋,直等到日落西山,仍未见奔驰的踪影,只得无精打采地打道回府。
没等李海深停稳摩托车,马彪便着急地问:“咋样?”
“不中。”李海深摇摇头,垂头丧气地向马彪讲了自己跟踪奔驰车的情况说:“彪哥物色的对象倒是很阔气,那车亮得能照人脸。就是这家伙出没无常,跟了几天,别说掌握他的活动规律了,连人长的啥样都没见着。嗨!这家伙警惕性高,简直是太狡猾啦!”
“别屙不出屎赖地硬,不会撑船怪河弯,明儿个看我的。”马彪鄙视地说道。
次日黄昏时分,马彪垂头丧气地回到藏匿的小院,像一摊烂泥,“扑通”一声歪倒在床上。
刘道光、李海深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问:“彪哥,咋样?”
马彪神情颓然,有气无力地答:“我也没跟上。”言毕,长叹一声,抖抖精神,一个鲤鱼打挺坐起,咬牙切齿地低声道:“哼!天无绝人之路,活人不能让尿憋死,咱先放这家伙一马,再想点别的办法。”
当一个新的黎明降临的时候,旭日东升,雨过天晴,湛蓝的天空显得格外晶莹透彻。聂凤翔像一个不和谐的音符,在灿烂的阳光照耀下,让人们觉得更加灰头土脸。他像个数嘴子卖药的似的,眼忙手忙嘴不闲,边寻觅地上的烟蒂,边虽不着调,但却有滋有味地数白道:
鞘中宝剑休要磨,
杀人钢枪莫装药。
不义之财你别取,
大姑娘莫认干哥哥。
我说这话你不信,
头掉时难买后悔药。
哈——哈——哈!
下午三时左右,位于颍川市东郊、闹中取静的一幢小高层楼房四层西单元房内,一个年方二十出头的女子,心慵意懒地翻身起床。藕色的窗帘没有拉开,虽然午后的骄阳光辉灿烂,但照射进屋的光线却显得暗淡混浊,使她婉若置身于云雾氤氲之中。她乌黑的秀发潇洒地披散在肉嘟嘟的粉肩后,刚好露出姣美的花容玉貌。这着实是个美人坯子,她五官周正,俊俏的瓜子脸白里透红,轻施粉黛,淡妆素抹,显得楚楚动人。一袭薄如蝉翼的低领乳白色睡衣,裹着她高挑匀称的身体,若隐若现地透视出她丰满的酥胸。轻移碎步,那修长的腰肢即似轻风摆细柳般婀娜多姿,浑身散溢着引领时尚的气息和性感,顾盼神飞的丹凤眼闪动之间,勾魂销魄、充满着令男人难以抵挡的万种风情。在客厅,她对着硕大的穿衣镜孤芳自赏了一会儿,甚觉索然无味。是啊,笼子就是再精美,关在里面的金丝鸟仍然毫无欢快可言。她又百无聊赖地在屋里溜达几圈,只觉得心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心焦意乱的感觉。为了排遣孤独的煎熬,她便想到了他。于是,她抓起手机,按数字键时,却按出内存的一幅照片来。那是她与潘登高的头部特写。记忆犹新的是,当时她给他说,她这个手机照相清晰度不够,意在想让他给自己买一款她看中的手机。不想他竟说她是尤物。她不知道什么是尤物,可是却觉得不是一个好词儿,就问是啥意思,岂料他解释说“尤物”就是可爱的玩物。她一听就气上心头,买手机的想法也不跟他讲了。直到今天,想起这事她仍感到憋气窝火。原本耐看的面孔突然就像八月的天气一样,由晴变阴,扭曲起来。一股怒火冲上脑门,抓起手机狠狠摔到地上。发泄一通后,她仍怒气未消,又气呼呼地“扑通”歪倒在沙发上,玉腿高跷,晃动着沉思了一会儿,自己宽慰自己想,气归气,眼下还得靠他包养。于是变换面孔,拿起茶几上的电话听筒,几乎未假思索便拨出一串号码。待对方接听后,她娇滴滴地柔声说:“潘哥,我呀!柳婉玉。人家都认不出你是啥模样啦,是不是又有三奶啦?再不来,人家可又要去舞厅了。”
对方略一迟疑,马上随机应变道:“好好,是不是又想我啦?真是心有灵犀啊。刚才我还思念你呢。行!等会儿见。”拄着拐棍上床,情场老玩家潘登高一番酸得倒牙的甜言蜜语,搅得柳婉玉心旌荡漾,神不守舍。
关上手机,潘登高心花怒放地哼着小曲,扫视一眼墙上的挂钟,摞起案头的文件、材料,离开办公室,钻进在楼下恭候他的一辆银灰色“皇冠”轿车,直驶到一家门脸装饰得异常豪华气派的宾馆门前。这家宾馆是市里的定点单位,潘登高无数次地到这里参加会议,甚至小住几天,他来这里,那是再正常不过了。下车后,潘登高特意回转身叮嘱司机:“你先回吧,需要接时,我给你打电话。”言毕,潘登高佯装进楼,顺着旋转门绕一圈,走出来时见车早已调头而去。忙离开宾馆,边走边从提兜里摸出一副墨镜和一顶深褐色礼帽。他戴上墨镜,又将帽檐压低至眉心处,这才放心地拐弯抹角来到他金屋藏娇的地方。
潘登高喘着气开锁进屋,反手关上门。柳婉玉看潘登高这副打扮,甚觉滑稽可笑,忍俊不禁又异常尖刻地嘲笑道:“哟,大市长啥时改行干特工啦!猪鼻子插葱,还真像(象)呢!看来呀,这包二奶是不怎么正大光明,要不怎么像做贼一样,偷偷摸摸的呢!”
“嘘——”潘登高把右手食指竖到嘴边,做了个让柳婉玉低声嚷叫的动作,然后把礼帽、眼镜摘下来递给柳婉玉。
柳婉玉接过顺手扔到沙发上,转过身来,像只饿急的馋猫闻到了鱼腥味,三步并作两步猛扑过去,双手环住潘登高的脖颈,二人四目近距离相视片刻,双唇便慢慢地贴在了一起。潘登高抄起柳婉玉修长的腿,将其抱到床上,柳婉玉像久旱的禾苗渴盼甘雨,闭目喘着粗气,迫不及待地扒下潘登高的衣服,二人亢奋地扭滚到一起……
一阵暴风骤雨过后,望着塌架的黄瓜、蔫下来了的潘登高,柳婉玉没话找话说地打趣道:“这才多会儿呀,看把你累的,看来潘哥近来日理万机(鸡),没闲着呀!”
“此话怎讲?”潘登高眯缝着眼问。
“三岁小孩拉车,没劲呗!”说完,柳婉玉自个儿倒先“咯咯”地笑了起来。直笑得潘登高不好意思地抬身要拧她微翘的鼻尖。柳婉玉顺势把头拱到潘登高赤裸的胸前,嗲声嗲气道:“哎!咱说正经的。这种不明不白,不人不鬼,无所事事,天天像坐监一样的日子,我可是过够了。人家要你快点兑现承诺,明媒正娶,将我‘转正’。也省得你整天偷偷摸摸,像做地下工作似的。”
潘登高闻言触电般吃惊地激灵翻身坐起,用苍白无力的话语开导柳婉玉说:“骑着毛驴想骏马,当了王侯思公卿。你们这些女人呐,就是不知足,这山望着那山高。你说,现在的衣食住行,不比你过去整天蹲在那儿给人家洗臭脚强吗?再说啦,要离得成,我早离了,还用得着你逼吗!”
柳婉玉也不甘示弱,反唇相讥道:“哼!我们女人不知足!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了,你们男人才贪得无厌呢,有的人简直连小小的麻雀都不如。”
“越发不着边际了,此话怎讲?”潘登高莫名其妙地追问。
柳婉玉故作姿态地晃了晃脑袋,娓娓而道:“我见过某位画家画的一幅《麦场无人时》水墨画,画面上没有吃饱的麻雀在地上叨麦,吃饱的便知足地趴在石磙上歇息。而你们这些当官的,自己的工资基本不花,老婆基本不用,抽烟基本不买,喝酒基本靠送,这还不满足,为了敛财,时不时地还卖官鬻爵吃回扣,动辄贪污受贿几百万、上千万甚至上亿,几辈子都吃不完花不完用不尽,还仍不罢休。你说,究竟是谁不知足啊?”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咱不扯这些好吗?”潘登高被柳婉玉抢白得张口结舌,心里虽然窝火,但又不敢与掌握有他把柄的她翻脸,加之也不屑与她一争高低。他心中十分清楚,他们两个人现在是狗皮袜子没反正,即便争,也争不出个表里来。再说啦,兔子急了还咬人哩,万一把她惹急了,她反咬一口,在网上上演一出小三反腐的闹剧,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己。想到此,潘登高只得装糊涂了,施展软化手段,柔声央求柳婉玉道:“宝贝,咱不扯这些伤感情的事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