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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陈邦傅忿金堡,疏言:『朝廷三年颠沛,即次少安,何为纷纷若是?堡既劾臣无军,请使监军,睹臣铁骑十万』!且诬堡官临清时降贼。朱天麟见其疏,笑曰:『堡善骂人,人亦骂之』。即假「辛苦贼中来」诗,言『堡所来,朕亦未悉。邦傅请监其军,其议之』!天麟始亦重堡,及堡与彭年劾朱谊伪敕事涉天麟,天麟怒;由是有隙。票出,堡大恨;丁时魁曰:『此刺成栋及我也』。纠科道十六人诣阁诋竞,喧闹不已;尽弃官印,白衣走出。永历帝战惧,茶倾于衣;询其故,亟取天麟票已之,使李元允喻诸臣供职。天麟辞去,慰留再四,不可;陛辞而泣。永历帝亦泣,曰:『卿去,朕益孤矣』!时魁等论不已,并朱天凤、日生、月生皆去之。以何吾驺、黄仕俊为大学士,入阁办事。行人司方亨祚、太仆寺丞张尚、都察院经历林有声伏阙,言『吾驺贪黩,不可相』。皆夺职。当票出时,时魁并疑严起恒,将殴之;值休沐,故天麟独受祸。寻如桂林,礼于瞿式耜;而使其子结诸将使戴己,议者薄之,更如南宁。及何腾蛟败,楚师大溃,举人刘惟贤徒步谒阙,请独任严起恒。诸将闻之喜,马吉翔等尼之,闻者解体。

二月,李成栋败死于信丰。吴贞毓等合疏:『尊朝廷、抑奔竞,归大权于上』。永历帝以语袁彭年,彭年对不逊;永历帝责之,则肆言『曩以铁骑三千鼓行西上,君臣安在』?永历帝泣下,举朝骇惧。张述载伏阙上疏劾其罪,彭年气阻。洪天擢以与李用楫隙,自求去。

太仆寺卿贺全业游上林,永历帝从授读;即位,擢今职。劾彭年党议论乖方、陈邦傅跋扈无状;彭年、元允将殴之,全业走高明,使锦衣卫捕至,桎梏遍体。夏国祥以师傅故,善视之,且以闻。众议斥职,彭年不可;永历帝谕永不用,乃出之。全业如桂林。

夏四月,孙可望来请封;金堡抗疏争,朝议是之。陈邦傅思假可望力逐高必正、李元允、瞿式耜而杀金堡,径使封之;且为之赂朝贵,王化澄等皆受之,曰:『拒之,恐犯顺』。严起恒独不可,化澄为调停。夏国祥尤狡亵,日与马吉翔等坏朝事(可望事,详「李孙之兵」)。

六月,袁彭年母死,言受恩厚,请不居丧;李元允亦为请。太后命考不守制于祖宗,为何代事?彭年犹徘徊月余乃去,竟免于五虎之祸。

永历帝命严起恒、刘湘客如梧州抚忠贞营,堵允锡自贺县至,起恒、湘客与俱还。时方畏李赤心;值允锡至,则大喜,郊迎之。允锡恶元允,欲去之,结马吉翔以为援。丁时魁劾之;金堡亦劾其丧师失地罪,且面责其结赤心、宴孙可望使于七星岩曰:『滇与忠贞,皆国仇也。君何眤之』?允锡失色;既而曰:『我劳苦边事,如君言,竟无功矣』。堡曰:『劳则有,然功于何有』?交恶益甚。或谓元允:『允锡将以忠贞营清君侧』。元允亦言:『我曹在北,彼不敢至;今以广东反正,来何为乎』?朝士之恶五虎者更构之。允锡乃移书瞿式耜,称奉密敕,使共诛元允;式耜知敕伪,曰:『吾辈不克为封疆计,而为人皋牢,非社稷之福也』。乃止。永历帝闻之,颇不直允锡,使求敕于式耜;式耜焚之而以告。犹以允锡得忠贞营心,使督师梧州,节制诸营(详前);赐之龙旗、旌节、尚方宝剑、白金五千。甫踰阙,元允尽攫之;允锡所得布绘龙旗而已。乞饷,又不予。

陈邦傅纳女于高必正,使攻桂林;瞿式耜请分饷之,乃止。

会晏清、黄运奇为郭之琦等所劾罢。之琦由杜永和进,怙其势,将杀运奇;王化澄止之。化澄寻亦恶于丁时魁;其人也,实夤缘于王坤。马吉翔、金堡屡纠之,化澄若无事。

冬十月,何吾驺、王化澄罢。吾驺既与袁彭年互攻讦,专结夏国祥;及为堡所劾,不自安,引疾去。化澄在经筵,堡面斥其罪;化澄怒,自裂其冠去。坤、吉翔、天寿恣弄权,永历帝略不问。复召朱天麟,辞;言『国势累卵,朝野同危;而言者不顾,专以琐屑掉首而争,侈为遗直。今而后,请无以四方无利害者执为重故,使皇上独忧社稷』。盖谓堡也。于是起恒独相,朝士惟笙歌、贿赂是尚,或讹为捷报以自娱。尚书吴景、通政司毛毓祥知必败,景挂冠于朝门去、毓祥自劾愚惫去。时魁等时连逐宰相,势益横。湘客频入阁窥票拟,参疏未至,即以意指挥;不从,则祸,或即殴詈。秉笔者皆为副本俟改削;阁臣苦之,乃建议请帝坐文华殿面拟旨,乃少息。

冬十一月,堵允锡在浔州;以与廷臣水火,忿成疾。遗疏言:『臣请兵,曰无丰其翼;请饷,曰无与号召。致臣如穷山之独夫,坐视孔棘而不能救。臣死之后,乞任老臣图兴复;如以李元允、刘湘客、丁时魁、蒙正发、袁彭年为腹心,则成败可虞矣』!遂卒。诏赠中极殿大学士、太傅兼太子太师,封浔国公,谥「文襄」。允锡托其遗腹于部将,竟负其指。孙可望之入粤也,执而鞭之;曰:『堵制台何如人,若敢为此』?遗嗣得无恙。

鲁可藻请录遗贤,时杨廷枢已死,召张自烈为检讨,沈寿民、刘城为给事中,杜如兰、金光豸为礼兵部郎中,张之升、金光闵为行人,多不能至。

顺治七年(永历四年)春正月,永历帝谓李成栋死国事,封元允南阳伯;力辞,不许,仅受车骑将军印,上疏仍称原官。以庾关陷,召诸臣入,问策且议走广西;群臣皆谏,金堡及彭佺言尤力。马吉翔固恶李元允,谋借是奉帝走梧州,依陈邦傅,逐严起恒及金堡;因蹴夏国祥奉太后先行,上遂登舟。元允入,自请留守,伏地痛哭;言『上自西来仍西去,元允不敢留,恐宵人谮臣有异心。一朝不戒,生劫入舟。至今思之,犹负芒刺』。盖堵允锡伪敕中语也。又言『皇上若犹念东土,臣愿留督肇庆,与杜永和犄角;此臣之职也』。乃手诏以元允留守肇庆,督理诸军。袁彭年闻之,自请以墨绖监元允军;许之。出金堡,使谕诸将士。马吉翔犹虑权归李元允,自请督师救广州;以为兵部尚书,屯于三水,不敢进。

黄士俊年八十余矣,永历帝谓其老罢之。再使召朱天麟,疏:『百尔隙争,尽坏实事。昔宋高南渡,犹有退步;今何地也,皇上宜奋然自将,使诸臣尽擐甲冑,臣亦抽峒丁、择土勇、募水手,经略岭北、湖南。若仅以票拟为本,则政本安在乎』!

二月,李元允留肇庆。邦傅入卫,楚党势失。高必正亦至,使援广州。吴贞毓、郭之琦、万翱、程源、李用楫、张孝起、李日炜、朱士鲲、朱统钥、王命来、陈光允、彭佺合疏劾袁彭年、丁时魁、蒙正发、刘湘客等把持朝政、朋党行私十大罪;源且于御舟侧,摘金堡驳吕尔玙疏中语(有昌宗、仁杰语),大声述之,谓诬蔑故太后。永历帝尤恶之,李元允请以反正功,免袁彭年;诸人并劾之。丁亥,下堡、湘客、正发于狱,马吉翔司其谳。王夫之、管嗣裘说严起恒:『国事如此,奈天下何』!且责起恒不力救。起恒请入对于舟中,不许;率群臣跪沙际请,亦不许。吉翔固熟厂卫事,谳时陈刑古庙,五毒毕至。夹堡折足,堡大呼二祖、列宗;余者并乞哀,供赃数十万。堡极贫,亦坐四万。狱上,堡、时魁谪戍,湘客、正发追赃赎配。时魁已遁,不获谳;又免彭年罪,不问;惟堡、正发、湘客独被祸。瞿式耜上疏争其事,又请缓堡刑;略言:『中兴之初,元气未复;诏狱追赃,乃魏忠贤以杀杨、左,不可法』。永历帝言堡罪重,且颁敕布四人罪状于天下;式耜封还,言『法者天下之公,何以蜚语饮章,横加考察,开天下之疑。且四人得罪,各有本末;臣在政府不言,恐失远人之望』!先后凡七疏,不听。张同敞亦以为言,诏斥之。堡固峭甚,又忿内臣不法、外臣违制,欲永历帝用高皇帝法部署一切;且言『马士英不相,则左良玉安得而称兵?刘承允不将,则张光璧何由而称戈』?及争弃肇庆,则曰『东西将士,恃乘舆威灵,效死战守;乘舆一动,人心必摇,两省必不能守,且国家更有何地可适?陈邦傅非社稷之臣,忠贞营败亡之余,必不可恃;后必侮之』。时不能用。其驳吕尔玙词失伦,然非敢诬太后,累于李元允及祸。而永历帝怒堡甚,至密诏都督张凤鸣必杀之;比狱上,犹诏窜金齿。诸将焦琏、胡一青、马进忠、马宝、杨国栋、曹志建皆请释之,并不听。总兵胡执恭子劾瞿式耜词极丑诋,帝不为辩。

夏四月,考选朝官,转朱士鲲吏科给事中、董云骧御史、潘观骏职方主事。云骧谢恩陨舟中,观骏以不冠降职。

严起恒罢。起恒遇事持平,与马吉翔无所忤;丁时魁等力诋之。五人得罪,起恒救甚力。吴贞毓甚恶之,又恶式耜,谋以鲁可藻代之。王化澄在位时,尤恶起恒,将使胡执恭、孙可望杀之;故以马吉翔掌中枢,夏国祥、庞天寿、王坤皆用事,并比之。于是,贞毓、吉翔等合词请召化澄复入阁。给事中雷得复劾起恒大罪二十有奇,比之严嵩;永历帝不悦,夺其职。起恒求去,王夫之等以疏争,永历帝固留之;起恒因谢病,七疏不报,放舟竟去。万翱等请逮治,不许。

五月,命陈邦傅援广东,不应;惟日挠瞿式耜境,杀掠如寇盗,式耜无如何。

高必正入朝,吴贞毓说之曰:『五虎之罪,主者起恒。公入清侧,数语决矣』。编修钱秉镫曰:『五人排起恒,彼反救之;此长者,奈何此云乎』?必正遂不直贞毓。入见,言起恒虚公可任,金堡罚重;且请手敕亲邀之。乃诏起恒复入阁。俄,陈邦傅、李元允皆来朝,永历帝及太后召必正、邦傅、元允同入对。元允伏地请死,曰:『金堡非臣私人,向以封疆故,不敢言;今请罪』!永历帝曰:『卿大忠义,朕不疑卿』。元允终言『朝臣以己为金堡党,故于四人之狱,独赐臣敕书,令安心任事』。太后遽言:『若无以堡为正人,彼尝诬若反』。元允请其据,永历帝不能答。元允复有言,太后以请封孙可望为堡罪;乃不敢言。高必正掖之出,复面责王化澄徇私植党。化澄申诉,几不成语;永历帝为解之。一日,忽召廷臣问:『金堡何如人』?众莫敢对;再问,卒莫对。明日,钱秉镫疏:『昨侍班行,恶堡者皆在,卒无应者;则堡之为人可知』。且胪其刑废状,乞量移。乃改戍清浪卫;以阻兵,不行。高必正赆金五百,亦不受。马宝先自德庆至,亲为裹创,故堡不死,遂之桂林。瞿式耜请为书记,不可;曰:『朝廷罪人,乌可佐相公!且事已去矣,岂爱死哉』!为僧以终。

元允还广东,将使高必正与偕;吴贞毓复尼之。张孝起、李用楫及御史廖永亨复互讦,太后忿,至令无纳科道疏;永历帝虑言路绝,令分别进。乃诏:『中书科非军国大事,疏勿陈』!孝起孤峻,不伍流俗。高必正与刘湘客皆陕人,疾孝起,湘客至詈之于朝;永历帝不能禁,惟和解之。必正还军,陈邦傅嗔其不附己,潜兵袭之;必正求援于瞿式耜。永历帝闻之,下诏使和睦;不听。

鲁可藻当复肇庆时,自称总督;瞿式耜劾之。及居忧不守制,式耜再疏劾去,失职久之。万翱亦久为五虎抑。至是,进翱掌兵部事,起复可藻为兵部侍郎。及吴贞毓皆思结援于各镇,乃封曹志建、胡一青、焦琏皆国公。贞毓务排瞿式耜,与马吉翔谋,先后以于元煜、万年策、吴春芳、郑古爱、来嗣敏出督江、楚、粤西诸军事,挠式耜权。粤西遂没(详前)。

六月,故祭酒文安之以国势益危,慨然救之;谒帝于梧州,命入阁办事。时严起恒为首辅,王化澄、朱天麟次之;起恒被扼于党人,随班朝贺,不得展。安之至,起恒让之,自处其下。

秋八月,孙可望求真封秦王;严起恒持不可。王化澄、朱天麟、万翱、徐极皆请封之,起恒难焉;文安之、郭之奇是起恒。杨鼎和至,力争不可;起恒以为兵部尚书。又以刘尧珍代万翱,化澄、天麟议遂格。

冬十一月,瞿式耜没于桂林。陈邦傅遁,李元允走行在;曹烨、李绮、耿献忠、丁时魁皆复降。永历帝仓卒走。陈邦傅杀郎中潘观骏,逼郎中许玉凤、董英入水死,修旧怨也。王化澄弃永历帝,走容县。

十二月,王化澄、黄士俊、董天闳皆出降。袁彭年居佛山镇,纳寡妇,得厚赀。闻广州没,献金七百于尚可喜,求以通判用;且泣言降非己意。可喜挥之。于是两党皆尽,惟严起恒、吴贞毓、马吉翔诸人从。以赵台走土司,命张孝起为副都御史,巡抚南宁兼高、雷、廉、琼四府军门云。

顺治八年(永历五年)春二月,永历帝在南宁。兵烽稍止,朝臣复出。吴贞毓卒恶严起恒,或劝之去;曰:『吾不能舍上去,死于贼、死于奸雄,惟天命耳』。

闰三月(明二月),严起恒被杀于孙可望(详「殉节」及「李孙之兵」)。

夏五月,朱天麟力请幸云南,依孙可望;永历帝不可。乃出之使经略左、右江土司,为勤王之助。

秋九月,陈邦傅叛,出降。

冬十月,李元允疏迎永历帝驻防城,不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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