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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何廉防《鼓吹词》作于道光辛丑,有云:“巍巍重望冠朝班,乘传南来铁甲擐。只道渡头挥扇易,谁知幄内运筹艰。出关痛哭哥舒翰,开桁仓皇庾子山。半载经营成底事,到头不见只轮还。”责将帅之失律也。又云:“定谋全胜亦徒劳,赤手奚能搏巨鳌。移牒诙谐烦郑綮,搞师仓卒赖弦高。暂纡下邑兵烽迫,岂解苍生劫运遭。算有枕戈刘越石,肯将偕作励同袍。”讥驭彝之乏策也。时款议既成,追述犹有余痛。其诗又云:“屠龙技向重洋试,佩犊人宜内地防。”未几,果有赭寇之乱。

英咆斋相国从容台辅,承眷特隆。以承修宝华峪地宫不谨,遣戍黑龙江。其子少司马奎照、通政奎耀,俱夺盲从戍。相国著有《卜魁集》。“卜魁”者,黑龙江将军所驻地也。张诗胎题律句云:“读到卜魁城一集,前身坡老气盘盘。七干路等珠压远,十二声传黑水寒。帝眷羁臣教子和,诗开绝域觉天宽。龙沙雪色榆关月,归载恩光满锦鞍。”司马亦有《龙江纪事诗》,凡千余言,时推杰作。相国有园,名承晖,在挂甲屯,道光初直南斋时所置。迨遣戍,园没入官。后司马直枢廷,恩旨仍赐居,相国为图纪之。冒钝宦见其第二图,补题三绝句云:“万里龙沙父子还,旧巢重认泪潸潸。思量押尾鹦哥印,已似襄阳失砚山。”“丹青两代儿韦平,清课尚书又夜蹬。一事铭心三十载,朝天比翼画觚棱。”“挂甲屯遥冷夕阳,废池乔木尚千章。不须更有乎泉感,燕麦宫门尺许长。”注谓:“相国作书,每钤‘鹦哥娇小’印。此卷无之。相传籍没时,听事陈设为耆英攫尽,印亦遭劫欤!”同时戴相国(均元)子告里居,亦以陵工出水逮问,适春榜重逢,恩旨放还,不准与宴。固安题壁云:“尚有老臣羁绝域,可能生入玉门关。”谓煦斋也。

道光壬辰,乎连州摇民之乱,督师者,禧文庄(恩)也。太素贝勒(奕绘)赠诗,首章云:“闻道舂陵未解围,韶傅宫保统戎机,百蛮荒服前王德,万里春风大将旃。桂岭北看花信改,湘江南去雁行稀。故园诸弟相思甚,破虏功成望早归。”文庄为睿忠亲王七世孙,是役叛摇底定,叙功封辅国公:后缘事降将军,终于大农协揆。其时天潢中惟文庄犹以能军著。王定甫《拟古》十二章,多述兵事,其末章云:“昔者朔方儿,兵戈死不厌。沈雄幽燕将,矍铄多健饭。承平百年间,风气乃轻变。期门羽林豪,酒食日酣豢。一朝闻点行,骨栗气销面。夤绿百端习,巧黠成懦檩。”尚武余风,凋敝至此,可胜叹哉!

英军之犯粤也,提督关天培以林文忠命,统重兵扼守虎门,督舟师御之,累战迭胜,追至九龙湖,击毁敞舰无算,敌势已大挫,其进言琦善,力丰款议者,粤人伍绍原也。时琦督直,与穆相有连,遂与穆谋构,罢文忠官,即命琦督粤,撤防议款。既议割香港,敌犹未餍,复进兵攻粤,陷大角、沙角。琦坐视不救,令兵勇勿得发,乃纵敌入虎门,天培及副将陈连升父子俱阵殁。上间大怒。命诛琦军前,穆力言之,始令逮京。会审日,穆令章京陈某逐款代辩,潜授琦,琦据以申剖,得系狱不死。会将军奕经奉命出督师,穆以琦属之,俾劾力自赎。奕经不可。厌后掎掣致败,由于此。见贝子木(青乔)《咄咄吟》自注。子木佐奕经幕,所作《咄咄吟》凡百首,皆述军中间见,有云:“怪底筹帷势孔艰,妖讹万囗不能关。难将敌忾交罐意,移入双旌六纛间。”谓浙抚刘韵珂出穆门下,承意主和。敌军陷甯波,胁绅民引粤例索搞,刘馈以牛酒,敌果不进,甚德之,因疏请命前相国伊里布浙,同主抚议,而谐奕经以逗遛不进。苏抚某,于引疾疏附劾奕经。江督牛监遣寿春镇尤渤率师防吴凇囗,奕经遇于京囗,奏留之,以是牛亦挟隙相倾,皆仰承穆恬也。其述韵珂与奕经出酡者有云:“金牛顿隔万重山,一月犹称火速还。恼煞江风连夜急,又催雁信下云间。”谓奉化失守之报,自杭达苏,仅四百里,刘故令驿递稽延,历二十七日始达,迨将军得报入奏,而浙抚六百里飞递之摺早经批回,以是奉旨中饬。既而奕经移驻杭州,有密札致张应云,授以策略,又为驿卒所误,而应云陷伏败绩矣,又云:“千筋重拽佛郎机,破敌全凭一震威。见说焚冈锋太烈,车箱蓦地卸红衣。”谓刘檄称甯镇二城居户稠密,戒进兵时勿施枪,奕经从之,于是所携尽弃,仅以短兵接仗,遂致挫折。又云:“铁错何堪铸六州,哗传新令下江头。早知段贼翻加罪,误抱雄心赴国警。”谓奕经申令:“生擒彝酋、彝目者,奖以巨金。”乡民贪赏,屡有缚送。刘忽单街出示:“擅杀彝商者论抵。”且勒令乡民缴械。虽以参赞文某抗议撤回,而此后无复缚送者矣。奕经败挫之因,不尽繇此,然而文武乖忤,号令歧出,固亦当时实录也。

棘门儿戏,昔人甚言之耳,不图竟有其事,如《咄咄吟》所云:“懿懿芬芬古殿幽,岁朝虔祀寿牢侯。飓风敢望神相助,一卦灵签卜虎头。”注谓:“奕经祷于西湖关帝庙,得签有‘虎头’语。越三日,所调金川土司阿木穰至,部卒皆虎头冠,奕经大喜,厚赍之。于是军中相效,有‘黄虎头’、‘白虎头,、‘黑虎头’、‘飞虎头’等帽。及进兵无念,又有献策者云:‘投虎头骨于龙潭,可激龙起,扰没敞船,’卒亦不念。”又云:“郭门里栅路迢迢,到处红黏小字条。方说四寅期要密,漏师早有寺人貂。”注谓:“奕经欲应‘虎头’之兆,期以壬寅年王寅月戊寅日甲寅时进兵,讵师期先泄,敌转出伪示,令居民届期迁徙。并于城内外贴四寅字纸条。”又云:“不见前行铁桶裆,腰间谁插箭盈房。皮牌张出屏风样,倚作长城万里强。”注谓:“兵勇但给号衣,虽将弁,无披甲者。或吉编竹为牌,蒙以牛皮二重,劲可御。及试之,一击飞去,无用物耳、”又云:“铜胆髹皮八百门,撙来缎满山根。村农抬作田衣去,可惜驼毛有烧痕。”注谓:“甯波贡生林诰建议东缎如筒,中用铜胆,裹以牛筋生漆,番准既便,运载亦轻,试之果然。乃发帑令诰监造八百门,既成,以堵截侮墟。敌船过,甫令然,而敌已及,遂溃,缎无一存者。”又云:“慈溪万户静如村,略有人烟惨不温。并命却怜孙供奉,谁携山果饲饥魂。”注谓:“敌船以火药深贮舱底,或云:‘用巨猴多缚花爆于背,抛入敞船,或可触而增之。’遂购巨猴十余,舁至骆驼桥。兵败,复舁回,竟无敢试者,猴皆饿死。”又云:“天魔群舞骇惊魂,儿戏从来棘灞论。漫说狄家铜面具,元宵飞骑夺昆仑。”注谓:“杭嘉湖道宋国经欲以奇兵制胜,市纸糊面具数百,使乡勇戴之,习为鬼怪状。乍浦陷,都司耀建业率往援,时方白昼,跳跃而前,敌以击之,毙数十人,余悉溃散。以专闸方面之尊,而家陋无识至此,可谓无人也已!”

奕经所柄任者,无如张应云,以候补知州综理前营。诸将阶秩出其上,不服指使。奕经授以令箭,曰:“不遵节制者严劾之。”于是应云权益重。子木诗有云:“刺史风流绣幄开,居然将将有奇才。莫嫌轻借留侯箸,请得专征节铍来。”谓应云也。然应云初无智略,且贪愎自恣。《咄咄吟》有云:“果否乡兵练满营,帐中书记最分明。劳他寸厚军家蝶,避却雷同撰姓名。”谓其募南勇多浮冒也。又云:“号令谁登上将坛,运筹呕出锦心肝。饱间夜夜钱清路,蜡裹花胰送一丸。”谓其军报不实也。又云:“曹娥庙裹夜传呼,牛饮淋漓引百觚,祭罢赘弧天似墨,一齐卷甲渡梁湖。”谓其慈溪之败,率众先奔也。又云:“压篷云块大如磐,囗暮束风转相竿。五百霆船供一炬,满江鼎沸卷红澜。”谓奕经俞应云备船。载桐油硝,联墙并进,围烧敌舰。讵船勇畏踟蹰,相距十里外,火巳先发,以致失利,诸将请斩应云,奕经栖庇之,仅奏革罚赔而已。自余幕僚酣嬉荒纵,罔知军纪,如所云“铙歌彷佛起江津,画舫中添满座春。唱罢梨园新乐府,芙蓉湖上月如银”。指随员阿某,容某、杨某中秋夕于皇甫墩畔会饮酣歌,有随营侍卫珠勒亨额等挟嫌讦之,事寝不究。又:“飨到牛郎亦滥明,红氍争看郑樱桃。隔河应被天孙笑,巧赚团花古锦袍。”指侍卫容某为尚书那公少子,以世旧特承优睐,容欲选男色,于牛星庙借名演剧,继念亵渎神明,别制锦袍以献。又:“粉黛开一镜铺,蒲鞍小艇去如凫。错疑少伯功成后,携得夷光入五湖。”指随员辈多狎船妓,将军屡欲登陆,咸设言尼之,遂久居水次。又:“狂风撩乱扑苏台,鲜荔如何比艳来。差胜荆江秋急,青莲开后白莲开。”指定海妓名鲜荔枝者,为典史詹某所昵。城陷,妓为彝酋所据,并掳詹去,后以金赎还。将军幕客杨主事,亦好冶游,外间误以为扬威,致播入弹简。大敌当前,而上下恣为佚乐,安得不败!

上海既陷,大吏退守苏州。敌军以内河浅挟不得入,又其志在迫劫金,乃决北犯长江。或谓:宜扼江阴以截其锋。而使相耆英一意主和,所过郡邑,咸致馒犒。既逼江甯,索槁甚急,耆与伊里布、牛监遣员往议,且宴之于静海寺及上江考棚。彝酋于索偿烟价兵饷及历年粤商欠项外,且迫求五囗通商。约既定,先畀六百万金,余按年在粤交付,以厦门之古浪屿及浙之定海暂抵,俟交讫赎还。于是江浙库储,搜括殆尽,益以绅商捐输,乃集其数。《咄咄吟》有云:“长江襟带控金焦,风卷轮船起怒潮。横盘谁临鹅鼻觜,常山一击断蛇腰。”“白旃飞影出城楼,惨惨金陵日色愁。曾是秋风文战地,椎牛酽酒宴兵头。”“宸翰红题券一章,东南五囗并通商。群公更有安边策,括尽军储补寇粮。”“结好炯浆酪酒间,还劳款送到舟山。海王当日留余孽,尚有声威慑百蛮。”末首谓输金既备,而彝酋虑海盗肆劫,强耆英遣昌齐至定海交割。裔金者,甯绍台道鹿泽长、同知舒恭寿也。桓桓貔虎,乃不若萑苻,国威自兹堕地矣。

彭文敬《伤乱诗》云:“自从言官禁海市,坐看万里鲸波掀。大将无功战士嬉,行军失律国纪干。官吏偷生尽忄匡怯,兵民无耻何责焉。所赖圣神德泽厚,如培颠木板岁寒。”慨乎言之,非刻论也。英军陷浙,将军奕经等失律逭诛,寻复选用,晋江陈颂南侍御抗疏论之,得更成命,直声震朝列。黄海华太守(文琛)与颂南无素,重其謇直,拟赠以诗云:“皇帝二十有三祀,岁在癸卯月建巳。万人一囗呼太平,欢动朝廷真御史。御史献言职所司,以言得罪焉敢知?伤威纵敌愤切,高位可复贪庸尸!一封朝奏天子圣,贵人惨檩惊名姓。我皂大度古来无,特蒙褒诈更成命。爱公宿学慕公久,心倾此事尤俯首。公昔释褐岁王辰,九重忧旱求直臣。謇辞谕列刘给谏,前贤后哲同超伦。”给谏名光三,先在台垣,亦著忠直,故以为喻。颂南疏语甚激切,末云:“顷者御试翰詹,以‘烹阿封即墨’命题,凡百臣工,能无惕息。今刑赏若此,未审皇上所谓‘阿’者何人?所谓‘即墨’者何人?将无誉者毁者,有以淆乱是非耶!”上览之动容,然终以此触权贵忌,寻缘事左官。遂乞归。舟过扬州,梁芷林中丞方侨寓,招同黄右原、刘孟瞻、杨季子饮于玉清宫,宫右即中阁部祠。中丞赋诗云:“天教主客画图开,名土名臣杂沓来。“名臣”二字无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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