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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文字极难理会。孟子要略内说放心处,又未是。前夜方思量得出,学问之道,皆所以求放心;不是学问只有求放心一事。程先生说得如此,自家自看不出。」问贺孙:「晓得否?」曰:「如程子说:『吾作字甚敬,只此便是学。』这也可以收放心,非是要字好也。」曰:「然。如洒扫应对,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皆所以求放心。」

「福州陈烈少年读书不上,因见孟子『求放心』一段,遂闭门默坐半月出来,遂无书不读。亦是有力量人,但失之怪耳。」因曰:「今人有养生之具,一失之便知求之。心却是与我同生者,因甚失而不求?」或云:「不知其失耳。」曰:「今圣贤分明说向你,教你求,又不求,何也?孟子于此段再三提起说,其谆谆之意,岂苟然哉?今初求,须猛勇作力,如煎药,初用猛火;既沸之后,方用慢火养之,久之须自熟也。」

人之于身也章

孟子文义自分晓,只是熟读,教他道理常在目前胸中流转,始得。又云:「『饮食之人,无有失也,则口腹岂适为尺寸之肤哉!』此数句被恁地说得倒了,也自难晓。意谓使饮食之人,真个无所失,则口腹之养本无害。然人屑屑理会口腹,则必有所失无疑。是以当知养其大体,而口腹底他自会去讨吃,不到得饿了也。」

公都子问钧是人也章

耳目之官不能思,故蔽于物。耳目,一物也;外物,一物也。以外物而交乎耳目之物,自是被他引去。唯「心之官则思」,故「思则得之,不思则不得」,惟在人思不思之间耳。然此物乃天之与我者,所谓大者也。君子当于思处用工,能不妄思,是能「先立其大者」也。「立」字下得有力,夫然后耳目之官小者弗能夺也,是安得不为大人哉!

耳目亦物也,不能思而交于外物,只管引将去。心之官,固是主于思,然须是思方得。若不思,却倒把不是做是,是底却做不是。心虽主于思,又须着思,方得其所思。若不思,则邪思杂虑便顺他做去,却害事。

问:「『不思而蔽于物。』蔽,是遮蔽否?」曰:「然。」又问:「如目之视色,从他去时,便是为他所蔽。若能思,则视其所当视,不视其所不当视,则不为他所蔽矣。」曰:「然。若不思,则耳目亦只是一物,故曰:『物交物,则引之而已矣。』」

问「物交物」。曰:「上个『物』字主外物言,下个『物』字主耳目言。孟子说得此一段好,要子细看。耳目谓之物者,以其不能思。心能思,所以谓之大体。」问:「『官』字如何?」曰:「官是主。心主思,故曰『先立乎其大者』。昔汪尚书见焦先生,问为学如何,焦先生只说一句:『先立乎其大者。』」

「心之官则思」,固是元有此思。只恃其有此,任他如何,却不得。须是去思,方得之,不思,则不得也。此最要紧。下云「先立乎其大者」,即此思也。心元有思,须是人自主张起来。

「孟子说:『先立乎其大者,则其小者弗能夺也。』此语最有力,且看他下一个『立』字。昔汪尚书问焦先生为学之道,焦只说一句曰:『先立乎其大者。』以此观之,他之学亦自有要。卓然竖起自心,方子录云:「立者,卓然竖起此心。」便是立,所谓『敬以直内』也。故孟子又说:『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求放心,非是心放出去,又讨一个心去求他。如人睡着觉来,睡是他自睡,觉是他自觉,只是要常惺惺。」赵昌父云:「学者只缘断续处多。」曰:「只要学一个不断续。」

「先立乎大者,则小者不能夺。」今忘前失后,心不主宰,被物引将去,致得胶扰,所以穷他理不得。

「此天之所以与我者」,古本此皆作「比」,赵岐注亦作「比方」。天之与我者则心为大,耳目为小,其义则一般。但孟子文恐不如此。「比」字不似「此」字较好。

问:「集注所载范浚心铭,不知范曾从谁学?」曰:「不曾从人,但他自见得到,说得此件物事如此好。向见吕伯恭甚忽之,问:『须取他铭则甚?』曰:『但见他说得好,故取之。』曰:『似恁说话,人也多说得到。』曰:『正为少见有人能说得如此者,此意盖有在也。』」

有天爵者章

问「修其天爵,而人爵从之」。曰:「从,不必作听从之『从』,只修天爵,人爵自从后面来,如『禄在其中矣』之意。修其天爵,自有个得爵禄底道理,与要求者气象大故相远。」

黄先之问此章。曰:「那般处也自分晓,但要自去体认那个是内,那个是外?自家是向那边去?那边是是,那边是不是?须要实见得如此。」贺孙问:「古人尚修天爵以要人爵,今人皆废天爵以要人爵。」曰:「便是如此。」

欲贵者人之同心章

看欲贵人之同心说,曰:「大概亦是。然如此说时,又只似一篇文字,却说不杀。如孟子于此,只云『弗思耳』三字,便实知得功夫只在这里。」

仁之胜不仁也章

「仁之胜不仁也,犹水胜火。」以理言之,则正之胜邪,天理之胜人欲,甚易;而邪之胜正,人欲之胜天理,若甚难。以事言之,则正之胜邪,天理之胜人欲,甚难;而邪之胜正,人欲之胜天理,却甚易。盖纔是蹉失一两件事,便被邪来胜将去。若以正胜邪,则须是做得十分工夫,方胜得他,然犹自恐怕胜他未尽在。正如人身正气稍不足,邪便得以干之矣。

五谷种之美者章

一日,举孟子「五谷者,种之美者也,苟为不熟,不如稊稗」,诲诸生曰:「和尚问话,只是一言两句。稊,稗之熟者也。儒者明经,若通彻了,不用费辞,亦一言两句义理便明白。否则却是『五谷不熟,不如稊稗』。」

「苟为不熟,不如稊稗。」「君子之志于道也,不成章不达。」如今学者要紧也成得一个坯模定了,出冶工夫却在人。只是成得一个坯模了,到做出冶工夫,却最难,正是天理人欲相胜之地。自家这里胜得一分,他那个便退一分;自家这里退一分,他那个便进一分,如汉楚相持于成皋荥阳间,只争这些子。

告子下

任人有问屋庐子章

「亲迎,则不得妻;不亲迎,则得妻。」如古者国有荒凶,则杀礼而多昏。周礼荒政十二条中,亦有此法。盖贫穷不能备亲迎之礼,法许如此。

曹交问曰章

孟子道「人皆可以为尧舜」,何曾便道是尧舜更不假修为!且如银坑有矿,谓矿非银,不可。然必谓之银,不可。须用烹炼,然后成银。

「尧舜之道,孝弟而已矣。」这只是对那不孝不弟底说。孝弟便是尧舜之道,不孝不弟,便是桀纣。

「归而求之,有余师」,须是做工夫。若茫茫恁地,只是如此。如前夜说读书,正是要自理会。如在这里如此读书,若归去也须如此读书。看孟子此一段发意如此大,却在疾行徐行上面。要知工夫须是自理会,不是别人干预得底事。

淳于髡曰先名实者章

「乃孔子则欲以微罪行,不欲为苟去」,谓孔子于受女乐之后而遂行,则言之似显君相之过;不言,则己为苟去。故因燔肉不至而行,则吾之去国,以其不致燔为得罪于君耳。

鲁欲使慎子为将军章

毅然问:「孟子说齐鲁皆封百里,而先生向说齐鲁始封七百里者,何邪?」曰:「此等处,皆难考。如齐『东至于海,西至于河,南至于穆陵,北至于无棣』,鲁跨许宋之境,皆不可谓非五七百里之阔。」淳问:「王制与孟子同,而周礼『诸公之地,封疆方五百里,诸侯方四百里,伯三百里,子二百里,男百里』。郑氏以王制为夏商制,谓夏商中国方三千里,周公斥而大之,中国方七千里,所以不同。」曰:「郑氏只文字上说得好看,然甚不晓事情。且如百里之国,周人欲增到五百里,须并四个百里国地,方做得一国。其所并四国,又当别裂地以封之。如此,则天下诸侯东迁西移,改立宗庙社稷,皆为之骚动矣。若如此趱去,不数大国,便无地可容了。许多国何以处之?恐不其然。窃意其初只方百里,后来吞并,遂渐渐大。如『禹会诸侯于涂山,执玉帛者万国』。到周时,只有千八百国。自非吞并,如何不见许多国?武王时,诸侯地已大,武王亦不奈何,只得就而封之。当时封许多功臣之国,缘当初『灭国者五十』,得许多空地可封。不然,则周公太公亦自无安顿处。若割取诸国之地,则宁不谋反如汉晁错之时乎?然则孟子百里之说,亦只是大纲如此说,不是实考得见古制。」

「古者制国,土地亦广,非如孟子百里之说。如齐地『东至于海,西至于河,南至穆陵,北至无棣』,土地尽阔。禹会涂山,『执玉帛者万国』。后来更相吞噬,到周初,只有千八百国,是不及五分之一矣,想得并来尽大。周封新国,若只用百里之地介在其间,岂不为大国所吞!亦缘『诛纣代奄,灭国者五十』,得许多土地,方封许多人。」问:「周礼所载诸公之国方五百里,诸侯之国方四百里云云者,是否?」曰:「看来怕是如此。孟子之时,去周初已六七百年,既无载籍可考,见不得端的。如『五十而贡,七十而助』,此说自是难行。」问:「王制疏载周初封建只是百里,后来灭国渐广,方添至数百里。」曰:「此说非是。诸国分地先来定了,若后来旋添,便须移动了几国徙去别处方得,岂不劳扰!」

舜发于畎亩章

「动心忍性」者,动其仁义礼智之心,忍其声色臭味之性。

「困心衡虑,征色发声」,谓人之有过而能改者如此。「困心衡虑」者,心觉其有过;「征色发声」者,其过形于外。

明道曰:「自『舜发于畎亩之中』云云,若要熟,也须从这里」只是要事事经历

问:「『若要熟,也须从这里』人须从贫困艰苦中做来,方坚牢。」曰:「若不从这里过,也不识所以坚牢者,正缘不曾亲历了,不识。似一条路,须每日从上面往来,行得熟了,方认得许多险阻去处。若素不曾行,忽然一旦撞行将去,少间定堕坑落堑去也!」

教亦多术矣章

「予不屑之教诲也者。」赵氏曰:「屑,洁也。」考孟子「不屑就」与「不屑不洁」之言,「屑」字皆当作「洁」字解。所谓「不屑之教诲者」,当谓不以其人为洁而教诲之。如「坐而言,不应,隐几而卧」之类。大抵解经不可便乱说,当观前后字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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