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不答,只张嘴含住她的指头。
“我不能言而无信,必须离开……只要你一生无恙,我便无恙。不必再挂牵我,你知道的,在哪里我都能活得下去,只要你和孩子们好,我便一切都好……”黎香只顾叮嘱,不敢抬头看男人,她怕眼中的泪水再藏不住。
男人把她的指头咬得生疼,黎香痛并快乐地体味着这最后的温存,咧嘴笑了。随后身子一低要滑下马,男人又一把把她提上来。黎香知道她必须走,否则就再也走不下了。心里的狠就只有那么一小点,若是再被他的温情溺毙,她做的所有都毫无意义了。
黎香一把推开了男人,身子还未刚离开马鞍,男人就纵马飞奔起来。黎香惊呼一声,急忙又抓紧男人。“不要了,我不能随你回去,你不要太执拗了,我必须离开……”
男人的呼吸突然有些渐沉,身子也不自觉地压向黎香。黎香顿时觉出了男人的异样,转身抬头,见男人方才还金光见炽的眸子此时正变得赤红一片,想起秘室中他忍毒的痛苦,她顿时一声尖叫,“你怎么没有服解药……”
话音未落,男人就再受不住了抱着她一头栽下马,黎香的心都要跳出来了,不顾自已身体的疼痛,一下子抱住了痛苦地蜷缩在地上滚动的男人,黎香痛哭出声,“无咎,你怎么样了?你别吓我,你痛就叫出来吧……”说着,黎香抬起头一声呼叫,“明澈,快来……”
明澈早已看到了他们从马上栽下来,他吓的脸色都白了,他顿时明白了表哥根本没服那解药,不觉身子一掠就飞奔而去……
待黎香渐渐醒来的时候,她听到了一阵撼动心灵的钟声,那钟声沉重幽扬,一下一下响在心里荡涤掉了她身上所有的疼痛。
一个青衣布衫的身影靠近她,手里端着一碗水,“施主,你醒来了?可是口渴了,来,山里的清泉水,润润嗓子吧!”
这声音如此熟悉,黎香慢慢转过了眼神,待看清眼前的人儿时,她不觉一时惊呼,“桂花姐……”
“阿弥托佛,施主,贫尼如今法号慧心……”
黎香一下子呆了,这才看清桂花如今的着装,一身青布尼姑袍,一头青丝尽去,清丽的脸上一片波澜不惊的平静,再也没有了过去的娇俏,如今的她就象一片成熟飘下的落叶,自然,宁静,淡泊。
黎香不觉轻轻坐起身,“桂花姐,你……”
“阿弥托佛,这已经是慧心最好的归宿,我心已平静如水,请施主切莫再提及过去。繁华落尽,过眼云烟,对错已不重要,人生难得是醒悟。”桂花一番清透,黎香再说不出话来。
“心安便是归处……”黎香也通透地喃喃低语。
身下一缕疼痛,黎香心一跳,急忙伸手去抚自己的腹部,竟然空空如也……
“啊……我的孩子……啊……”黎香一声痛叫,一下子又昏倒在床上。
房外的明澈心疼地一下子把脑袋重重地砸在房门外土墙上。
又是伴着沉沉幽远的钟声醒来,黎香空洞地瞪着眼,头脑中竟什么也没有了,空空的,仿若随着孩子的逝去,她的灵魂意识全不在了。她不敢想象,失去了这个孩子,她该怎么向他交代?一想起他,黎香心又有了一丝活泛,锐痛袭来,她终于泪水滚滚而下。
“阿弥托佛,施主,不必难过,人生有失就有得。孩子就是天上的星辰,离开了你,得到的是更浩淼的云天……何必伤心落泪,人生苦难,不是非走这一遭,谁也不知他的离去难道就不是重生……”床前一声沉稳包含睿智的不是劝慰却仍是劝慰的声音。
黎香慢慢转过头来,眼前是一个年老的尼姑,她无悲无痛饱含风霜的脸上一片详和宁静的润泽,黎香慢慢坐起身,“师太……”
“贫尼法号静安……阿弥托佛……”明心师太轻轻念了声佛号。
黎香一抽泣,“师太,我的孩子……”
静安师太点点头,“人生万象,世间轮回,失就得,你的孩子说不定早已化为这风这雨这空气这阳光这花这草……他早已无处不在,又何曾离开过你?只要有心,你定会感受到他……悲伤,只会让你失了心智,遮蔽了眼睛,离他越来越远……”
黎香一听,一下子抱住了静安师太哇哇大哭起来。
白天听静安师太讲禅,明心见性;夜晚,黎香望着满天浩瀚的星斗静心思念。星空中突然有一颗星星光芒大炽闪烁不定,象个顽皮的孩子在对着黎香眨眼睛,黎香一下了心领神会了,她顿时欣喜地咧嘴欢笑,泪水就那样又流下来。
透过窗棂望着黎香又哭又笑的痴呆傻样子,明澈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那日他俩从马上跌下来,明澈赶到的时候,黎香竟昏迷了。身下的血水触目惊心,明澈当时就慌了。所幸,陈忠和盖聂也赶到了,陈忠把已经疯狂的颜无咎带回京城,黎香危在旦夕,明澈只得把她送到最近的‘静心庵’。曾经与‘静心庵’的静安师太有过一面之缘,明澈别无选择只得去惊忧她。
所幸,静安师太佛心高远,收留了黎香,尽管她会一些医术,但依然未能保住黎香肚子里的孩子。明澈心中的懊恼和痛并不比黎香差。他珍惜黎香,更心疼她的孩子。可是天不随人愿,明澈真想与天博。
心中的郁积无法释放,明澈回头瞧着隐在暗处一直守护黎香的盖聂,“盖聂,要不要打一会,心里憋的慌。”
盖聂却摇摇头,“静安师太修葺这几间房舍不容易,请你也珍惜。”那天他用头撞墙,竟然屋舍摇晃,尘土飞扬,若不是盖聂及时阻止,他止不定得把屋子撞倒。盖聂知道他心里痛,但他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