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走你自己走！”田真小声叱喝道。
“哦。”
不料钟馗真的随陌上阳等人走了，而田真望着公孙向东，一咬牙，也只好飞身离开。
公孙向东早已觉察到了屋檐上的异动，尤其是田真临走之时，不觉踢落了檐角的一粒沙石。
只作深深的叹息，公孙向东捋起长袖，委婉吹起玉笛。寂静之夜，玉笛在琼楼上响起，离去的田真四人在楼下闻声瞻望
“这是公孙大哥的笛声么。”田真叹道。
“看来今夜对他来说一定很沉重，很难释怀了。”陌上阳道。
“似乎笛音之中有一种大彻大悟。”花乐说道。
“西宫白虎大人，不知道他能否凤凰涅盘。”钟馗感叹，田真眸光坚毅：“有我在，我是不会让他堕落的。”
说罢，四人从翰林院中纷纷离去，琼楼上的笛声不止。
在连绵吹奏的笛声中，公孙向东忽然听到暗处有“沙沙”的声音，便起身问道：“什么人？”
“呵呵。”龙像的背后走出了一位扫地的老仆人，手持扫帚对着公孙向东憨憨一笑，公孙向东也勉强一笑：“老师傅辛苦了。”
“老朽正在疑惑，深夜怎么会有这样彻悟的笛声。”
“嗯，晚辈也只是来殿堂中释怀罢了。”公孙向东道。
“公子的心事，老朽应该能猜得一二。”老仆人说道。
“老师傅看得出？那晚辈倒有些不信。晚辈自认为，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人能够理解我的了。”公孙向东淡然一笑。
“因为你最真挚的感情都给了最初的人亲人离去，挚爱丧生，漂泊四海，无可眷恋，以至于现在孑孑一身，无所愿为。”
老仆人的话句句刺中了公孙向东的内心，使公孙向东不得不惊异相望，而又连连叹息：“想不到老师傅有这样敏锐的洞察力，唉晚辈实在惭愧。”
“可是你忘了你还有兄弟，刚刚躲在房檐上的那几个，他们或许都是你今后的亲人。”老仆人说道。
“呵，就是因为记得，所以才不想连累他们。不想让他们为了我奔波，我也不想再卷入那种无谓的守护当中，我这样散漫的心态，是守护不住天下的。”公孙向东道。
“那你就牢牢守护好自己？让自己逍遥世外？给那些勾心斗角的人作一个榜样？”老仆人问道。
“正是这样。”公孙向东微微点头。
“好好一个逍遥物外西宫白虎啊！呵呵哈哈哈。”老仆人一捋长髯。
“啊。老师傅。你。你是”
突然！眼前老人化作一抹紫气消散其间！出现在殿堂龙像之前！威猛一掌将龙像击溃！破碎的石块乱飞！飘忽其间有一方龙头古琴，公孙向东翻身将古琴夺在怀中！然后单膝跪地，一抹古琴上之尘埃
“啊。好琴啊这琴是。”
公孙向东看着古琴上雕工精致的龙头，不禁感叹：“老师傅。究竟是何方人士？”
“呵呵呵。我乃逍遥世外之‘广十一子’，这幅雕龙古琴是我传授与你的，从今以后你就用这幅古琴弹奏你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吧！”
猛然！公孙向东起身惊醒！原来只是一场梦。
公孙向东靠着龙像回首仰望：“还好。还好。龙像犹在。古琴犹在。”
“呃。”公孙向东忽然转身：“什么？古琴。”
梦境当中的古琴完整地出现在神几上！神几上摆放的香炉已经熄灭，而那幅在黑暗中晶莹透亮的古琴却恒然释放着微光。
公孙向东上前，端起古琴，若有所思：“广十一子。”
清晨的湖畔边，依旧有着公孙向东的身影。蒲草丛中，田真等人坐观公孙，而此刻的公孙向东，一捋琴弦，说道：“出来吧。”
四人上前，公孙向东问道：“你们是不是还不放弃让我出仕？”
“当然。”陌上阳道。
“那么，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名叫‘广十一子’的老人？”
“没有。”陌上阳说道。
“西宫白虎大人，小人。小人略有所闻。”钟馗犹豫说道。
“哦？那他是一位怎样的人。”公孙向东问道。
“如今，估计已经是个死人。”钟馗说道。
“哦。”公孙向东不动声色，问道：“那么，他曾经是一个怎样的人？”
钟馗道：“天伤村想必也有这样一个传说龙跃于殿。”
“什么是龙跃于殿。”公孙向东转身。
“据天伤村村民们所言，翰林院是朝廷集资建立的儒学庙堂，每年进入庙堂学习的人也不少，虽然村民们有的家境贫寒，可依旧是撑着环境也要让孩子读书。有些实在好学的孩子，因为穷没有学上，所以偷偷跑到院外听先生讲课。这其中有一个孩子，父母双亡，怀抱一把祖传古琴沦落在大街行乞，也时常会在墙外偷听先生讲课，或者弹奏古琴扰乱课堂。”
“真是个坏小子。要是被我抓住了非揍他一顿不可。”田真说道。
“可是他的琴声真的弹奏得非常之玄妙。”钟馗说道：“据说曾经有一次，山中的猛虎下山掠食，闯入了书香气息的翰林院，翰林院教书的老先生当场吓晕，孩子们也四散而逃。而猛虎猖獗，眼看着一个孩子要丧生毒手，此刻不知从哪里飞来一阵玄音，引得猛虎步步近，迈进了翰林院的后院。年少的广十一子面容愉悦，随性所至地弹奏着古琴，猛虎居然被降服了。”
“哦？如何个降服法？”田真问道。
“据说那段琴音极其高妙，听者一个个都心清如水，就连猛虎也陶醉在那琴音之中，温驯地趴在广十一子面前，眼睛眯成一条线。后来，官府上的人来，将猛虎牢笼，然后无情杀死，翰林院这才免去一场劫难。而广十一子，虽然竭力阻止官府杀虎，也无济于事，还被翰林院的先生以‘蛊惑众生’之名赶出书院！”
“可是广十一子为何已经不在人世？”公孙向东问道。
“那就要归根于那场大火。烧得好猛烈啊。将翰林院几乎全全吞噬！虽然教书先生和孩子们幸免遇难，可这朝廷的宏伟建筑却要付之一炬？此时，流浪而孤独的老头，广十一子，光着脚，竟怀抱古琴走入了大火之中！那一幕真是令人惊心动魄，触目惊心！他安闲地弹奏着古琴，任凭大火吞噬他的毛发，烧灼他的皮肤，依旧咏唱道生来凄凄，死何惧惧？众生浮尘，我至地狱。阳气赫赫，阴气肃趋。上善若水，成水莫气。浩然而存，在乎天地。忘却天地，无所不见其极！”
“呃。然后呢。”田真问道。
“然后翰林院中突然迸射出一道祥光遮人眼！一条神龙扶摇直上九万里！从大殿中腾空出世！神龙锦泽，涣散扑灭了火光！神龙咆哮，一切恢复既往如常！”
“啊。想不到这个偏僻村落居然存在这样大无畏的高人？”花乐赞叹道。
钟馗说道：“最后，村民们为了表示对这位孤独的高人缅怀之情，在翰林后院设立起一座石碑，刻上老虎的图案，来纪念这位曾经被村民们忽视，甚至是鄙视的乞丐，在关键的时候，居然舍身拯救了村民的命。”
公孙向东毅然起身，钟馗问道：“西宫白虎大人，您这是。”
“我也要去缅怀一下这位老人，他的确承载了我们民族博大的浩然奉献之气，他也正是我师傅一生中最崇拜和敬仰的那个人。”
陌上阳一不留神，望见了公孙向东背上的古琴，自得一笑：“那我们就不打扰公孙大哥了。”
“嗯。”
当公孙向东走远，田真问道：“陌上阳，你为什么不留住他？”
花乐面对陌上阳一笑，陌上阳也会意一笑，两人并行豁然离去，唯有田真一直在后面嚷道：“喂喂，你们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不留住公孙大哥？”
“田真，你生命中可有高人为你开启你命中的玄机？”陌上阳问道。
“嗯。这个。除了我师傅恐怕只有少林寺的老头子帮过我了。”田真答道。
“花乐，你生命中为你开启命中玄机的人是谁？”陌上阳道。
“阳大哥你明知故问啊，东宫苍龙的玄机，就是在朝廷至高无上的御母老太掌中开启的。”花乐说道。
“我拜访了南歌子，南宫朱雀从此一鸣惊人；田真栖身少林寺，北宫玄武也崭露头角；花乐辗转飘花城，东宫苍龙神威再现；而如今这位‘广十一子’，恐怕就是西宫白虎命中的引导之人了，公孙大哥冥冥中已经逐渐步入正轨，我们为什么要阻挡他？”陌上阳反问道。
“可是，公孙大哥一心超然世外，怎么会跟着我们的脚步？”田真问道。
陌上阳笑道：“曾经公孙大哥教我一首诗。他说，我们中原最博大精深的莫过于伏羲所传授的八卦了太极出而生两仪，两仪四象成八卦。闲人垂钓八卦上，不知八卦自容他。”
花乐也感叹道：“公孙大哥的意思可能是说，这个世上没有绝对的隐者，那些自以为掌控外物的人，终究被外物所掌控！公孙大哥，如今已经被定数所掌控，这也正是我们四个存在的理由，谁也别想出局，谁也不可能出局。”
第三十一章四象合流第三节天道引归
第三十一章四象合流第三节天道引归
“弟子拜见广十一大师。”
公孙向东在翰林后院的石碑前跪下。
过了许久，见没人响应，公孙向东再拜。
依旧没有人响应。
一卷残风吹谢了枯枝上的落叶，公孙向东嗟叹：“明明已经不在了，却又为何会托梦现身。”
“你在找什么人？”翰林院的先生拄着拐棍问道。
“弟子是来拜访广十一子大师的。”公孙向东道。
“哦。是他。”老先生惘然相望，道：“唉真是一位心系天下的真圣人啊！”
“老先生知道他？”公孙向东问道。
“何尝不知道。是他，将我们浑浑噩噩的生活返璞归真，是他，让我们重新回到了人类的最初，看到了人类最本真的感情。”老先生道。
“可是，你们为何又要强行向孩子们灌输所谓的圣人之道？你们何尝不知道最大的圣人就是‘无’。”公孙向东问道。
老先生拄着拐杖，顿时！在秋风中泪水潸然而落。
“你明知故犯，乱人之性，这泪水，算是忏悔么？”公孙向东问道。
“明明知道忏悔无用，可老朽还是哭了。明明知道儒学害人，可老朽还是传授了。老朽愧对天道，愧对自然啊！”
公孙向东冷笑一声，说道：“老先生，其实，我们都在无耻地活着。不是么？”
“嗯嗯！”老先生坚决地点了点头。
“那么，你就认认真真地过好自己的每一天吧，不要太禁锢孩子们的思想，试着让他们随着自己的性子在林子里去摘桃，在庙堂旁偷偷听课，这样才是一个处在童年时期，肆无忌惮而又顽皮的孩子应当过的生活啊，他们应当面对的，是自然而不是书院。”
“敢问公子高姓大名？”老先生问道。
“公孙向东。”
“这复姓公孙的人不多，公子莫非是王族出身？”老先生问道。
“呵呵，你虽然有着超脱的想法，可依然固执在‘王族’二字。有所固执，当然久久不能释怀。”公孙向东叹道。
“公子果然高论。然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们翰林院的教书先生，又何尝不是王族臣民？唉”老泪纵横的老先生，看着枯枝上摇曳的枫叶，更加忧心了。
公孙向东纸扇翩翩，感叹道：“百世英豪飞无痕，穹庐之下怎君臣？嬉笑怒骂皆由人，我心长风两昆仑！”
“啊。”老先生被公孙向东的气魄惊呆了，因为久居在翰林院执拗而又顽固的性格，始终跳脱不了功名的束缚，也始终发不出这样的感叹。
公孙向东道：“那些问鼎天下的君王啊，他们立足于天地之间，自说自话，自鸣得意，自以为是，他们以为他们掌握了天地之间，掌控了寰宇万物，实际上，他们和天地相比，和道相比，实在是太可笑了。”
“公子。唉”老先生四顾周围，哭着叹道：“公子说得对！公子说得对啊”
公孙向东道：“广十一子何尝不是这种想法？可惜他老人家从来都没有标榜自己有多能耐，只是默默地回头，选择了自己，真实而自由的生活，为我们这些执着的小人，提供了一些樊笼之外的气息。”
“老朽还是个童子的时候，就已经很喜欢广十一子了，他双目透亮，嘴唇微张，举手投足间充满了灵慧！甚至还和年幼的老朽们一起捉迷藏。我们从不把他当乞丐，甚至把他当一个最真心的朋友，可是，爹娘的教导，逐渐让我们疏远了。他没有怨言，依旧是云游四海，来来回回，好不悠哉。”
“红尘野鹤，广老堪称第一人啊。”公孙向东道。
“他曾经告诉过年幼的老朽，五帝之所连，三王之所争，仁人之所忧，任士之所劳，犹马之毫毛，贻笑大方。”老先生叹道。
“嗯。因此我才迟迟不愿面对所谓的浩劫，凡是掀起浩劫的蛟龙，最初也不是那样邪恶的，就是执着于所谓的俗念”公孙向东豁然开朗
“执着于所谓的俗念。桥姬。”
老先生问道：“你是否也眷恋曾经？”
公孙向东一摇纸扇，漠然叹道：“你走吧，安分做你的教书先生吧，不要忘了。你心中最初的本真。这样一来。你也会好好对待孩子们的。”
老先生拄着拐棍悄然流泪而去，公孙向东面对广十一子的石碑思索良久
“鱼相忘于江湖，人相忘于道术。大师，您是这样传授给师傅的。师傅又这样传授给我。我是不是不要再执着？忘了桥姬。”
田真等人又在墙外目睹了一切，田真激动地转身，对着众人说道：“你看你看，公孙大哥把那个老头子给说哭了！哈哈。”
陌上阳在墙角下不屑一顾：“哼，你关注的就是这个？我这样辛苦地赶来，想听到的可不是这个。”
花乐在另一方的墙上说道：“阳大哥，没有看到广十一子现身啊。”
“可能今天不会了。”陌上阳转身就走，钟馗在身后叫道：“朱雀大人，你就这样走啊？”
“既然看不到人，也就没有理由留在这。你们也快点走，不要打扰公孙大哥领悟玄机！”陌上阳说罢洒脱而去，田真转身，气得咬牙：“虚伪的陌上阳！看不到就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