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落，我们去花园里走走如何？”目光扫过身侧那个偶尔将偷瞄眼神递向自己的内侍，君成翊冷冷一笑，温和的撩动着落忧的发，为她紧了紧厚重的狐裘，柔声询问。
“好。”这种时候，君成翊自然不会无故提起散步的话，落忧了然的应下，跟着便听到君成翊吩咐碧珠紫影的话。“照顾好王妃。”
说完，几人扭转了方向，朝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只是这一次，君成翊没有再牵起落忧的手，而是她距离两尺开外，由碧珠搀着落忧慢行。
花园内灯影绰绰，幽深的石子小径上覆着一层薄雪，与月下泛着淡淡银光，寒梅芬芳，松柏明翠，园内不见春夏的柔和锦簇，却透着另一番滋味。
君成翊的身形靠右，不断的隐没在树影中，然后又再次现于跟前，直到几人行至结冰的湖畔，落忧再闻不见那股熟悉的龙涎香气，却而代之的是一阵伴着淡淡酒气的墨香，落忧眉心的结开始渐渐松缓。
“都去一边等候，本王妃有话想要与王爷讲。”淡淡的吩咐一声，落忧明显感觉到碧珠扶着自己的手有着稍稍的迟疑，随即轻笑着将其推开，无声的告诉她自己的坚持。
“是，奴婢们就在附近。”碧珠无奈的轻声应道，同紫影带着其他人推开在十米以外，远远的观察着此处的动静。
咯吱作响的脚步声渐渐远离，周遭又是一片安静。
落忧不曾回过头，唇边却先一步泛起柔和的笑意，樱唇渐启，喃喃似的吐出身边人的名字。“千夜……”
段千夜此时正近乎贪婪的望着身侧的小人儿，在听见她的呼唤时，稍稍一愣。随即释然一笑，他的小丫头啊，无论何时都是那般精明。
月光清冷的流泻在她身上，为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淡淡光晕，白皙如玉面庞上挂着浅浅的笑，一双明眸掩在白绸下，引人探究，头微微扬起，黑发随风翩飞，突然让段千夜有种即将飘渺远去的恐慌。
快步上前抓住她的手，直到手中感应到她微凉的温度，段千夜才放下心，随即，眉头又跟着皱起。
“怎么这么凉，先去附近的偏殿中暖下身吧。”本想将自己身上的大麾解下来，却猛然想起方才匆忙与君成翊交替，来不及更换外衣，里面还穿着帝王独有的明黄锦袍，而身后不远处，段千寻的内线还在眼神不错的望着这里。
“没事。”落忧从段千夜掌中将手抽出，塞进狐裘中淡淡启声。“我身体本就较旁人要凉。”
掌中的滑腻温软骤然消失，段千夜眼中涌起一丝失落之色，随即轻轻苦笑，落忧对他，终是不能像君成翊那般放心，就连这些许的触碰，都算是禁忌。
“很辛苦吧？”敏感的察觉到身侧人低落的情绪，落忧回转过头，隔着白绸望向段千夜，轻声问道。“这样一个残局负在肩上，很累吧，千夜。”
如果是别人如此问，段千夜一定恼怒的将这句话当成是对自己的一种讽刺，嘲讽他如今已经登基为王，依旧不能自主自由的无能。但此刻的话出自落忧的口，段千夜便丝毫不觉得突兀，因为他深知，落忧有此一问，是一种最最真实的关心，出自他们之间曾经患难同度的情谊。
“不会，这条路是自己选的，怎么走都不会觉得辛苦。”段千夜缓缓摇了摇头，“茗曦城那次，你说要这个位置，就要有比他们更残忍坚定的心，如今我终于做到了。”
落忧看不清此时段千夜的脸色，却为他这句话有些心疼。茗曦城那次，她是真的怒其不争，才会出言相劝。东陌的格局，注定了上位者不可能是心存善念的那一个，每一份仁慈，都是握在手中的倒刺，随时可能伤到自己。也正因如此，她逼着他的属下在他面前尽数自尽，也逼着他去正视那些血腥与丑恶。
可此时当他真的先于其他人站在了这个位置上，自己却有些怀疑当初的做法是否正确，曾经北越街上挥扇潇洒，轻佻却明快的段千夜，正在渐渐适应这种黑暗无望、阴谋重重的生活，那些阳光随性的洒脱快意，正在一点点抽离他的生活。
“千夜……”幽幽的一声叹息以后，落忧陷入了一片静默，于此同时，段千夜凝视着这个日思夜想的小人儿，无尽的话哽在喉间，不知如何说起，情急之下，宴会上的几杯酒跟着涌上后劲，段千夜只觉得胸中一热，大掌一挥，猛的将落忧拉进怀里，一阵淡淡药香萦绕鼻间，令他迷醉。
“别动，只一刻便好。”感觉到怀中小人儿的挣扎，段千夜近乎祈求的说道。
感染到他悲凉的情绪，落忧的口张张合合，半天没说出一句话，终于在半晌之后叹了口气，停住了推开他的手，换做抵在他胸前，安静的接受了他的拥抱。
不远处的碧珠跟紫影睁大了眼，不可思议的望着这一幕，对视的眸里带着同样的震惊，她们那个连女子都不愿触碰的夫人，竟然容许那个人抱着她？
月光下，环在落忧身上的双手是那样刺目，碧珠狠狠的瞪着那人，恨不能将其灼烧个窟窿出来，却碍于身旁那个奸细的注视不得妄动。
仿佛是感觉到了身后灼灼的目光，落忧挣了几下从段千夜怀里撤回身子，后退了一步转移了话题。“千夜，君成翊去了哪里？”
东陌皇帝的寝宫，龙阳宫。
偏殿一座久无人住的厢房内黑洞洞一片，随着房门的开启，幽冷的月光流泻进来，地上映出一个修长的人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