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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闹临安群雄劫法场 归水泊五寨御官军(42)

只见有心腹头领,绰号叫大山猫的,人的面貌本像山猫,两眼和兔儿一样滴溜乱转,姓张名鸿,乃沂州府人,还一个叫史亮的,绰号叫山芋蛋,是阳谷人。二人都迎着禀道:“相公不好了,现今邹闰吃了个酩酊大醉,方在店里骂了半日。俺恐与相公不利,将他又灌了些酒,放了麻药,连随的伴当们也灌醉了。”朱贵问道:“现在哪里?”二人就近向耳边,低低禀道:“在人肉作坊里,还正睡哩!”朱贵咬牙道:“好个囚囊的,俺不杀你,叫你饶舌。”说着大踏步走入店来,先向壁间取了朴刀,一手提着,倒背着手,有张鸿、史亮等前途引路,一直往后面房来。将开了门,屋内有蒸剥人肉的一阵腥气,早见地上有横倒侧卧的几名小厮,邹闰仰着正伸懒腰,口角都漾的白沫,还兀自昏昏的睡。朱贵喝着把几个承局小厮先过了刀,叫史亮道:“俺杀个明白的。”急叫张鸿喷了凉水,忙着把邹闰缚好,四脚拳蹄放于就地。张鸿以一口凉水喷了囱门,又就着心窝上喷去一口,邹闰惊醒,不知是怎的被缚,急叫啊呀,只这一声,朱贵已早起一刀,砍到腿上,咯登一声,正遇厚骨。遂叱骂张鸿道:“混沌东西,你倒是提起来,俺看看他娘的嘴里有舌无舌?”邹闰惊得道:“啊呀朱贵,俺与你甚的冤仇?你要杀我。”朱贵冷笑道:“你真的不知么?你与林冲干的好事,大王已派遣智方去结果他,今在这里要你狗命,你牢实谨记着,明年今日是你周年的忌日。”说着一刀,那邹闰哼的一声,血淋淋的脑袋早已落地。朱贵笑道:“你再说呀,俺这是便宜你,不然时节,俺零刀碎割着,蘸盐花儿吃。”说着在死的衣襟上摩净了刀,又装入刀鞘里。唤着厨役,满上蒸锅,全作了馒首馅。众人应诺,史亮又进前禀道:“这一不作二不休,留着邹渊,终久亦必出祸患,不如俺去也一齐结果了,倒觉痛快。”朱贵沉吟道:“事不要急,你如是办得了的时节,俺必然委派你。但是要不露马脚,不要有旁人知道,方为上策。”史亮说道:“那有何难,俺曩来办的事俱极严密,不像那袁大成似的,自以为飞檐走壁本领多高,归期往朱仝营里去半月不回来。昨有人说,叫朱仝拿住了。这事也或者不假。”朱贵喝骂道:“你们亦都是鸟货,不干正事。俺奉着大王令,专事暗刺,你们要贪个富贵,不惊天撼地的干一下,哪能有出头日。谚语说的好,人过留名,雁过留声。生个男子,也该着干一场显显名色。”张鸿也愤急说道:“相公要干,俺张鸿头一个骂,哪个囚囊的不肯卖命。”说着挽挽袖子,挺挺胸脯儿,朱贵笑了道:“你不用吹,这事也用不得你。”遂吩咐史亮道:“你到临秋镇刺邹渊去,有了功时,俺必保你。今日是你等功劳,俺禀大王,必加升赏。”史亮答应着,定于明日,收拾起身。张鸿气的道:“俺怎的没有用?”朱贵笑道:“你不用急,俺叫你去刺鲁智深,你敢上东平吗?”张鸿赌誓道:“俺怎的不敢去?莫说东平,自要有相公委派,就东京那件事,俺也不辞。”朱贵笑了道:“你如有胆,目下有若多大事,都是功劳。第一,大王的心意要杀了豹子头,去个大祸患。关胜、董平也早晚免不了。第二,是光州吴翊和女王花蝴蝶,是大王心目里最衔恨的。第三,是抱犊岗的张仙。第四,是海州的的新任州官。先说来拜大王来,我等于路上邀劫等了多日,并无音信,这事你干得一件,也早则升了官,哪愁不作个大将军。只恨可惜,你空长了两只猫眼,只没有山猫能耐。”张鸿道:“俺怎的没能耐?相公委派俺,这时就要去。”朱贵笑道:“你要去好,洒家有一个计策,管保省事。”遂叫着张鸿等,到他屋内,从小盒儿里取一包药,先与史亮,次与张鸿,又一一嘱告道:“这个药末,其名叫断魂散,比我们酒店麻药还加厉害,与人要掺在酒里,但一入喉,立刻就毒性爆发,不省人事。若思灌救,除是以急流凉水洗他脑袋,以外也别无治法。只有一件,畏惧金银,若过了金银酒杯,立时变色。你们要留神应用,任到何时,不须害怕。就被人捉捕了,也不须露一字,俺在暗里,必然设法。”说着,便唤司笔札的参军主簿与他二人备了公文,只说往各地巡查,所立酒店,有无有扰害行人、阻滞商旅的积弊,如有犯者,回寨禀告。若遇有情节较重,不能宽纵者,得径告该管地方官,会同该员拘拿审办。公文写毕,朱贵于上面画了行,盖了总管各酒店事务印信。二人接了,带了盘费,各着是公人衣服,分路而往。

单说邹渊,这日在张秋镇上水师大营里正然升座,忽见有黄河巡检使张横的公文,着人念诵,那上边写着道:“现据军报,高唐与馆陶两处军事不利。”又报:“东昌府现今有抢劫军粮自立为王的消息,专此为通知足下,晓喻各营,加意戒备。”邹渊也亟不知何故,吃惊不小。即着军探往各地看了看,回来禀道:“将军不好了,现在有过往人,说临清林元帅受了招安,东昌朱太守也揭了反字了,现欲往这里发兵,要袭灭梁山泊呢。”邹渊惊异道:“这事焉有?万没有这样事。”遂立遣水军们各营戒备,又忙派人往黄河大船里请示办法,问大军到了时,如何抵御。正然忧郁,又见有军卒来报:“外面有临清邹将军遣人来见。”亟忙唤入,只见那来的那人儒生服色,头戴方巾,穿一件蓝色道袍,腰系博带,年纪有五十余岁。随从一人,身材高大,像是个军官模样,进来都拜下说道:“有机密事须要密禀。”邹渊把从人斥退,讯问姓氏,那儒生打扮的举目往四下看了看,见无旁人,才低低禀说道:“小人是临清大营里随营参谋,姓居名正,表字用仪。这人是元帅帐下右营都校尉兼水军巡检都监,名叫潘五。因奉元帅钧旨,派我等来,一为送礼。”随着就将礼单呈上,唤军卒们抬了礼物,一一都交割已毕。居正又道:“二来为禀告将军几宗大事。第一,缺饷要商告将军,相公怎样设法,二来因朱贵专横,百般的克扣粮饷,在大寨里造作言语,说这里水军营浮冒太多,叫潘五来详为检阅。”说着便呈出公文来,文上言语,本都是居正所编,为激怒邹渊的言语,当时念道:“奉大王喻,据朱贵、杜兴等先后禀称,驻张秋镇水军左将军邹渊,平日于治军一道,漫不经心,所有兵额,尤多浮冒,本应以废弛军务律拿问斩首,以肃军纪,乃复据三军都统制林冲,具保死罪赦免,应限于一月内,带罪图功,并着林冲前往查办,将所有军卒、船只,悉行查明,听候派人前往带管。案内之统制张横,平日失查,明知故纵,伊弟邹闰,现任为水军检阅使,在帅营中不予纠察,应与同犯着俱由军政司从重议罪。以下将校,各降一级,以为废弛军务、滥支粮饷者戒,切切,特喻。”居正念毕,那邹渊脸上早已变色,气得摩拳又跌脚道:“啊呀,朱贵,俺与你甚的仇,这样诬我。”骂了半日,又咬牙切齿的问潘五道:“元帅是怎的吩咐,俺皆遵章。足下查阅军校,俺即传令,若在俺水军里查出劣迹来,有俺邹渊甘当重罪。”因就从公案上取了令旗,又忙取印,要交与潘五,道:“这也痛快,俺料着弟兄们不能长久,什么结义?反正有如了意的,唯俺兄弟决不亏心。练这水军,尤非容易,现在又天寒地冷,一连两月未见兵饷。如今也未见有功,例先获罪。这也罢了,俺印信交过了,俺与朱贵另说另议。有他姓朱的、姓杜的,俺在江湖也不是无名目,俺爽性干一干。”遂喊叫军卒道:“传点升厅,俺邹渊被罪了。”居正拦住道:“何须如此,小弟要不为此事,还不能来。元帅气的目下已病倒多日,那日晚间,又遇了行刺的,东昌朱太守那日也劫了粮台。”邹渊问道:“是怎的劫了粮?有什么行刺的?”居正笑道:“将军莫急,小生都一一禀告。先请将军屏退左右,这时也不用交印,小人此来,自有办法。”潘五亦却了令旗,还了邹渊。邹渊叹了一回,即命摆宴,三人就灯下谈论,居正开口,本就似悬河一样,一生抱负只想要为民除害,今当此席,更为慷慨,把林冲遇刺事说了一遍。又讲:“朱仝那日于劫粮以后,也险些被了刺,目下刺客还在营中,你道有这样阴人暗行奸计,慢讲朱林那二位大英雄不能忍受,就俺儒生一听了这些事,也气的磨拳头,恨不把朱贵碎剐了,方除了这口气。”邹渊也怒气冲天,望潘五道:“俺是个粗莽汉儿,交了这印,俺自寻朱贵去。”居正笑了道:“这事也过于急了,既有兵权,哪能撒手。俺不信这些人,若结在一起时不能成事。”邹渊亦一言提醒,急拍掌道:“俺不相欺,在初因不知先生怎个来意,以此要交了印信,另去算帐。今这样说,有元帅、朱将军先作了主,俺姓邹的所怕什么?反正我弟兄两个这两条命,只卖与知音的,便算值得了。”因发誓道:“俺对你二位说,怎的说罢,元帅要教俺怎的,俺都依从。这里粮饷是不用发愁的,黄河营里存贮很多,只不知张将军是何意见。”居正笑着道:“将军放心,俺等与张将军营里俱说定了,俱定于正月月底大王南下时,俺等进兵。但有一节,元帅以义气为重,不忍为朱杜两人坏了大家名目。一来叫江湖耻笑,二来有邻近各山寨鹬蚌相争,渔人得利,就未免失算了。元帅之意,拟派着心腹人往东京迎接侯太守去,叫他还依照前议,保荐我等,我等亦为国效个力,图个请受。第一方腊是当平的,其次山东有不守王化,霸占一方的,俺禀承官家的意旨,悉予剿除。那时也博个妻封子荫,荣华一世,何苦以兄弟盖世英雄,作这山贼的营生呢?我等兴兵,只为认罪,把朱贵等除治了便完了事。”邹渊大喜道:“如此甚好,俺邹渊这个人,最是急性,大家要这就动手时,俺作先锋。俺不管甚样人,若是与邹渊不对,或素日有仇隙尽可以明着来,不怕以白刃进去红刃出来,俺邹某皱了眉,那不是英雄好汉。但是要明着,不敢暗里伤人,作那马泊六的狗贱事。俺姓邹的,决不能让。”说着,便从架上取了长枪,那枪有七尺多长,木头枪杆儿,两端亦俱有枪头,只枪头下无有枪缨,铸着有三个弯钩。居正审视,又不是钩镰枪,邹渊指道:“俺就是这杆枪,是俺性命,今年已练了二年,立在船上,更是得用。”潘五也接了看过,坐下问道:“这枪是哪里学的?俺知这枪是海州一位有名的杨老英雄,教与船户的,所为船上可以防贼。俺曩在海州时,就被了这个害,那里渔户家家都会使这枪,一钩了船,就可以耸身上去。不知足下是谁为传授的。”邹闰笑道:“提起话儿长,睢州有一个和尚,人极义气,常化了斋和粮往各处牢营里施给囚犯吃。今年秋月,他投到这里来,要面见林元帅。是俺也一时混沌,又见这人武艺出众,就送至大寨里去作教练。后来也不知怎的,想是朱贵嫉贤妒能,这人又性情奇怪,那日已闻说此人别处去了,这枪是这人教的。此时若还在这里,任是谁人,大概也敌他不过。可惜大寨也没有识货的。”居正笑道:“这事也无须再讲,天下英雄,不知多少,若诚意求人时,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俺今也不问别的,只派军卒各方查探,倘如有面生可疑的,亟须盘问。不因别事,那朱杜两个人,最为阴险,在中军帐,更应谨慎。那元帅、朱将军原是万幸,若被了刺,也无地诉冤去。俺等今日也不在这里宿,唯恐人多口是杂的,倘如有谣言传出,不同儿戏。将军谨记,日后以此牌传令,无有此牌,不宜妄动。”说着,由衣襟里取出一面金牌,乃临清节度使三军都统制的号令,邹渊看毕,要留着居正等多留一日,居正辞道:“闲谈事小,使命为大。此去往东平府看看刺客,七日以内,还要回营。明日有刘家营叫刘礼、刘仁的,他们往濮州曹县,与关胜、董平等议大事去,倘如经过,将军也必须款待则个。”说着拜辞了,与潘五两个人带了仆从,离营上马,乘夜又起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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